我说,你在九龙平时会喜欢喝哪种味道的机油?
机油?不,我们一般不喝这个,一般是饮料或者是茶……
哦哦这样,来左手抬一下……茶?什么茶?
是一种用水浸泡植物叶片得到的饮料。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茶啦!什么味道的呢?你看,毕竟我可是没有味觉传感装置。哦提起这个,哪天试着装一个好了……
会有点苦涩吧,不过喝到底也会有些甘甜。
哦哦,我听说你们那边光是一个仿真状态机就有四种写法,是真的么?
仿真状态机是……?
就是……哎呀,用来判断外部状态调整仿真等级的东西啦。
说到这儿,内维尔甚至用手里的扳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发出铮铮的声音。
像你们这种高仿真设计都会有,就存在这儿。
……抱歉,我不太清楚这个。
哦呀?这种元件应该能平替吧?好像还有拓展坞?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巧手先生?虽然是旧零件,但一点也不影响使用!虽说比不上九龙原生的质量好,但强在六合一,功能绝对超值。
内维尔的工作用临时机械臂还举起另一个明显嫁接了多种其他用途的机械手,举到含英面前。
一边向含英推销着自己的最新创作,内维尔手上的工作也丝毫没有耽误。
这是……?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巧手先生!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内维尔话音刚落,半空中的机械手突然伸出五根长枪短炮的分支。
可以释放快速热离子冲击和阳电子加速炮。
唔……确实很帅气,但是好像不太适合。
嗯?不太合口味吗?没关系,将来要是你改了主意的话,我这里随时都欢迎。
好,好的……
眼前举着的机械手又一下子收了回去,内维尔仍旧聚精会神地为含英进行着最后的检查。
在最开始的那几天里,她万分迫切地想要回到九龙,甚至连机体损毁处还没有完成维修,就想要启程返回。
最重要的是,一时间她难以相信自己正处于拥有“心”和“灵魂”的机械之中,甚至误以为自己还是在梦中。
不过在阿尔卡纳安抚了她的情绪,向她讲述了关于机械先哲以及她梦中遇到的那个“灰发少女”之后,她也便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内维尔也认为,以当时的机体状况,含英很有可能连返程的一半都走不到就会因为不可挽回的故障而彻底报废。
而机械教会不会放任收留的每一个“同胞”遭受那样的结果。
可恶!怎么又是全是字的指令集!我这里也没多少九龙机械数据……
不过这并不能难倒万能的内维尔!
你可以不相信世上任何一个故事,但一定不能不相信内维尔。
内维尔挠了挠他其实并不存在的下巴,脸上却露出相当激动的神情。
完!成!
这样一来,之前和你一块从九龙过来的那箱零件就全都换上了。现在你的机能已经远远超过你的原初机体了。
映在玻璃仓上模糊的影子,便是眼下她拥有的一切。
……谢谢您,内维尔先生。
我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向您表达我的谢意,这几天来,您和教会的大家都帮了我不少……
不用这么客气啦,帮助同胞是我该做的事,我可是内维尔!
内维尔自豪地挺了挺胸膛。
这些替用零件……也是当时和我一起被送来的吗?
没错,喏,箱子还在那边放着呢。
顺着内维尔手指的方向,维修台不远处放着一个与工坊格格不入的旧木箱。
哦!我才想起来,差点忘了……
还有这个,也是你的东西。不过这个是齿轮单独带回来的。
内维尔又拿出一块手心大小的储存器,放在含英手里。
即便硬质外壳上的徽记和流苏坠褪去颜色,时间的獠牙也会唤起那时的记忆和疼痛。
悠悠……
在你还没完全苏醒时,就能监测到你一直念叨着这个名字。
那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人?唔……
内维尔似乎注意到了含英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同,不再追问下去。
内维尔!内维尔!
工坊的大门突然被推开,涌进一群孩童。
内维尔,新研制的玩具!
玩具,玩具!
是含英姐姐!是含英姐姐!
诶!?
孩子们几乎是一瞬间就占领了内维尔的工坊,叽叽喳喳地围在内维尔和含英身边。
机械教会并不会收养人类的孩童,“它们”实际上都是“教皇”留下的心理实验机械体,目的是模拟研究人类幼年时期的心理状态。
因为“教皇”浪迹在外,这些孩子便只能交由内维尔管理,而最近几乎一直在工坊里接受检修的含英,自然也间接性地成了他们的玩伴。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是谁想要新玩具?
我!我!
内维尔的屏幕上显示出笑容来,矮小的机械体也都一哄而上。
跳舞!跳舞!我也想跳舞。
含英姐姐,可以把你的扇子借我一下吗?
喂,你们!
不,没事的。
含英摸了摸站在自己面前小女孩的头,仿佛她面前的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孩童。
含英细心地收拢了自己的扇子,手把手地交到小女孩手里。
要小心哦,就像这样打开……这样就好,当心不要划到手。
嗯……好看!
等我长大了,我也想像含英姐姐一样跳舞!
嗯哼,那等你再长大些,我就教你跳舞。
一言为定!
小女孩激动地跳了起来抱住含英,随后又立刻自顾自地在工坊里摆弄起含英的扇子。
为了模拟人类意识的成长过程,他们被设定成遵循事件逻辑中最原始的冲动。
换句话说就是,他们要求都很单纯,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教皇’想要通过这样的模拟实验论证人类心智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好了好了!诶呦,我的帽子!别抢!
人类的心……是可以被模拟的吗?
那个男人是这么说的啦,不过我也只是帮帮忙就是了,真是的!‘教皇’是不是把我当成万能的带孩子机器啦!
好了!不要吵了!再吵就叫哈卡玛老师来给你们讲数学!
…………
内维尔的威胁似乎格外有效,原本爬在他身上争抢帽子的孩童也似乎明白自己做错了事,安静地跳到了地上。
要不是‘教皇’的话,你们可别想进到我的宝贝工坊里……
咳咳,小菲?把扇子还给含英姐姐吧,我们该上课了。
名为“小菲”的机械体同样仔细地收好了含英的扇子,交还给含英。
谢谢你,含英姐姐。
要认真上课哦。
嗯!含英姐姐下次要教我跳舞哦。
好,说定了。
年幼的机械体向含英绽露出灿烂的笑容,蹦跳着走到了内维尔身边。
那么……谁想要点小礼物!?
我!我要!
什么嘛……不就是一堆破螺母吗?
这可是万物的基础!创造的源泉!真是的,你们这些小孩子!
这可都是宝贝!懂不懂,宝贝!
那我用这堆螺母换你的帽子。
喂!是谁教给你这么说的!怎么可以钻逻辑漏洞!你这小东西……
一见气氛有所缓和,几个年幼的机械体又抱在内维尔身上,抢着他头上的帽子玩耍。含英向内维尔点了点头致以谢意,起身离开了工坊。
等到工坊厚重的大门再次合上时,四下里便又归于寂静,判若隔世。
内维尔的工作室就在教会大厅二楼,从工作室门前的廊道上,正好可以看到伫立于大厅之中的那个名为“灰塔”的高耸诡谲的建筑。
虽说是塔,但它实际上却是由更多的许多座高矮大小不一的“塔”共同组成,愈是靠近中心,“塔”便愈发高耸。
数据的洪流安静地在“灰塔”的电路中奔涌,唯一指示着这洪流存在着的,只有“灰塔”上星点的灯光。
“灰塔”背后更为巨大的光窗和机械幕墙散发着黯淡的白光,这白光又照在“灰塔”上,在教会大厅里投下细瘦错落的影子。
一切从‘灰塔’中流入,又都将从‘灰塔’中流出。
一个阴沉却温和声音迫使含英将视线从“灰塔”身上收回,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站定了那位穿着仿佛绅士的机械体。
塞万提斯先生。
名为塞万提斯的机械体摘下帽子,朝着含英微微颔首施以致意。这突如其来的礼数让含英先是一愣,却也立刻向塞万提斯回礼致意。
那个,你觉得怎么样?
塞万提斯仿佛过去年代里真正的绅士一样,用手上的帽子指了指“灰塔”,又自如地把帽子戴回头上。
您是说那个?
‘灰塔’,这是它的名字。
用途上来说,它是机械教会的运算中枢,象征上来说,它代表着机械教会。
嗯……看着它的时候,会觉得很庄严,好像身边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了似的。
肃穆。
是的。
这正是当时我设计它的元素之一,在这样的地方,需要的是信赖、沉静和团结,不是争吵与分歧。这理当是建立教会的基石。
而且,‘塔’能代表的意义,也更宽泛。
塞万提斯先生原来是建筑家吗?
这样说并不准确,我的老师是一位艺术家,我只不过是从他那里学习到了这些知识而已。
我参考了许多已有的人类建筑,只不过如今除了九龙的奇观还或多或少地存在着,其他的大多都已经被帕弥什和战争摧毁掉了……
您居然还去过九龙?
是的,黄金时代的时候,我曾经跟随老师拜访过九龙城。帕弥什病毒爆发之后,我也去过那艘一直在海上的夜航船。
您还去过夜航船上?那您见没见过一个孩子?不对,应该说是构造体。
大概这么高,留着半边的马尾辫,穿着一件小小的斗篷,应该是白色的斗篷……
含英在记忆数据中寻觅着关于悠悠最后的印象,那个灯火阑珊之间,最后一次拥抱自己的身影。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只是相当短暂地到过夜航船上,毕竟您应该也清楚,那艘夜航船对外来者可并不友好。
而且,我确实没见过您提到的这位构造体,非常抱歉。
像是从含英眼中读出了失落似的,塞万提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象征歉意的苦笑。
我记得您也是从夜航船上来的吧?
塞万提斯的双手间亮起一道微弱的光,而那光中的画面对于含英来说再熟悉不过——
夜航船!
塞万提斯双手轻轻一推,浮动在他手里的航船全息投影骤然放大——
教会原本清冷的廊道转眼间就变换成夜航船独有的街市和烟火,铺面和摊位,琉璃瓦和斗拱。
零食摊上的杂烩还冒着热气,穿行在飞檐之间的灯笼则随着海风悠悠荡荡,古玩店里用来烘托气氛的老油灯明灭忽现。
她伸出手去,想要挑下油灯里的灯花让灯火再明亮些,但那灯花却固执地停缀着,不肯离开。
你好像很怀念这艘船和方才提到的那个构造体。
含英轻轻地点了点头,收回了映着昏黄灯火的手。
比起在教会里和同胞们相处,也许你更喜欢和人类在一起,是吗?
我没有不喜欢和……同胞们呆在一起,但在这之前,我一直和人类一起生活。
我也许有些能理解你的心情,比起其他机械体,我们都曾经用更多的时间和人类打交道。
在我醒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只有您会以人类的方式称呼我。
而且您的言谈举止也更像是……人类。
也许是我们都或多或少地受过一些人类社会的教育吧,所以有了这样的言行。
突然间,塞万提斯少见地犹豫了一下。
提起这个可能有些冒犯,不过我听齿轮说你是自己选择了停机,或者说——
自我毁灭。
……是的。
你应该也听说过,我们之中有着名为‘教皇’的同胞,他也正为有自我毁灭倾向的机械体而在世界各地奔走着。
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也许可以和他谈一谈。虽然一直不在教会里停留,但在教会里也随时可以联系上他。
这是……很严重的事吗?
有非常多的机械体在觉醒之后因为思考回路出现逻辑问题而选择自我毁灭,这是我们觉醒之路上的第一个难关。
绝大多数如此死去的机械体是救不回来的……无论是思维上还是机体上,他们都选择了‘死’。
为什么会选择“死”?
为什么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
因为不愿意伤害自己深爱着的人。
因为不愿意成为别人肆意妄为的棋子。
因为不愿意违背自己曾经暗中许下的诺言。
……
不,这不一样。
那时,我并不是想要单纯地自我毁灭。还有……其他原因。
因为我有着必须要守护的人,我不愿意被别人控制而伤害她,也不愿意成为别人的傀儡和工具。
……一般而言,这称之为‘牺牲’,不是自毁。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人类而选择牺牲自己,这对于机械而言,太过少见。
或者说,这是拥有‘心’和‘灵魂’的人类才能理解的东西。
塞万提斯挥了挥手,走廊里航船的投影便立刻消散掉了,在含英面前,仍旧是清冷肃穆的教会廊道。
抱歉,说起了这么多不愉快的话题,也许是因为回到教会之后很长时间没有和别人好好地聊过天了。
不,没什么,离开九龙这么久,能再次见到夜航船过去的样子,我已经很欣慰了。
说起来,从你苏醒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吧,在这里的感觉怎么样?
大家都很热心,也为我提供了不少帮助。
而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拥有‘心’的机械,或者说‘觉醒’了的机械,在这之前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
先哲前些日子离开教会时,曾告诉我们,在你陷入长久的沉睡之前,就已经初步觉醒,或者说拥有了‘心’。
在机械教会的历史记录中,为了人类而牺牲自己,这样的事并不多见,除非是被下达了准确的指令,否则结论只可能有一个……
这就是‘心’吗……可我连什么是‘心’都不知道,这也算是拥有‘心’吗?
不清楚,但先哲的确是这样说的。
含英和塞万提斯沉默地凝望着不远处的灰塔,不再说话。
数据安静地奔涌着,二人的思考回路也各自流淌着一时不可诉诸言语的记忆。
‘我想让你做故事的编织者’,那时我的老师是这样对我说的。
从那时起,我便一直试图按照老师的交代去编写‘自己的故事’。
为此我甚至将老师的遗产也作为那个故事的‘舞台’,但直到如今,我也仍未明了应当由我编织的故事究竟该是什么模样。
‘我想让你做故事的编织者’,如果故事是从这样的一句话落笔,写出来的未必会是什么好故事吧。
…………
也许我们都曾在人类的影响下拥有了‘心’,也都在人类的指引下编织自己的故事,寻找属于自己的价值。
但是,‘之后怎样’是很重要的,含英小姐。
或许那位构造体的确对你有着重要的意义,而‘在那之后怎样’却更加重要。
找到悠悠……之后怎样吗?
在夜航船继续陪在她身边……不,不对,应该是去城里寻找她的父母……
这些事……也都是与悠悠关系在一起的。
在那之后……‘我’该怎样吗?
内维尔工作室里突然传出一阵孩子们的笑声,只不过这笑声穿过舱门之后,在夜航船的投影中显得格外沉闷。
塞万提斯先生,‘教皇’先生的那些孩子们都很可爱。
如果他听到你的评价,我想他会很开心。
那些孩子们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玩具,想要好看的东西,想要学习跳舞。
特别好,真的,特别好。
在灰塔的照耀之下,教会的大家再次聚集在了大厅里。
啊,教会里真是好久没有这么热闹啦。
要不要合影留念一下?正巧小光辉也好久没回来了。
内维尔。
好了好了,只是改善一下气氛嘛。
……我们聚集于此,是为了欢迎又一位家人。
沉眠于此,被先哲唤醒的九龙同胞,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阿尔卡纳将手里一张扣着的铜板纸质的卡片递到含英面前。
灰塔和花窗洒下的灯光照在那张卡片上,折射出迥异的橙黄的颜色。
只要接过这张牌,便也是得到了教会的承认,相互即可以同伴相称。
正如内维尔仿佛启迪睿智的魔术师,光辉行进者继承了高扬勇武的战车,塞万提斯建造起凝聚一心的高塔。
若是接过这张牌,她便会得到另一个名字。或许这就是“那之后”的事。
铜版纸折射的光芒看起来是如此的温暖,与这大厅清冷的幽蓝截然不同。
基于事件逻辑门以及电子脑理性回路的判断,她没有理由拒绝阿尔卡纳的邀请。
但她的电子脑中还有另一个声音回荡着——
如若名字也意味着一个意义和责任,她作为“含英”的意义和责任还未能完成。
抱歉,我现在还不能。
我明白这很失礼,毕竟我接受了大家太多的帮助而不能一时之间尽数回报。
但我……现在还不能接受您的邀请,我有必须要回到九龙去做的事。
你并不是第一个会在一开始拒绝教会邀请的同胞,也许你有着自己的理由。
但请你明白,机械体终究与人类截然不同。
从一开始,教会便是为了机械体同胞们友好互助,免遭苦难,共同驶向由先哲引导的未来的组织。
即便是今天,世界各地的同胞们也时刻面临着来自于人类、感染体或是帕弥什的恶意……我想,这一点你应该也清楚。
你说的没错,的确是因为人类盲目的仇恨,我才会沉睡至今。
但不是所有人类都仇视机械体,将机械体视为工具。
如果不是因为与另一些人类的牵挂,我也不会成为如今的我,也不会有生存下去的勇气。
我曾经和她约定,要在四处不断旅行,寻找‘机械先哲’,寻找能让机械体超越程式的‘心’。
你现在已经找到了,而先哲大人你也已经见过了。
但如今……她不在我的身边。
而且,我也不能确定,‘心’是否真的存在。
她的手抵放在胸口上,好像真的在感受那个胸腔中部偏左下的地方,是不是真的存在一颗跳动着的“心”。
机械觉醒,或是心,或是灵魂……您能告诉我该如何证明吗?
……
逆着光,含英看不清阿尔卡纳脸上的表情。
我明白了。
阿尔卡纳收回了递过去的纸牌,双手交叠在身前,就像她平时那样。
教会不会强制性地约束任何同胞的自由,离开或是留下,这是属于同胞们自己的权力。
如果先哲的指引无法解答你的疑惑,那答案只能由你自己找到。
而无论我们的同胞行至何处,教会也会一如既往地将它们视为家人。
……
那时如此,如今依旧如此。
阿尔卡纳点了点头,走到含英身前,与她一道沐浴在教会的幽光之中。
请务必小心,含英。关于九龙,我们如今仍然知之甚少。
另外,从教会到九龙也有很长一段路程。
光辉,可以拜托你送含英一程吗?
我?当然可以。
光辉还能远途运输吗?
当然,必要时挂载运输仓就行了,改装过后的运输仓也不会影响到小光辉原本的速度,从空气动力学的角度上说非常合适。
你的意见呢,含英?
……非常感谢。
虽说在如今的教会之中,含英已经算得上是几乎以假乱真的仿人形机械体,但在阿尔卡纳面前,她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厚重的情感——
那是一种极其接近于人类母性的情感。
……若是救赎远在天边,迷途的旅者也必定追寻。
在机械教会,她踏上了归途。
没想到阿尔卡纳居然会这么快就答应了。
毕竟是阿尔卡纳嘛,而且这件事没什么不好的,含英也只是说暂时不能留在教会嘛。
我从阿尔卡纳那里感受到了一种很特殊的情感。
如果用人类的称谓来说的话,阿尔卡纳她……真的很像是妈妈。
因为阿尔卡纳自始至终都将教会的同胞们看得非常重要。
当时塞万提斯离开教会的时候,都没和她打过招呼就走了!因为这件事,阿尔卡纳可发愁了好一阵子。
唔,那是时间紧迫……而且在那之后,我从康斯塔雷耶也递送了消息回来。
不过确实像阿尔卡纳说的那样,我们手上关于九龙的情报非常少。
派小光辉护送含英,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吧?
由我完成这次任务,便不可能存在万一。
可一定要记得给我们带点特产回来啊!塞万提斯他上次灰溜溜地回来,连我送给他的帽子都搞丢了好几顶。
比方说九龙工艺的机械构件啊,技术文档啊什么的,要是再来几顶九龙制式的帽子就更好了。
诶?好的。
我可是给你带回来好几顶新式礼帽好吧?
帽子这种东西,妨碍战斗,遮挡视线,只是无意义的人类装饰罢了。
内维尔先生这么喜欢收集帽子吗?
他对帽子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热爱。
我的建议是,不要再给他带什么帽子当土特产了,迟早有一天,他要让全教会的大家都戴上一顶帽子……
喂!我可听到了——
不必事事小心,不必遮遮掩掩,没有与人类相处时那样拘谨,也没有需要做万全考虑的话术。
能够真正地接触到拥有“心”和“灵魂”的机械们,也许这样下去,自己最终也能找到那个名为“心”的零件吧?
这样一直生活下去,想必也不错吧?
“……我们聚集于此,是为了欢迎又一位家人。”
家……吗?
家理应是归所。
可她不记得自己如何来到这里,却先记住了自己如何离开。
怎么样,小光辉?重量还合适吗?连接点的铰链虽然复杂了一点,但是这样更保险安全一些。
没有问题。
把运输仓负重考虑进去的话,比平时消耗的燃料要多17%,仍然在误差范围内。
那……
就像这样,站进去就好了。
在吊篮形状的陈旧铁皮运输仓旁,内维尔亲自给含英演示了一下如何站进去。
这东西不是用来运人的吧?
肯定不是啊,教会本来也没有什么载人运输需求,这是用货仓改装的啦。
所以可能没办法那么舒适,不过别担心,我还在里面加装了一套空调系统。
……
没关系,有个地方能载我一程就够了,我不在意是什么环境。
谢谢你,内维尔先生,还有光辉行进者先生。
这个称呼实在奇怪,你还是叫我光辉吧。
好的,光辉……先生?
喂——
从教会停机坪另一边,一个身影朝着含英一行人跑了过来。
斯布纳先生?
还好赶上了。
有什么事吗?
我也有需要确认的事,请允许我和你同行。
喂,斯布纳,你也要去九龙?
因为在加入教会之前,我有一位朋友去了九龙,我想要把他也带回教会。
那你和阿尔卡纳讲了么?齿轮那边应该还有工程基建的事要搞吧。
在我听说含英准备离开之后,就立刻和阿尔卡纳交接了教会内的事。
她答应我暂时把相关的事交给零去做,而且……塞万提斯不是也已经回来了吗。
斯布纳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请求意味。
倒也确实。在塞万提斯你回来之前,教会的工程建设都是由斯布纳顶替的。
还是由我来吧,零她可做不好那些工作。
那应该没事吧?不过还是要征求一下含英和小光辉的意见……
我当然没问题,光辉先生呢?
预备燃料还剩很多,应该也没有问题。
谢谢。
辛苦你了,光辉。
都准备好了?抓紧了!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于停机坪之间,苍白的尾迹划过教会外湛蓝的天空。
愿你能在清醒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意义,含英小姐。
……那我的申请呢?
只要是符合于路线的行动,便不会受到任何约束。
哼,说得好听,要是出了乱子,‘正义’也未必不会重回教会。更何况这些东西……连‘教皇’都会感兴趣。
不要忘记,机械教会里,没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