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帕弥什病毒抗争的漫长历史里,人类通常会忘记了,其实他们的敌人从来就不止病毒一个。
大自然里面各种常见的天灾,比如海啸,地震,雪崩,火山爆发,都能轻易地夺走许多人的生命。
人类总是以为自己已经征服了自然,然后又在自然的力量面前溃散而逃。
营地里面因为沙漠风暴的来临吵成一团,每个人都在为了马上要到来的灾难而惶恐不安。
我,我想回去了,这个风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抵达我们这儿,现在跑还来得及……
回哪儿?附近的保育区不就只有刚刚被我们抢了的148一个吗?我才不要,与其被抓回去吊起来打,我宁可留在这儿搏一搏。
搏什么?你没看到这儿的营地都是帐篷,连饭堂都是临时搭的,大活人留在这儿不就是等死!
那你想回去就一个人回去啊,我们又没拦着,别偷偷开走我们的车就行!
你吼什么,这车是你的?这里哪个东西不是偷回来的?
偷的怎么了,你不也是贼!
恐惧的平民们为了争夺话语权激烈地争吵起来,一片嘈杂之中,不知道是谁高呼了一句。
吵那么多干嘛?车钥匙谁抢到就是谁的了,我要去抢车,谁跟我来?
我去,我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听到抢车这个关键词之后,刚刚勉力维持的平衡彻底被打破。
人们开始暴躁地你推我攘起来,同意抢车和不同意抢车的两派打成一团,骂声不绝于耳。
眼见着场面即将演变成一场混战,人类指挥官和渡边交换了一下眼神。
[player name],机会来了。
人类指挥官点了点头,知道渡边所指的是之前聊到过的,那个“兵不血刃地劝降他们”的机会。
两人正打算出手制止这场暴动的时候,场内突然传来尖锐的一声枪鸣,在场全部人吓得发出一声尖叫,然后纷纷蹲了下来。
吵死了,一群傻子,真的以为我会让你们抢走我的东西,然后大摇大摆走掉吗?
要是你们不那么愚蠢,我还可以考虑带你们几个人走,但是如今看来,这里没有一个人值得拯救。
虽然在这里损兵折将有点可惜,反正像你们这样好用的白痴,换个保育区又有一大批。我要先走了,你们就留在这片该死的沙漠里等死吧!
高举着手枪的施耐德说完这句话之后,在一群士兵的掩护下,转身就要往车库的方向逃跑。
我去追!
渡边扯下限制住机体运作的斗篷,像一道黑色的疾风一般,向着施耐德逃跑的方向追去。
施耐德的士兵们想挺身阻拦,但都被渡边一一轻巧闪身躲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击晕了。
电光石火之间,前后不过七八秒,施耐德携带的那伙士兵就只剩下了三四人。
回过神来的平民们虽然不知道突然出现的构造体是谁,但是也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施耐德背叛了,纷纷一拥而上,堵死了通往车库的退路。
你,你是遗忘者的叛徒,渡边!
你没有资格说我是叛徒。
眼见自己的退路已经被堵死,病急乱投医的施耐德把枪对准了站在角落的人类指挥官。
别动!我刚刚看到你和那个人在谈话了,你敢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你做不到的。
渡边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一步。
我的反应速度只会比你更快,在你的扳机扣下之前,我就会折断你的手腕。
还是……你认为人类的肉体会比构造体的反应更快?
可,可恶啊啊啊——!
绝望的施耐德试图扣下扳机,就在那一瞬间,人类指挥官和渡边同时冲了出去。
——砰!
狭窄的食堂里再次响起一声尖啸,震耳欲聋。
众人畏畏缩缩地睁开眼,预想中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只看到子弹倾斜着飞到了天花板。渡边也正如他承诺的那样,在施耐德扣下扳机的那瞬间,就将他击倒在了地上。
渡边连忙回过头确认那个人的安危,人类指挥官对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受任何伤。
两人走到施耐德旁边,发现倒在地上的他已经晕死了过去。
也好,省了我们的事了,就这样直接把他押到保育区接受制裁吧。
渡边将晕死的施耐德双手捆了起来,直到看到他这个举动,其他平民才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等,等等,难道他是……
没错!他就是遗忘者的首领渡边啊,我们刚刚为什么没认出来!
天啊……渡边!!
平民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刚还有些敬佩渡边的眼神,瞬间又开始变得恐惧起来。
这也是正常的,即使施耐德刚刚才背叛了他们,也不代表他们和遗忘者的积怨就完全消失了。在他们心中,渡边依然是跟他们水火不容的敌人。
这时候,人类指挥官微微抬起了手,示意众人把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
人类指挥官的发言稍微解除了一些他们的警惕,但是众人的态度依然是半信半疑。
你,你确实是灰鸦小队的指挥官没错,我也认得你……
但是毕竟口说无凭,你要是到时候才反悔,我们怎么办?
女子说出了大家的顾虑,众人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毕竟我们做了那么多不光彩的事,保育区的那些人也不一定就愿意收留我们吧。
因为曾经做过不光彩的事情,所以以后也要一直用这种方式生存吗?
渡边低沉的质问打断了他们细细碎碎的议论。
这种说法简直就像因为犯了一次错,所以永远都要延续这种错误。
如果一直去恐惧承担之前的错误带来的后果,就永远不可能回到正途上。
你们想要的,真的是一辈子躲躲藏藏,靠着巧抢豪夺勉强填满肚子吗?
刚刚还在喋喋不休的人们此刻都集体沉默了,无人回答渡边的问题。
他们当然都盼望着有朝一日可以回到平稳的生活,也有不少人早就识破了施耐德的圈套,早已对“抵抗者”失去了指望。
可是,即使明知道永远躲在外面并不是长久之计,他们都还是鼓不起勇气去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那个,老子想说几句。
还没被渡边打晕的其中一个士兵举起手,人类指挥官认出他正是那个曾经递给两人饼干的男人。
其实他们两个正是我放进来的,我从第一天开始就知道他们不认同'抵抗者'的理念,但是,我没有选择揭发他们。
因为他们让我回想起来,我一开始也并不是为了干这种破事才来到这儿的,老子本来只是为了几口饭,却不知不觉就成了施耐德的打手。
士兵望了一眼渡边,然后放下了自己手上的武器。
渡边,灰鸦的指挥官,我想走一条新的路试试看,所以我决定跟着你们撤退。
士兵站到了渡边身边,其他平民们见状,都纷纷低呼了起来。
还有人要跟我们一起走的吗?
我们遗忘者的救援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只要你们愿意相信我们。
这一次,沉默没有再延续很久。
士兵的举动像是最后从背后推了他们一把的催化剂,沉默的集体里面渐渐开始生出了回应的声音。
我,我也跟你们走,我不想在这里等死!
蹲大牢就蹲大牢吧,总比在这儿变干尸好!
我也是!这种日子我也过够了,我们回去吧!
众人的声音越来越坚定,最终汇聚成了一个清晰的口号。
渡边先生,灰鸦小队指挥官,我们要跟你们一起撤退。
……好。
渡边高举起右臂,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发出的指令。
全部人都跟我过来,我们现在就出发!
遗忘者们接到紧急联络赶来的时候,沙暴已经无比接近营地中心了,在漫天飞舞的黄沙之中,挪动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长官,二十辆装甲车全部到位了,请进一步下指示!
好,你们到营区帮助平民们撤离,优先撤离老弱妇孺,哪辆车满了就先开走。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回头,垂直地向着保育区那边开,只要一停下脚步就会被沙尘暴追上。
是,长官!
[player name],麻烦你去维持排队那边的秩序,肯定会有人趁机浑水摸鱼插队,现在这个情况不能再耽误任何时间了。
等等,拿上这个。
渡边从外套中掏出一把手枪,拨开保险,放到人类指挥官的手上。
我知道你不愿意伤害任何人,但是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不一定每个人都对你是抱有善意的。
[player name],保护好自己。
我会留在这里,随最后一辆车撤退。但是沙暴不一定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要是有机会,你就早点走吧。
人类指挥官反手握紧了渡边的手腕。
……我知道了,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的。
快点回来。
人类指挥官点了点头,转身冲进旋涡一般的沙幕之中。
在风暴中抬起的每一次脚步都无比沉重,灌了铅一样的腿几乎要完全陷进流沙里。
整个沙漠好像都有自己的意志,正在把走在上面的猎物拖进自己的深渊。
一辆又一辆的装甲车逐渐开走,全力加速逃离这个死亡旋涡。
日光越来越黯淡,几乎要看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了。
需要监视的最后一辆装甲车终于也撤离了,人类指挥官开始返回寻找和渡边约定好的地点。
但是最后一丝日光也终于彻底被沙暴遮住,人类在沙漠中彻底失去了方向。
人类指挥官努力从外套出抽出通讯器。
黯淡的屏幕上无力地闪烁着三个字:“无信号”。
扔下了早已空掉的水壶和形同虚设的通讯器,但是步伐还是很沉重。
于是又扔掉了现在已经派不上用场的军刀。
再次搜索了身上的东西,但是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扔掉了。
人类指挥官裹紧了身上的斗篷,不让风沙钻进衣服里。
但是脚步还是越来越沉重,即使每次都在尽力迈出更大的脚步,却只会陷进流沙里更深。
身体快要在坠入流沙之中的时候,一股力量将这具无力的身躯拉了起来。
我拉住你了,[player name],车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渡边站在不停往下滑的流沙中间,正在用自己的力量努力将人类指挥官拉出这个死亡漩涡。
看到了吗,那辆白色的车就停在营地门口那边,不要停下脚步,我们马上就成功了!
因为体力的损耗,他们走出每一步都更加艰难了,但是渡边一直死死地撑住人类指挥官的身体,不让这具身躯被流沙吞噬。
在这股坚定的力量支撑下,两人终于慢慢走近了车辆旁边。
到了!
渡边把裹着满身黄沙的指挥官推进车里,砰一声关上车门,隔绝了不停在拍打着车窗的怒号。
辛苦了,所有的平民都已经成功撤离,我们现在就出发。
装甲车稳稳地驶出了狂风的中心,将那个小小的营地彻底抛在身后。
就在车辆离开之后的瞬间,滚滚的黄沙彻底把那个营地吞没了。
坐在装甲车后排的平民们看到这一幕,无不露出了后怕的神情。
这就是沙漠,大自然最原初而可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