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遠處傳來的細微的機械關節間互相摩擦的聲音,羅蘭知道,那群「不速之客」也已經來到了這裡。
(看來是時候離開了……抑或,還不用?)
怎麼,你還想近距離看看那群執行部隊的人不成?
(你猜對了。)
(見人下菜碟不是。)
……隨便你。
雖然羅蘭把以前的住民留下的用於摧毀整個建築的爆炸物的炸藥容器擺放在了他認為「合適的地方」,但因為遠處突然傳來了草葉被踏斷的濕潤脆響,他被迫閃身隱匿於街道的一角。
——片刻之後,三個身影出現在羅蘭的視野裡。
(三頭犬小隊……)
(速度比預想的要慢了一些……)
靠近然後被你攻擊嗎,沒想到竟然會被你發現,我還以為只要躲過突擊鷹就好了呢。
而且那種瘋狂的戰鬥方式……你比起空中花園或許更適合這邊,如何,要嘗試感染帕彌什嗎?
你似乎對那群傢伙有著不錯的印象,要不要試著趁現在這個機會拉入夥?
(我很有興趣,但是現在暫時不需要。)
(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再次確認了「客人」的身份後,羅蘭便離開了那裡——
說起來……你怎麼就對拉彌亞這麼放心?
不放心又能怎麼著?放她單飛她最多就是逃走,但如果本來有其他意圖,還強把她跟自己綁在一起的話……
幻影臉上露出一絲「原來如此」的輕笑。
好吧,這次是你贏了。
在短暫的停留和窺視之後,羅蘭轉身離去。
爬上了建築的房頂,拉彌亞聽著身後的槍聲不斷,她的內心此刻正在——
(現在……要怎麼辦?)
不知為何,拉彌亞的心頭又隱隱約約地開始產生了就這麼離開的想法,也許對羅蘭,她始終有所忌憚。
但拉彌亞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要是在這裡再次跟羅蘭拆夥,那他們之間再次遇見的可能性就幾乎是零了。
(為什麼?這不正是我想要的結果嗎?為什麼我會覺得如果在這裡跟他分開的話會有些可惜?)
拉彌亞產生了些許的猶豫,她想到了自始至終纏繞在自己心頭的「那件事情」。
當然,離開是最輕鬆的,但是如果在尋找露娜的過程中,可以把羅蘭的注意力引導向「那個地方」的話……
因為是羅蘭,所以一定能把事做成,不論是「露娜小姐」的事……抑或是,拉彌亞的事。
想到這點,拉彌亞不由自主地稍稍抿緊了嘴唇,片刻之後,她做出了決定。
……那就,沒辦法了咿……
想逃走什麼時候都可以,但是,獲得一個強力援助的機會,也許只有現在了。
拉彌亞曾經試圖求助過慈悲者,結果……可想而知。
羅蘭,也許是她實現「那件事情」的最後一個機會。
想到這一層,拉彌亞收回了看著鎮子邊緣樹林的視線,她輕快地向著鎮子的深處跳躍而去。
羅蘭行走於這個荒棄的小鎮,看著身邊的景色,羅蘭感受到了……些許不適。
復古的街道,石磚砌就的小屋,石板路上隱約還能辨識到曾經馬車輪子上的防滑鐵皮反覆按壓出的車轍。
——這讓羅蘭感覺到了些許不適。
也許,這些毀損的痕跡,都是三十分鐘前被道具組新加的?也許這些感染體並非被「帕彌什」感染,而是刻意設計為這種場景服務的智慧機械?
不知道為何,羅蘭總止不住這麼想。縱然「露娜小姐」曾經讓他相信過真實,但她現在不在這裡。
你看起來不是很舒服。
看著我,hermano,你看到了什麼?
一個怪物?一個死人?一個弱者?一個迷途的羔羊?
你也許不會喜歡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讓你出現本就不是為了讓你說什麼我會歡天喜地的接受的話的。
難道「我」已經扭曲到連在我的面前也要裝模作樣了嗎?
那你呢,你也要在我面前繼續裝衰弱嗎?
說。
你是不是非得給自己找個主子才活得下去?你是不是非得有個不管真假的物件來給你你自己就能給自己的答案?
你可不是這種人,至少在離開《曼達斯提·真實公園》後就不該是了。
…………
你還是沒有變。
總是在下意識地尋找燈塔,尋找讓你得以繼續前行的東西。
你總是走在尋找目的的途中,卻從未想過真正屬於自己的目的是什麼。
你我都知道這些年你是什麼樣子,你根本不是這種人。
我建議你……找面鏡子,好好看看自己。
……如果我們在這個無趣的廢墟裡真的能找到一面的話。
鏡子裡……會是什麼?
你猜。
……你慢慢猜吧,我現在沒有這個心情。
羅蘭狠狠地用鐮槍把一個靠著牆邊的感染體殘骸釘進牆壁裡。
殘骸裡的某些電子結構被羅蘭的這次戳擊劇烈地擠壓到一起,也許是因為某些線纜短路的原因,殘骸竟又顫抖著有了一些動作。
但在羅蘭不長的「上一次生命」裡……抑或《曼達斯提·真實公園》裡,已見過這種事情太多次。
看似受到虛擬的受傷判定,以精心訓練/調整過的姿態,誇張而扭曲地在「主角」面前倒下的虛假的死者們。
雖然在生理上,或者說機械的功能上他們仍然活著,他們會出現在下一場戲裡,也許演繹不一樣的死相,但他們的角色已經決定了他們扮演的「角色」在此刻已經死去。
因為被決定了要死去的命運,所以他們便不能扮演活著的狀態,只能像演員一樣真實地選擇倒下。
「像演員一樣真實」的被釘在牆壁裡的機械體殘骸,讓羅蘭的眼皮不住地跳動。
這似曾相識,仿佛預示著命運迴圈的一切都太[嗶——]荒誕了。
荒誕地讓鐮槍的每一次揮動都顯得沒有意義。
反正它們又不會因為恐懼停下來。
反正它們又不會因為同伴的死而變得更加瘋狂。
這一切對它們來說,都只是某種無意義的迴圈的一部分而已。
一切過後,僅餘下一地的淩亂,讓勝利者的心裡沒有任何成就感可言。
荒誕透了,自己以前的對手,也曾經這麼想過嗎?
(呵……想它幹嘛。)
於是他越過殘骸和廢墟,走進了建築的交集裡。
你看起來好多了。
……我們還有事要做。
那麼,這裡戰鬥結束了,下一步怎麼辦?
羅蘭並沒有回答幻影的問題,而是看向了前方的街角。
這個問題不需要我思考,我們的對手已經為我們鋪設好迎賓用的紅毯了。
羅蘭看向遠處的牆角,污穢不堪的牆上用鮮紅的油漆寫著一行字:往這邊來。
…………?
不知道寫這玩意的傢伙是什麼東西上腦,但是至少意思是好好的傳達到了。
這看起來就像個陷阱。
……是啊。
就算知道面前是未知的陷阱,但羅蘭此刻是個沒有籌碼的賭徒。
那就只能,姑且先把自己押上,尋求百萬分之一的勝機。
你已經錯過兩次定期聯絡了。
我……意識控制閾值……在預期內……
……聽起來可不像。
不……是!很有意思!那個小姑娘!一樣的意識海波動!相似的穩定障礙!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嘆氣)「洛基」。
唔……!是灰唁?真……真稀奇呢!先生會讓你跟我合作!
控制權……爭奪中……「洛基」你可……別想……在這個時候……控制我!
……
當然!當然!任務……任務!但是……我們多招來一些客人……一起玩,沒關係吧!沒關係吧!
只要不耽誤最重要的任務。
關閉了通訊鏈路,名為灰唁的少女輕輕歎了一口氣。
巫毒小姐和洛基小姐……她們兩人能以這種方式永遠在一起的話,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