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外篇劇情 / EX05 迷境刻痕 / Story
黎明灰暗而晦暝，沉重的雲層低懸於天穹之上，一種難以忍受的陰鬱浸透在濃霧中，沾染了每一具踏在這片林間的身軀。
報告一下進程，21號。
是。
根據任務座標顯示，以現在的前行速度大約半小時後抵達目的地。
嘶，我怎麼感覺有點冷冷的……這些霧什麼時候才會散開？
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霧氣，水氣黏著在構造體的人造肌膚上，構造體前行的步伐在冥冥霧幕中劃開一道痕跡，那揮之不去的水霧給人如同冰冷的手指拂過裸露在外的皮膚般的錯覺，令人不寒而慄。
……這些只是正常的霧。可見度是低了點，不過帕彌什濃度依舊無異常，不用過於緊張，抓緊時間前行。
……呵！
原本跟在最後面的21號突然如同驚起的動物一般出聲，隨著她的呵斥，懸浮在她一旁的小型光束炮射出了一道光束。
啊！？什麼玩意？！
隨著火光與硝煙散去，被21號攻擊的地方逐漸顯露出原型。那是一棵幾近乾枯的大樹，由於光束炮的攻擊，樹幹上多了一個邊緣焦黑的大洞，正滋滋作響。
有什麼異常嗎？
……21號，感覺到眼睛。
你別嚇唬我了！一驚一乍的！
別說話，諾克提。你看到有人了嗎？
21號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
21號……感覺到，有眼睛。
視線？
就是有人在看你的意思。
嗯，有人在看我。
繞到樹後面做了簡單的檢查，並沒有發現異常的薇拉搖了搖頭。
設備沒有發出警報，我也沒檢查到什麼痕跡。所有人提高警惕，但不要捕風捉影。繼續整隊前進。
所以說是你的錯覺啦……你太緊張了吧，三七，一小片霧就把你嚇成了這個樣子。
21號沒有反駁，仍然佇立於樹前的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那上面被光束灼燒得焦黑的部分。
再將手收回時，衣袖上沾著如同血液一般的深褐色痕跡。
……
21號將衣袖舉到鼻子邊嗅了嗅，鐵銹的氣味。但並不是血液……而是銹蝕金屬在潮濕時散發出的氣味。
視線往下，在樹根旁的草叢中躺著一隻陳腐的毛絨玩具。
看形狀只能勉強辨認出似乎是一隻動物玩偶，玩偶的身軀骯髒得辨認不出原本的顏色，唯有裂至嘴角的嘴唇依舊鮮紅，生硬地縫在臉上的眼珠像兩顆融化了的悲傷的玻璃球，直勾勾地盯著她。
喂，快跟上來！
已經走遠的諾克提呼喚著她。21號晃了晃頭，將那可能蟄伏在濃霧中的視線拋置腦後。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前行後，穿過迷霧，小鎮清冷的景象逐漸展現在眾人眼前。
肅穆而蕭條的歐式建築，周圍稀疏的景物，荒蕪的圍牆，衰敗的樹遍體透著白色。這裡的一切都顯露出一種疲軟的病態。
這霧終於快散了……
……嗯？三七呢？
眾人注意到身旁沒有了21號的身影，回過頭才發現女性構造體正蹲在剛經過的十字路口，盯著路邊的一個櫥窗。
櫥窗中擺放著數個洋娃娃，她們的球形關節因為長久的廢棄而破損，斷裂的肢體也不知所蹤。
娃娃那依稀能辨認出的精緻的面部五官，無聲吟誦著她們原本的光鮮亮麗。
但現在……
那漆黑空洞的眼眶，只是仿佛黑洞一般汲取人的視線。
……
21號的模樣讓自己不自覺地回想起，在很久以前，也有兩個少女在執行任務的中途，像這樣因為毛絨玩具而停駐。
21號面無表情地看了這邊一眼，伸手直接穿過了櫥窗玻璃。隨著原就不堪完整的玻璃破裂的聲音，她伸進去的手將娃娃提了出來。
21號俐落地掰斷了娃娃的頭，洋娃娃脖頸處數根斷裂的電線冒出火花，眼眸也隨之無力地垂下。
21號滿不在乎將洋娃娃的頭顱舉向這邊，這景象看起來有幾分駭人。
它動了。
好耶，還有這種事？
21號，沒有感覺「錯」。
我見過它。在上一個路口的玻璃裡面。
不是感覺「錯」。它在跟著我。
別爭了。
薇拉接過21號手中的斷頭，指尖輕擊額角，瞳孔投影出的長光上下掃描著那顆斷頭，隨即顯示出綠色的「CLEAR'。
嘖。
薇拉用兩根手指捏著頭顱的人造髮絲，將其甩在了一邊。
21號，我相信你的直覺，但現在不是因為這種沒有實證的細枝末節而打斷我們節奏的時候。
……哦，明白了。
21號說，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又搖搖頭。
21號不明白。
又怎麼了？
手，癢癢的。
21號將手舉高，一直遮住手的大袖子被掀起來，蓋住了21號的腦袋，顯得有些笨拙。但21號仍然不為所動地將手舉向薇拉這邊，諾克提也湊過去看。
但那雙手中除了一些剛才不小心沾上的灰塵，什麼也沒有。
哇——你該洗手了，三七。髒兮兮的。
……
薇拉皺了皺眉，似乎在思索什麼。但很快，她揮揮手。
專注於任務。21號，不要掉隊。
插曲過後，眾人前行了一小段距離，在路邊發現了一些構造特殊、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機械體殘骸。
這個……
21號蹲在那破敗的機械面前。機械已被毀了大半，只剩下半個殘缺的球型，裂口中是密佈的電線和一些刀片，其中伸出幾根斷掉的機械觸手。
這啥玩意……
走到21號身邊的諾克提彎下腰，伸手碰了碰那半截觸手。
球型的機器似乎感應到了諾克提的觸碰，突然猛烈地抽搐了起來，半截觸手從球型中心伸了出來，觸手頂端是一根在日光下反射著寒光的長針。
諾克提反應敏捷地用兩根手指夾住那根針，輕鬆地把針給折斷了。
這是什麼？
讓我看看。
薇拉接過諾克提手中的長針，她低頭嗅了嗅，甚至將針放在舌頭上舔了舔。
只是普通的人類用藥劑罷了，大概過期了好幾萬年吧。這氣味不會錯。
不然呢，難道要好好包裝起來寄給阿西莫夫做分析嗎？還是說指揮官你有什麼見解？
薇拉將那個破碎的機器提了起來，轉了個圈。
儘管鏽跡斑駁，但透過其破損的外殼能依稀辨認出機器的內腔裡佈滿了一些利器。造成機械最大破損的切口面並不整齊，像是被並不銳利的東西刻意擊碎的。
圓型機器的底盤已經完全損壞了，通過界面的構造，能夠推斷出那裡原本應該有用於支撐機械身軀的「腿部」。
——通常這種還原機械結構的分析一般是里來擔任。在執行了那麼多次任務後，自己也能夠判斷一些簡單的機械結構。
協作子機？
是「小傢伙」。
除了好像都是圓的，還有哪像啊。
你這麼一說……還真是。
那些利器多是尖銳的鑷子與刀片，甚至還有斷裂的血管鉗，與薇拉發現的注射針也能對上。這是用於對人類緊急處理的手術醫療機。
好像是有這麼個東西，在黃金時代末期盛行的隨行醫療機，只是現在完全過時了，在空中花園已經見不到這玩意了。
……
自己注意到她的沉默有一些異常。而她只是皺了皺眉，搖搖頭拒絕回答。
所以呢，知道了又怎樣？
通過對三頭犬成員的觀察，21號似乎對於異常情況的感知十分敏銳。
而從一踏入鎮子開始，21號就一直表現得略顯反常。不知是她對自己潛意識的影響，還是曾經的作戰經驗在警示自己……這個鎮子並不普通。
如果普通，「那些人」也不會派自己下來了。
諾克提，看看那張地圖。
哦。呃，等等……我們現在在哪啊？這裡嗎？
21號，核對一下我們的任務座標在地圖的哪個位置。
明白。
21號打開了終端上的全像地圖，顯示三頭犬小隊所在地點的光點距離不斷閃爍著紅光的任務座標已經很近了。那個地點，就在——
薇拉的指尖落在陳舊的紙質地圖上，順著路線往右滑動，最終停留在一個單詞上。
報告隊長，這裡沒有發現異常。
雙腿勾在樹上的21號往後仰身，腦袋猛地從樹葉間垂下來，幾片葉子黏在她的臉上。
用不著爬到那上面去。諾克提，你又教了她什麼東西？
喂，你這是刻板印象啊。
從樹上下來再說這話！
紅髮男人蹲在樹枝上興奮地聳著鼻子，如同矯健的野生動物一般，眼睛裡折射著發現獵物的光芒。
我們要到了。
視線穿過這一小塊區域，就能望見不遠處佇立在濃霧中的白色建築。
諾克提敏捷地從樹上跳下來，隨即21號也以雙手雙腳著地的姿勢落在他身邊。
先……前面……
突然，其他人的交談聲變得模糊起來，眼前一黑，一瞬間視野中的景象被扭曲了。
聽覺一下被耳鳴佔據了，失去了其他知覺。
視野中的建築悄然升起，懸浮在距離地面一定高度的平面上，變形、重新組織，綠植煥然一新，就像埋在地底深處的種子，忽然發芽生長起來，破土而出，長成濃蔭蔽天的樹。
一種對這個地方難以置信的熟悉感擒住了自己。
嘻嘻……嘻嘻嘻……
飽滿玲瓏的樹冠內部，陌生而遙遠的嬉笑聲在枝葉扶疏之間快速傳遞、喋喋不休，如同一個龐大的神經系統。
……等……等我……
盲音中，陌生的話語一晃而過，墜入耳膜隨即消失。
但這種幻視只存在於那一瞬，眼前的景象在下一瞬間就恢復了陰沉破敗的原貌，聽覺也逐漸恢復。
你怎麼了？
……看到什麼？
通常來說，指揮官和構造體的同步連結會相互影響到構造體與指揮官的知覺，但薇拉似乎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儘管在與露娜的最後一場戰鬥之後，自己一直會間歇性出現思維信標污染導致的記憶重播症狀……但從來沒有過這種視覺混淆的情況。而且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而且……剛才的感受和記憶重播症狀出現的感受相似，但並不是完全一樣。自己在那一瞬間被一種強烈的「似曾相似」的感知擊中了。簡直就像是自己曾經來過這個地方，見過這個地方的另一幅模樣一樣。
難道自己的感染症狀加重了嗎？還是僅僅是精神過於緊張所以產生了幻覺？
怎麼回事？[player name]？
在確認到底是什麼情況之前，還是不要再徒增隊內的壓力了。
熟悉？……既視感？
薇拉說的是一種生理現象，也叫做幻覺記憶，是說對於沒有經歷過的事情或場景產生一種仿佛在某時某地經歷過的似曾相識之感。
薇拉，我覺得這鎮子很邪門，21號疑神疑鬼的就算了，怎麼一個接著一個這樣？我現在真的感覺……
我現在真的感覺好興奮啊！快點，快點來點什麼邪門的東西讓我也見見！
諾克提情緒高昂地開始在周遭踱步，雙眸發亮，如同獵犬一般。
確實有點不對勁。雖然鎮上的帕彌什濃度在正常範圍內，但是也不至於走到這一個感染體都沒有，實在是順利得……太不對勁了。
……薇拉，噓……真的，真的有聲音！
嗅，嗅……
……隊長，感染體。
這是天賦哦。從人類時期就帶著的天賦。動物的敏銳。
諾克提以誇張的姿勢整個人趴在了地上，將耳朵貼近大地。
動物們還沒有甦醒，就像儀器檢測不了沉睡的暴風雨……但是知覺可以預知，機器不行。
這就是我們高效的原因。灰鴉指揮官，想要跟上我們的話就要付出更多努力，我們不會因為掉隊的人而停下腳步。
他們來了。
21號將雙手打開，腳步往後撤，姿態如同即將出籠的野狼。
同時，終端上的顯示幕如同甦醒一般逐漸亮起密密麻麻的亮點——宛若蝗蟲過境。
自從進入小鎮走到這都沒有見到過的感染體……終於要露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