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傳來震耳的爆炸聲,常羽站在劇院前方,注視著街道上或朝港口逃離,或朝萬世銘執行地前進的九龍居民。
俞生站在棧道盡頭,朝著劇院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背起步槍朝著城外走去。
巨大的步槍背在他瘦弱的身後顯得是那麼突兀。
常羽站在原地強忍著淚水,院長從常羽背後走來,將手輕輕地放在常羽的肩膀上。
常羽抬頭望向院長,發現他還是如同往常一樣,淡然地看著劇院外的一切,一言不發。
但在院長的眼角周圍,有一些淡淡的紅印。
老于慢慢走到二人身後,三人就這樣沉默著。
看,看天上。
突然老于驚慌的話語打破了沉默,順著老于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見數個燃燒的火球從城外飛向城中。
九龍的防空飛彈呼嘯而出,將火球擊落,但仍有部分火球越過攔截,落入了城市之內。
幾道火球不偏不倚地砸向九龍劇院所在的這條棧道,漆黑的身形從火焰中走出。
它們是曾經服務人類的工具,如今卻宛如歸來的惡鬼。
這是常羽第一次親眼看見那種名為感染體的怪物。
它們揚起武器嚎叫著,奔向棧道上的人群,將人類撕成碎片。
城中遊擊的蒲牢眾從遠處趕來,將一梭梭高爆彈射向感染體,爆彈引起的衝擊將感染體逼得連連後退。
火力壓制!優先引導人群避難,快……
又一枚火球砸向棧道,將這位發號施令的蒲牢眾砸成一灘肉泥,濺落在棧道四處。
人群因為這接連不斷的衝擊陷入混亂,沒有為同伴緬懷的時間,剩餘的蒲牢眾立刻舉槍將這個感染體擊斃。
快逃啊!
有序撤退,不要推擠踩踏!
嘖,先把這群該死的傢伙擊退再說!我們沒有人手去維護人群秩序了。
蒲牢眾們一邊射擊感染體一邊大喊。
棧道口的人們已經完全亂成一團,缺乏有效的引導,人群就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四處逃竄。
亂了,全亂了……
可惡……應該,應該有什麼是我們能做到的,是只有我們才能做到的……
常羽站在原地環視四周,隨後將視線鎖定在了戲臺上,然後常羽翻身越上戲臺,深吸一口氣之後,擺開了架勢。
院長看到這一幕之後轉身朝著劇院的戲臺走去,在老于不解的目光中拾起堂鼓的鼓槌,重重地敲響了這面許久未被使用的樂器。
砰。
緊接著是第二下,力度比上一次更大。
砰——
緊接著是第三下,第四下……急促又厚重的鼓點連綿不斷地在院長的手下傳出。
砰——砰——砰砰砰!
劇院的鼓聲傳遍整片區域,壓住了棧道內的喧鬧。
老夥計,過了好久啊……
常羽和老于對視了一眼,然後老于也來到了台前。
老于拂去箱子上的灰塵,從中取出自己的胡琴與快板,常羽則站到戲臺的中央。
呼——
深呼了一口氣之後,常羽慢慢騰挪腳步,雙手隨著身形舞動,身上的衣服因為拳腳的揮舞而獵獵作響。
鼓點與常羽的動作達成完美的融合,當鼓點輕柔時,常羽的動作就如同溫軟的溪流,在戲臺上緩緩流動,滋潤著沿途萬物。
當鼓點急促時,常羽的動作就如同決堤的汪洋,快速翻飛在戲臺左右,帶著破壞一切阻礙的氣勢重重地揮出拳腳。
~自古英雄有血性~
太陽努力刺破被硝煙遮蔽的九龍上空,將最後一縷陽光灑落在九龍劇院的戲臺之上。
少年的雙眸反射著陽光顯得熠熠生輝。
感染體的炮火聲與蒲牢眾的步槍聲也蓋不住劇院的響動。
常羽用盡全身力氣將唱詞從喉嚨擠出,彷彿想讓全世界都聽到自己的呐喊一般。
一枚戰場的炸彈爆炸於戲臺不遠處,將那裡的地板炸得粉碎,碎片突破燃燒的煙塵向四處飛濺,劃過戲臺上的三人。
因為站在戲臺最前方,常羽的全身多處被碎片割裂。
院長的雙手、老于的胸膛均被碎片劃破,鮮血自皮下組織滲出。
但他們三人都如同感受不到這痛苦一般,繼續自己的演繹。
院長的雙手在每一次敲擊鼓面時都將鮮血灑落,老于忘情地拉動胡琴,身體跟著樂聲左右搖動,常羽一個翻身將身上的血液甩落,讓它們隨意地潑灑在戲臺之上。
~豈能怕死與貪生~
棧道上慌亂的人群逐漸平靜,他們注視著九龍劇院的這一系列行動,蒲牢眾們趁著這個空檔,加緊腳步清掃侵入城內的感染體。
常羽的唱詞響徹棧道,人群不知不覺間停止了推擠與吵鬧,整片區域只留下九龍劇院的演出聲。
又一道火球從九龍劇院上空劃過,落在了劇院大門處,這隻感染體咆哮著向距離自己最近的常羽撲來。
而常羽彷彿沒有看到這一襲擊一般,繼續在臺上縱情唱響戲詞。
感染體襲擊的利爪並沒有傳來撕裂人體的觸感,反而產生了一種攻擊刺入水中的錯覺。
只見常羽右腳後撤,雙手從上下兩個方向拖住感染體的手臂向後牽引,感染體的衝勢被常羽輕鬆化解,常羽右腳前提,將感染體絆倒在地,隨後騎到感染體身上將它的手臂別在身後。
緊接著一記重拳在感染體的頭部砸下深深的凹痕,當感染體想要掙扎著甩下背上的常羽時,卻發現它根本做不到這一點,它簡易的電子腦中回想起曾經看過的某個畫面,那是一位溺水的人類。
而它此刻就像那溺水的人類無法將身邊的水流摒去一般,根本擺脫不了身上的常羽。
常羽的拳頭一下下地錘向身下的感染體,渾然不顧鮮血淋漓的雙手,常羽緊盯著這隻感染體,不斷地朝它的頭顱發動攻擊。
最終伴隨著一聲悶響,感染體頭顱的機械外殼終於被常羽砸穿,隨後它的電子腦被常羽一把扯出,高高舉過自己的頭頂。
電火花在常羽的手掌間閃爍,鮮血沿著高舉的手臂滑落,濺落在感染體那再也無法行動的機體之上。
而這鮮血,就是常羽在這群人類之敵身上刻下的勝利勳章。
常羽眼中所見早已不是戰火中的九龍劇院,而是化為了自己在古書中看到的遼闊疆場。
身上的傷勢不見蹤影,身穿盔甲的常羽站立於疆場頂端,將手下敗將的頭顱從手中丟落,傲視著面前的敵人。
年少時的嚮往,幻想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這一夢想,在這動盪的時代似乎有了實現的方式。
但是對於此時的常羽來說,拯救世界與否早就不再重要,自己想要的,只是守護好自己身邊的這些珍視之物。
~枉在天地走一程~
常羽抬頭望向陰沉的天空,緩緩朝著面前的萬千敵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