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還知道回來?
……我沒做什麼違法的事情。
我沒問你這個。
真的!我沒騙您!
唔……(心虛)
院長將常羽拉了過去,抓起常羽的胳膊。
不管違法的事情做沒做,總歸是去城裡飛簷走壁了。
真沒有啦!我這是不小心刮到的!
…………等著,我給你找破傷風注射器。
老頭,別!那玩意一針紮下去再買就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現在有多窮!
知道你還出去給我惹一身傷?
你後半個月的菜金都拿去賠人的瓦片了!
那我後半月就光吃飯唄,您別生氣呀。
你!
聽到常羽的回答,院長越想越氣,最後起手便要打。但是這個時候,老于推門走了進來。
老,老院長,那那那那邊,有有通訊找你。
怎麼了,怎麼老結巴也能接待人了?
俞生今天請假了,他娘忌日。但他可是好好做了早課的,反倒是你,早課做了嗎?
看您說的,早課我可是從來不落下!結結實實繞著舞臺跑了五十圈才出門的!
行了別貧了,回去吧,我還有話跟你說。
好吧……
少年扁了扁嘴,將肩上的背包卸下來,往後院走去。
可就在剛剛走到門後的時候,常羽停下了腳步,翻身攀上屋頂,鑽到了裡屋的橫樑上。
他輕輕地打開腰包的蓋子,伸手摸出來一包散發肉香的鹵菜。
嘿嘿,半個月筷子不能碰菜碟,今天得吃點葷的備著。
誰想得到一個普通的混混身上居然能「撿」到珍珍燒臘店的鹵豬頭肉呢?
……等會得記得給老于留一半,他愛就著脆骨下酒。
常羽三兩下撕開油紙包裝,還沒等他拿起一塊放入口中,屋內院長的說話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東家,哎,好久沒見嘍,上次上您家唱戲,您得了風寒只能在內廳歇息。
是,是,我知道,都給您備著呢。
妥妥當當的,下禮拜您家千金不是十六歲生日嗎,請哪位先生寫賀詞我都給您謀劃好了。
……什麼?
啊,啊啊……東家您別內疚,不礙事,不礙事,我們另尋活計就是了……
常羽心頭一震,這個月就指望這單能入帳,如果這份單子也被取消了……那他們就真的揭不開鍋了。
啊啊……家裡年輕人想雇虛擬實境,嚷嚷著要到火星上去慶祝啊……
不礙事,不礙事,東家,咱們是戲班子,真少唱一天戲,也不會斷了糧的……
老院長佝僂著回話的身影讓常羽心裡很不是滋味。
隨著一聲長嘆,院長終於放下了聽筒,頹唐地坐在太師椅上。
聽夠了?
!
聽夠了就滾下來。
聽到院長知道自己就在橫樑上偷聽,常羽悻悻地跳了下來。
我可不是……有意偷聽……
你有意無意對我來說沒差別。還有,把你嘴裡的豬頭肉吞下去再說話。
院長,要不明天我也出去給咱攬攬客吧?
…這不是攬客能解決的事情。
哎……算了……反正你也大了,劇院的事你也是時候知道點兒了。
院長……
常羽,過來,老于,叫上後院的白先生和老宋頭,柴房裡的幫工今天就先散了吧。
好、好的。
我有些安排,要跟你們交代。
我不同意!
常羽……
我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
別天真了!
院長重重敲了一下拐杖。在房間內恢復了短暫的寂靜後,老人才嘆息著開口。
我知道你出門都在做些什麼,但是那沒有用。
就連還聽得些戲的老主顧都已經拗不過家裡的小孩了,難道你還指望貼些海報,街上那些小混混就會乖乖掏錢進來聽戲嗎?
可是……
院、院長,說得對,我們都已已已經兩個月沒開,開張了。
總會有別的辦法的吧!天無絕人之路,這不是您教我的嗎!
我們在這演了那麼多年了,說散就散嗎?
現在散,是體面的散,我們把家當賣了,大家各拿一筆足以重新開始的錢。
要是等我這把老骨頭熬不住了散,那大家兜裡……什麼也剩不下來。
常羽鼻子一酸。院長一向脾氣又倔又高傲,以前劇院裡的人都怕院長。自從這幾年戲班愈發不景氣,院長的執拗最終變成頑固的哀求。這是最讓常羽難受的。
戲院的下家我也考慮過了,螭吻眾的一位老朋友願意接手,他們能付錢,開出的價碼也很不錯。
……就算到最後,我也可以說我未曾虧待過各位。
院長摩挲著椅子的木把手。彷彿在他心目中,劇院是有生命力的。
只是,為了讓某些事情體面地結束,讓某些事情體面地開始。他不得不選擇親手掐死這個有生命的東西。
院長只是站在那兒,卻像是經歷了長足生命中從未有過的疲憊。他沉默了,沒有一個人知道該怎麼跟他開口。
所以他們只能沉默以對。
常羽,你也不小了,就算不在劇院裡,你也該有其他的方式養活自己。
……
院院院長……
如果有更好的辦法……更好的……
就這樣吧,都結束了。
我這身老骨頭也蹦躂不了幾年了,這劇院散在我手裡也未必不是好事。
面對頹然靠在太師椅上的院長,眾人都陷入了沉默。他們未必不想保住現在的生活,他們只是不能。
他們都明白眼前這具老朽的軀體已經為了撐起這片破落的天空付出了太多太多,甚至他們也已經開始認為,也許確實應該讓院長從這份責任中解脫了。
……如,如果挨過這一、一個月……
一定會再有別的辦法的,我會想到辦法的!
順著話音消失的方向,常羽衝出了房間。
院院院……
由他去吧。
等天亮俞生回來,記得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