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不留下你們成為孤兒,我要回到你們這裡來——她與眾人同在,期待永生的來臨。」
她被隱約回蕩在意識海中的囈語喚醒。
「我的心神歡躍於我的救主天主。」
在萬眾呐喊中,親和的女性聲線以一種熟悉感擒住了她。
「在我們地球誕生之前,它就已經踏上造訪我們的征程;」
下一刻,那個聲音又變幻為男性的聲線,陌生而又熟諳的語句漂浮在資料流程中。
『我能聽到宇宙誕生之初留下的迴響,能看到星星在夜空中無目的地遊蕩,而時空在它經過的地方彎曲;』
「我甚至能看到億萬年後的未來:那淡藍色的亮光,會在未來的一天爆發,在讓人類的神自慚形穢的天啟中摧毀它附近太陽系中所有的生命和生的希望。」
聲音呼喚著一個名字,但她卻想不起那個名字的由來。
「這條道路是牧羊人的道路,終有一天你的至親至愛和你說再見的,他們會被身邊的荊棘纏住,受過任何一個可能受的傷,最後他們的鮮血灌溉了那些刺,他們臨死前告訴我這條路是正確的。」
空靈而慈愛的聲音緊緊攥住了她的心臟——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似乎正在離她而去,這是——
「它綿延向很遠的地方,但你不能停止,直到某一天我們再次相見。那時候我們的主會為你帶上冠冕,你的血灑過的地方開滿了鮮花,他們遠比那些荊棘活得更長久。」
……這是誰呢?
這些囈語交錯著,在她來得及抓住那一縷即將飄散的思緒之前,另一個聲音取代了這些語句,將她猛地拉入帕彌什紅潮的深淵中,地球上生靈塗炭的地獄景象鋪天蓋地地浮現在她的意識海中。
——若血腥的殺人者以為他殺了人,
——或若死者以為自己已被屠戮,
——那他們對我的玄妙之道還不甚了了,
——我的堅持、經過、回歸之路。
遙遠的,被遺忘的,如影隨形;
黑色的淚珠沿著麗芙的臉頰滾落,滴在她腳下的紅潮之中。
她在星間行走。側耳傾聽所有人的夢,那些無盡的痛楚與仿徨凝結在她的身軀中。其中似乎夾雜著某些熟悉的聲音……但呼喊的聲音實在是太多了,震耳欲聾,排山倒海。
這並未令她停下腳步,她繼續前行在瘡痍彌目的大地上,揮動著手中的權杖。
連她腳邊奮力啄著那些荊棘刺的白鷺也不再引起她的注意。
——陰影即是陽光;
——消逝的神在我面前顯靈;
——榮辱於我都一樣。
流浪一生、最終被紅潮吞沒的拾荒者,遠離家鄉踏上沙場的醫療官,流離失所迷茫惶恐的士兵,她每行走一步,就有無數人的痛苦煙消雲散。
母親是她的赫斯提亞,父親給了她能開出鮮花的種子,但她的赫斯提亞教會了她如何播種,告訴她血如何灌溉,最後赫斯提亞成為了泥土,叫她繼續前行。
麗芙所見過的所有人眼中曾散發出的絕望的光芒,那樣的幻覺穿過數十年的時間回來;她向他們伸出手,這一次,她握住了每一個人的手。
冥冥中,似乎有人正在呼喚著那個熟悉的名字。
可那是……誰……?
瞬息刹那間,在她的意識海中轟然劃過的數據成像包羅萬象,而她抓不住那一絲熟悉的感覺。
——遺忘我,是他們的失算;
——他們將我放飛的時候,我是翅膀;
——我是懷疑者也是那疑團。
她的意識分化為數萬縷,吸納著此時此刻她所能連接到的意識海中的帕彌什,又彙聚成海洋。
一個更加清晰的聲音推動著她:
亞原子粒子組成的龐大宇宙動物園,她面向無風海洋與浩瀚荒漠,星球彼此撞擊後產生宇宙塵埃,黑色吞沒一切,每一個生命在死亡之後化作永恆存在的宇宙射線,這一切反覆覆滅又再生的輪迴之中,只有一個聲音進入她的意識海,包裹她,告訴她——
——你是被選中的那一個。
她因為萬物悲痛而落淚,又因為自己能夠挽回這一切而微笑。
在茫茫資料流程中,似乎有什麼原本屬於她的,最初的東西,悄然逝去,淹沒在這一片猩紅的海洋中。
她走入每一個人暗無天日的生活中,將帕彌什連帶悲苦、憤恨的情感汲取走,一秒鐘,於她而言仿佛度過了千萬年。
她看高樓倒下又崛起,日出下落起升,數以萬計個構造體的人生在她意識海中轟然劃過。
她親眼看見每一個人猩紅色的噩夢逐漸褪去,取代而之的是潔淨的藍天與白雲。在他們的未來中,是一個沒有帕彌什,也不需要她存在的世界。
所有裂開的墳墓中,慢慢開出一朵花來,先是像水氣一樣稀薄和飄拂不定,繼之變白和鮮艷起來,越來越茂盛,越來越高聳,花團錦簇,艷麗異常。
花兒無可抵擋的逐漸蔓延到一切東西上去,把墓地變為花園;
地球升起最初的曙光。露水晶瑩閃亮,百花怒放,風過葉響,蜜蜂嗡嗡,鳥兒甦醒,將讚頌太陽和生命的第一陣醉人的歌聲撒滿空間。
逝去的生命,遺憾的未來,苦痛的仇恨,在那個世界裡,都將不復存在。
——我還是僧侶,和他吟唱的讚美詩。
——強大的神懷念我的住所。
——七聖徒也同樣癡心妄想;
——但是你,謙卑的愛善者。
——你找到了我,而拋棄了天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