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間章劇情 / 一齣好戲 / Story
哈啊……快把我累死了。
噗通。羅蘭倒在沙發上，發出享受的一嘆。
最近寫的劇本都是什麼嘛，新來的編劇完全沒把握好曼的性子，安排的東西都跟曼的行動脫離了，全靠我擦屁股。唉，要是真讓曼遇到危險可怎麼辦哦。
算了，算了，抱怨也沒用。
幫我接通我弟弟。
對著牆上一座時鐘輕語一聲，通訊終端受語音輸入，亮起一塊倒數計時。
為保證您的睡眠時長，本次通話，您共計還有，十一分二十八秒，的時間。
正在為您接通中，請稍後……
通訊的信號音，隨終端上顯示的時間一頓一頓，節律呆板，但仔細聽又好像有不同音調，令羅蘭想起小時候跟家人一起去聽過的詭怪實驗性音樂會。
而這場音樂演到最後，是一句空洞的通知。
對不起，對方現在在忙，請稍後再撥。
重撥。
……對不起，對方現在在忙，請稍後再撥。
……唉，今天也不行嗎。
抓抓腦袋，羅蘭第三次點擊了通訊。同時，他挪開了那個帶著計時器的界面，轉而喚起另一個終端頁面。
反正等也是等，現在讓我看看今日社交媒體資料報告吧。
收到，資料分析中……
《曼達斯提·真實公園》，一個講述一人一生的故事！現在作為治安官的主角，正為整座城市的和平奮鬥！
全息螢幕放大，浮誇的標題與介紹像是衝著羅蘭砸過來一般。那標題下流動的資料串，展示著整座公園的成果。極高的日活量，紛飛的讚許，好像所有人都喜歡著這部劇。
騙人。
羅蘭招手，拉下輸入裝置，在螢幕上敲下一串代碼。
繞過防火牆，越過纖維終端，解除大資料選擇性傾向……好，總算能看到真正的資料流程了。還好平時抽空學了點程式知識。
先讓我看看，社交網站上真正的評論吧。
當羅蘭雙手停下時，螢幕上出現的，是真正的，沒有經過任何篩選的評論。
《曼達斯提·真實公園》，一部模仿古早電影的創意，將一個人放置在攝影棚中，拍攝主角從嬰兒到死亡的故事。
有人將這創舉捧得至高，認為這樣真實的戲劇才是本時代應有的藝術。有人聲討這是對人權的侵害。圍繞著主演與藝術性，觀眾的辯論可能可以延續到這部劇完結。
大家還真關心曼，哈……
所以說，人類可真是擅長欺騙同類啊。
浩瀚的評論，每一句都透著對曼達斯提命運的關切。無論喜惡，觀眾都將曼達斯提的冒險，當做一場真實的，別樣的人生。
他們都不知道，那別樣的人生背後，是精確到秒的劇本，是被迷彩偽裝的佈景與攝像頭，是連髮梢都得用上的演技。
真是……有夠無聊的。
對不起，對方現在在忙，請稍後再撥。
仿佛是應著羅蘭的感嘆，終端乾癟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告示著無人接聽的通訊界面擠佔掉資料畫面，在羅蘭面前沉默地閃動。
……那就，再通訊最後一次吧。
輕輕點擊重撥，面對著終端，羅蘭從沙發上立起身子。
他閉著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氣，睫毛顫了顫，睜開眼，露出一個微笑，緩緩開口。
呀，小莫崽子，我們已經多久沒見啦？
上次你沒有接我的通訊，上上次也沒有，再上一次也一樣。為了加快一些劇情，這園區的時間跟作息都和外邊差得太遠，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打給你比較好。
沒什麼特別的事，就是想問問，爸媽最近怎樣？最近都吃了些什麼？有去哪玩嗎？
然後，家裡養的狗狗又怎樣了？
什麼？家裡沒有養狗？嗨，這話說的，我面前不就有一隻叫小莫崽子的狗嘛？
……哈哈哈，生氣啦？要不要像以前那樣，跟老哥再鬥嘴鬥個昏天黑地？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了，老哥我可忙啦。現在我在參與的這個項目，保密程度可高了，神秘兮兮的，不然我也不至於連家都不能回。光是這麼跟你說話，都得被限制時間。
但……我多多少少可以給你一點補償，留點什麼給你。
我還沒給你看過我的珍藏吧？要不要現在偷偷開一下我的終端？你可以從終端瀏覽記錄裡發現很多很多秘密的東西，給你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唉，你怎麼就不想看呢。之前有個機器人偶像爆出來喜歡看臺鉗工作現場，還頻繁去參觀熔爐跟水泵工廠，可是引來不少熱度的。
好啦，我不是非得讓你看那些超出人類範疇的東西。我只是，想跟你分享點啥，跟你說說話而已。
之前，也不知道多久前了。你在語音留言裡跟我說了個社交媒體的名字，我查了好多次，都沒得到結果。我猜，那媒體可能已經倒閉停運了。
這世界和外面，脫節得太厲害了。這裡很精彩，很美，起碼外邊看起來是這樣。但這裡也……太虛假了。
口乾舌燥，羅蘭稍作停頓，朦朧的眼神徐徐垂落，轉而又一下抬起。
……哎，我說，小莫崽子，時間不多，這話我只告訴你，別跟爹媽說。我現在這個項目啊，並沒有外面說的那麼好。
現在外邊大概都在宣傳，我演的這部戲，是拍一個人一生的，絕對真實的故事，是這個時代應有的藝術。但其實，並沒有那麼堅固。
你可能不知道吧，這部劇全都是劇本操控的，假得很。要是你哥我稍微演砸點，把事情暴露了，那這戲可就告吹了。哪有真實這麼脆弱的。那時我就得被炒魷魚，告老還鄉了。
如果那日子來得早，我也可以早點回去跟你們一起過。
那時，我們還可以召集朋友們，一起玩之前沒玩完的遊戲，最近好像發售新作了。玩累了也可以像以前那樣鬥嘴，鬥累了還有媽媽做的甜品。吃完甜品還可能被爸爸抓著，去聽他那些「高品位」的奇怪音樂會。
這齣戲的履歷也夠我吃很多年，以後不愁沒戲接啦。到時，什麼時候戲活少了，我就回鄉下老家跟你們住一起，也算不枉爸媽一片苦心，把我送來這個演員培養基地了。
我說真的，小莫崽子，我不能在這個假世界裡一直待著。我想回去，想回你們身邊。
無論發生什麼，哪怕把命送出去，我都想跟你，跟爸媽，跟朋友一起，在家鄉生活。
只有像這樣不斷告訴自己，我有追求的願望，我才有活著的實感……那個願望，就是跟你們在一起。
羅蘭沉默下去，應對他的，只有漫長呆板的信號音，與側邊表示剩餘休息時間的時鐘一起響著，聽久了甚至讓羅蘭昏昏欲睡。
……已經可以了，切斷信號吧。
他對著那片浮在半空的通訊界面抬起手。
——信號音戛然而止，眼前毫無波瀾的通訊界面，冒出了一名少年的影像。
羅爾莫……！
哥！哥！終於接通啦！
真是的，我可想死你了，這麼久沒見，每次打電話來都剛剛好挑全家不在的時候。家裡邊又被合約約束著，不能主動打電話過去，真的急死了！
嗯，是，沒錯，確實有點久……
哎，羅爾莫，我很想跟你多聊聊，但時間緊急，現在先告訴我……爸媽他們，最近還好嗎？
爸媽啊，最近可好了，好得都快煩死了。他們天天念叨著你，守著電視一秒都不肯動窩。早幾天看到你跟那個曼達斯提擊敗罪犯的時候，他們高興得都快把沙發蹦壞了，特吵。
上次我不是跟你說過，他們天天給身邊的人派送你的周邊產品來著？
前幾年還只是親戚同事，最近終於發展到住很遠的小學同學都送了，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參加了這電視劇似的。現在滿屋子的周邊都不知道他們還打算給誰。
唉，老實說吧，爸媽這麼愛你，可把我羡慕死了。但我也很喜歡你那些劇，誰讓你是我哥呢。
我也買了不少周邊，怎麼說呢，就是……你們的化妝師可真厲害啊，能把你化得那麼帥。
……是嗎。爸媽這麼喜歡我啊……
那，家裡養的……
羅蘭張了張嘴，半截話卡在喉嚨中，半晌沒說出口。
——那，你最近怎樣呢？
我啊，我可不像哥那樣有收入，最近窮死啦。
最近爸媽給的零用錢有點少，我又買了那麼多周邊，這個月買最新的《連結噴射傳說》就把錢花光了，現在買不起《不可猛水道》復刻版了。同學們一下課就連線，都沒法借我玩……
……說到這個，就是，那啥嘛，哥，你能不能，稍微……資助一點？我可以幫你給同學們宣傳宣傳的。
他們聽說了我哥是那個真人秀演員的人，都以為我特有錢，特威風，我也有那麼點小得意啦。
所以嘛……哥能不能幫我一把？就是像你說的那什麼，「維持人設」？
……噗嗤。
？
哈哈，你個小莫崽子，還是像以前那樣可愛啊。行行行，不就是零用錢嘛。你老哥多得是。
而且能看你還那麼開心，我也……放心了。
……不不，沒什麼。我這邊時間不多了。
滴滴，為了保證下一場次的精神狀態，請您儘快入眠。
也是應著這句話，羅蘭身邊的終端發出了報時的聲音。
這麼快就說完了嗎？爸媽之前還說下次要不要給你送點養生茶，給哥一點助力的。
算了吧，論咖啡因，我每天的攝入量已經可以讓營養師犯腦溢血……
——啊哈哈，沒有啦，開個玩笑。就這樣先了，你就好好期待零用錢吧。
羅蘭一聲不響，切斷了通訊。親人的影像一下破散，露出其後持續流轉的資料畫面。
像是怕被弟弟看到一般，羅蘭捂著臉頰，整理了一會表情。
半晌，他放下手，臉上全是喜不自勝的笑容。
哈哈……家裡人，原來都那麼關注那個螢幕上的我啊。
小莫崽子說，爸媽都為我感到驕傲，他也因此受到朋友追捧呢。
——真好，真好啊。他們都過得那麼幸福，那我也肯定很幸福吧。
羅蘭捂著嘴，一下躺在沙發上，蜷著身子一抖一抖。像是餓肚子的孩子突然得了塊糖，怕給人搶了去，只能找個地方藏起來，捂起嘴巴，品著那塊甘甜，在心裡偷著樂，樂開了花。
好，那為了家人的幸福，睡覺前，再做一點訓練吧。
揉揉笑得發酸的臉頰，羅蘭轉身，拉近了全息螢幕，繼續先前未讀完的資訊。
依然是一串串評論，依然是一串串資料。在社交媒體上留言的每一個人都關注著曼達斯提的未來，仿佛他們都多了個不認識的哥哥，在那劇組裡演戲。
何等狂熱，或許這場冒險，在觀眾看來，就是劇組傾力合作，獻給他們的真實。好像誰都不曾想過，這背後也不過是一場被劇本與臨場反應操控的虛假而已。哪怕離演員最近的家人也是如此。
而製造這場虛假的大功臣，不正是你嗎，羅蘭？
……不用你說。
資料分析，「羅蘭」。
羅蘭搖搖頭，刻意忽視了耳畔的聲音。隨著他又一聲呼喚，螢幕下又密密麻麻地排布出一系列資料與關鍵字。這次，與他有關。
誇讚，豔羨，期盼，憂慮。流動的評論，裹挾著無數情緒向羅蘭衝刷而來。
他瀏覽過這些詞語，默默記在心裡。
嗯，嗯，最近我給觀眾這種印象啊，不錯，真不錯。
對，新的小辮子造型是我平時不會做的，就拜託化妝的大姐保持這樣……
羅蘭捋了捋前後被紮起的小撮頭髮，笑笑。為了不在演出結束後還被認成螢幕上的「羅蘭」，為了能與家人一起和平地生活，他要從現在開始，就將那個羅蘭的形象塑造得更加脫離自己。
虛假的就得歸虛假，真實的也要保持真實。必須將它們區分開來。
否則，一旦混淆，就難以脫身了。
當然，這也是為了以後家裡人要求，他能隨時可以扮演好螢幕上的那個羅蘭。
對，只要家裡人要求，他就可以去做。他以後可以用這種方式，維護他想要的那個目標……
哈啊……今天也蠻累的。就看到這吧，該歇了。
羅蘭抬手關閉終端，就地窩在沙發中，沉沉睡去。根據守門機械體的說法，睡眠時間還有數小時。對於每天都得攝入超量咖啡因的他來說，這幾小時，彌足珍貴。
他的鼾聲漸漸響起——
咚！
然後，被一聲悶響驚醒。
緊接著悶響的，是引擎發動的聲音，四處撞破的聲音。
最後，是房門被破開，一道低音炮在羅蘭耳邊咆哮。
羅蘭！快！快！醒醒！
緊急事態9號！需要開會處理！
主演開始懷疑園區真實性，正在試圖用汽車和自己的性命做實驗！
治安官自己被關進拘留所……可真是聞所未聞。
飆車撞壞了五個建築，私闖禁地。除此之外還有各種指控……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罪名出現在治安官的名字後面……尤其是你，曼。
羅蘭手舉報告書，面對著鐵欄後的曼達斯提，唉聲嘆氣。他腳下是一片狼藉。
鐵片，彈片，劃痕，散落一地，羅蘭甚至能看到一個醫用噴罐在地上被打出一個洞，呲呲向外噴著氣霧。昭示著在收監時，某位治安官鬧得有多大。
你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敢相信那個充滿理想的你，會做出這種事。
……不，算了，先別跟我解釋了，作為助警，我必須先把你贖出來。
你好好等我結果吧，我現在就……
……不會失敗的。
你說什麼？
我說，你不會失敗的，羅蘭。你肯定能在申請的過程中，得到上級的認可。不僅我能被放出來，以此為契機，你還將一路升遷，平步青雲。
同時你會在警局裡遇到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你們會相愛，然後你會撿到一筆鉅款，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一切都會順利得不得了。
曼……你到底……？
……哈哈哈，開個玩笑，玩笑而已。
但我想，你只要申請了，那肯定會得到批准。
因為，所有人都讓我必須當治安官，我只能這麼做。
……我無法理解，曼，你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我只不過是與你離開了一陣子，為什麼你就要做出這些事？
只因為一時幻覺，你就覺得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不，我不能相信。
你難道是要說，在你面前的我，之前跟你一起出生入死的我，也都是假的，是在騙你嗎？曼？
不，怎麼會，羅蘭，你是我的騎士，怎麼可能……
可是，我回想起至今的人生，總覺得，一切都太順利了。
不管我怎麼失敗，怎麼受挫，最後好像都會獲得成功……一切都太像個戲劇。
那種感覺，簡直就像是，所有人都拼勁力氣守著我，要我在既定軌道上行走一樣。我甚至覺得，我進到這裡，也是別人安排好的。
而且，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柯。就在之前我去黑幫那找你的時候，那個大機械下面……
我好害怕，我必須確認，我所在的世界，真的是真的嗎？所以，我等到沒有任務的時候，冒一點險……
柯……我們的老夥伴。曼，關於他的死，我的傷痛不比你要少。
但……這樣不好，為已死之人留念到這個地步，還想像出一個大機械來……真是太愚蠢了，曼！
羅蘭突然猛地上前一步，手臂越過鐵欄，一下握住了曼達斯提的手腕。
羅蘭？！呃，疼疼疼……
疼嗎？沒錯，你能感覺到疼，能感覺到我的手還有溫度，就說明你是真正的人，你的感覺，你的體驗，全都是真的，絕對不是誰的安排。
呃……
答應我，好好休息吧，曼。我不想見到這樣疑神疑鬼的你。看到你這樣，奧米她們，也會傷心的。
要是你再這樣下去，我怕……我怕你以後還想看到更多已死之人的錯覺……裡面可能，也包括我。
羅蘭……你這是，哭了嗎？
……我明白了。謝謝你，羅蘭。我現在該守住的，是夥伴們，是你，而不是過去的幻影。
……這就對了，別忘了，有很多很多人，還依賴著你。
但這次，輪到你依賴我了。相信我吧，我會努力保住你的職位的。Adiós（再見）。
Adiós（再見）。
羅蘭一手握拳，扣在左肩，行畢騎士禮又匆匆離去。逃出拘留所的背影仿佛還泫然欲泣。
——一出門，羅蘭輕抹眼角，立即飛身奔向最近的小屋，關門，開啟通訊終端。
呼叫攝像組A9，剛剛那段沒問題吧？
這裡是A9，確認無誤，大體符合臨時趕寫的劇本。那段臨場發揮真是精彩，羅蘭。
謝謝誇獎，能解決就好。後續處理隨時叫我。
唉，居然讓已死亡的角色在他眼前露面。又是開會又是重寫劇本，可忙死了。如果我是個新人，怕不是要當場棄演了。
工作人員客串群演這麼久，居然還能出這問題，化妝師跟道具組大概得被追責。唉，又得跟新的員工接洽了。
都沒問題，我們是專業的，你也是專業的，這些都不會是問題。
下個場次輪到奧米姐了吧。作為實力派女主，柔情感化的催淚戲可是她強項……至少今晚可以不用我出場了。剛剛那段再來一回，我都怕下次社交媒體上會出現什麼奇怪的東西。
沒錯，都安排好了，感謝你的辛苦勞動，但……
是，是，我明白的。
不等對方說完，匆匆忙忙關閉終端，羅蘭肩膀一放鬆，眩暈感便從脊髓湧上來。
這突發狀況打斷了他的休息時間，算上臨時劇本與排演，他快有20小時沒有睡眠了。所有資訊進入大腦時都仿佛隔了一層海綿，帶著軟軟的延遲。
但是，還不能休息，得再多複習一下。
門禁啟動。
啟動完畢。
老舊的牆壁內傳來細細密密的攝像頭與電路的接通聲。緊接著，門口挪來幾道腳步聲，好像有人一屁股坐在了房門口。
那是考勤兼鬧鈴的老人，也是最新型的保安型號機械體，與休息室前的那個是同一型號。現在羅蘭身處的這間房，已被裝扮成流浪漢的它守衛起來，哪怕是工作人員，進入這間房也需要經歷一番阻礙。
羅蘭揮了揮手，眼前鋪展出一片畫面。上面是以前拍攝的劇碼，以多倍速的形式播放。
由於今晚這場騷動，他接到了來自上級的通知，全體演員都必須趁著曼達斯提還未再次做出出格行為前做好功課，以免再出現意外。
他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默默望向螢幕。
螢幕上的主角叫曼達斯提，在攝像頭上歷經了所有人生。在最近幾年的劇情中，他歷經生死，又回歸日常。為維護城市和平，與黑幫不遺餘力地鬥爭。他們背負著同伴死亡，砥礪前行。
呵，這麼一看，曼還真挺可愛的。
要是能在別的地方相遇，我……
羅蘭搖搖頭，重新將精力集中在螢幕上。
在跟隨曼達斯提前行的身影裡，有一個意志堅定，忠心耿耿的助手，叫羅蘭。他至死不屈的意志，絕地反擊的智慧，每每助主角於險境，令人讚嘆不已。
「羅蘭」，那是他，也不是他。那是借了他名字的一個殼子。一個被觀眾追捧，還紮著小辮子的殼子。
當初在進來這園區時，父母也考慮過是否應該安排一個藝名，但他堅持要以本名出演。
如今，那本名也逐漸成了藝名的一部分。若是能順利演出下去，保不准有一天連他自己都要對這兩個身份難以分離。
但，他當然是有辦法分辨的……
唔……睏……
螢幕上平緩的日常像是在他腦子裡唱著催眠曲。黏糊糊的睡慾塞滿了他的腦袋，眼前的景象像是被挖了幾個洞。
得喝一罐極濃咖啡……
羅蘭輕輕揮手，身旁的飲料機落下一個鋁罐。其中高度濃縮的咖啡因，喝一口就足以讓他撐上幾小時。
伸出手，試圖夠著那高高的鋁罐，但就在手側的飲料，看起來又那麼遙遠。
終於拿到了……
將冰冰涼涼的鋁罐握在手中，打開，舉起手正準備猛灌下胃。
呼……
旋即，手臂又馬上落了下去。平靜的呼吸聲，跟著些許鼾聲漸漸響起。
咖啡因飲料在地上徐徐淌開，洇入地板，反射著依然在流轉播放的螢幕畫面。
當羅蘭悠悠轉醒時，身體正因為寒冷而發抖。
唔，我居然，睡著了……
揉揉眼睛，抬頭，螢幕上的曼達斯提與羅蘭依然在出生入死。從時間差看，他大概沒睡多久。
隨即，他意識到是什麼叫醒了自己。耳麥中的叫喊有如大錘一般擊打著他的耳膜。
緊急情況……主演……
然而那低沉的叫喊衝到腦中時，也仿佛被什麼軟綿綿的東西緩衝掉了，羅蘭聽得很不真切，只能勉強捕捉到幾個關鍵字。
什麼……呃，是曼又出問題了？唉，真是，我去處理一下，告訴我方位……
不！不！現在………
機械地抬起手，關掉還在持續播放的重播記錄。全息螢幕漸漸暗下去，露出黑洞洞的背景。
喂？喂？方位在哪？我得出發——
羅蘭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的視線越過暗淡的螢幕終端，撞見背景裡露出的一張熟悉的臉。
羅蘭……
曼？！你怎麼在這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