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呆立在生命之星的外層長廊中央,茫然地向四周張望。
長廊兩側堆放著用於構造體手術的各式醫療設備,它們不需要像那些為人類進行手術的設備一樣需要始終保持無菌處理,被隨意地折疊堆放在走廊上。
幾條穩定逆元裝置的特製連接線從折疊器械邊垂下,它們被按照進攻型、輔助型、裝甲型的區別分類整理。
幾名助手在挑選好了各自需要的設備後,用終端打開了折疊器械的安全鎖,將它們拖向各自要前往的維護室。
設備被拖走後,原本那些刻印在長廊牆壁,被設備遮擋住的白色紋路便映入萬事的視野,順著紋路抬頭向上看去,能看到生命之星那巨大的標記刻畫在萬事頭頂。
萬事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頭頂的標記,時間漸漸流逝,萬事仍舊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份寧靜最終被萬事的隨身終端打破,急促的滴滴音從終端上響起,他掏出終端注視了片刻後,轉身離開了長廊。
機體怎麼樣了?
萬事坐在修整艙旁,一邊詢問修整艙中構造體的情況一邊在自己的隨身終端上記錄著資料。
已經可以正常行動,用不了多久就會收到歸隊許可了。
但是戰場……
構造體說話聲音越來越小,身體也漸漸開始顫抖,萬事看到這一狀況後將終端放在一旁,伸出手安撫著他,被萬事握住手的構造體慢慢停止了顫抖,開口繼續說道。
倒塌的建築將隊長的軀體刺穿,無數感染體蜂擁而上把他肢解成碎片。
隊長的慘叫讓我和拉特蘭止不住地顫抖,他尖叫著朝感染體群撲去,想要把隊長拉出來。
而我聽著慘叫卻逃跑了,轉身後爆炸從我的身後傳來,破片還有感染體的殘骸將我的身體切割,氣浪的衝擊將我擊倒。
然後我看到拉特蘭那冒著電火花的頭顱,從身後滾落到我的腳邊,迴圈液從他的五官溢出,將我的軍靴浸染……
聽著面前構造體的自白,萬事握著對方的手越發用力。
我從未覺得報廢有多可怕,畢竟構造體沒有「死亡」的概念,但是看著同伴們報廢時的猙獰面龐,我還是感受到了最深刻的恐懼。
幾秒前還在彼此交談的同伴轉眼就變成了廢鐵,劇痛從我的軀幹蔓延全身,一遍遍沖刷意識海的只剩下疼痛和恐懼。
要不是其他小隊趕到,恐怕我也會……
都過去了……
是的,我知道,都過去了!
可是我很快又會被分配到新的隊伍,重返戰場只是時間問題……我又要回到那樣的噩夢當中……
萬事,你有拆穿謊言的勇氣,但是很遺憾,這並不是正確的答案。
謊言與真相對我們構造體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
是啊,看到謊言之下的真相後,我們便明白了結局。
為人類而死,就是構造體無法反抗的結局。
區別不過是早死晚死,以及死在何處罷了。
這就是現實。
這……就是現……實。
聽著構造體的自白,萬事回想起了過去那些曾經聽過的話語。
閉上雙眼,看到的是構造體知道謊言後的絕望神情,無法改變的結局,以及教授最後的噤聲手勢。
萬事努力在腦海中搜尋能夠寬慰面前這位構造體的片語,卻發現所有的片語都指向了一個萬事早就知道的答案。
……
下次堅持不住的話就……就直接啟動意識回傳如何?
擺脫傷痛的機體,讓意識海回歸空中花園。
就像回到降生前的狀態,溫暖而安逸。
但這是逃避……
雖然是會產生意識海偏離的逃避選擇,但是遵從本能並不是什麼可恥的事。
這樣嗎。
是的,人類為構造體設置了這層保險手段,不就是為了讓大家能夠坦然踏上戰場嗎?
您,您說得對。
呼……
拉著醫生說了這麼久,還讓您浪費時間來安慰我。
……這是我應該做的。
可不是每個醫生都像您一樣對構造體這麼耐心,還專門抽時間聽我抱怨。
……
呼……我感覺好多了,謝謝醫生。
希望下次我們能在生命之星以外的地方再見。
但願真的有那麼一天……
咦?
沒有給構造體看到表情的機會,萬事快速背過身走出了修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