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了多久?
外界又變得怎樣了?
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她已經喪失了所有概念。
就連自己是誰,都快要忘記了。
她似乎輾轉了很久。
很遺憾,你的命運,與你自己無關。
目標構造體奪取成功,感染率,機能,都符合預期。
然後是一陣劇烈的疼痛。
本來已經支離破碎的身體,又被取走了一部分。
……
……
羅蘭,你還在研究這位女性嗎?
挺有趣的不是嗎?並非完全的死亡,但也不算活著——在這個狀態之中的她,到底對自己……
對這個世界有什麼想法,我對這個很感興趣。
到底是什麼支撐著你……就算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還要拼命活下去呢?
……
你的動力源……
哈,原來是這樣嗎,怪不得……
……
也不知道,加百列發現了沒有。
還是留在我的身邊吧,至少這樣,你還能繼續沉溺在自己須臾的睡夢中。
……
赤紅的潮水在加百列腳邊沖刷,大量的異合生物圍聚在加百列周圍。
無數物質在潮水中解構重組,成為這群異合生物的一員。
一隻感染體遊蕩在加百列附近,突然間被加百列那異形的巨手捏成碎片,隨意地灑向紅潮,潮水中的異合生物紛紛湧向這攤碎片。
隨後加百列用右手提起身旁的黑色提箱。
純粹靠感染體果然還是太慢了。
提箱被加百列完全沒入潮水之中,異合生物前仆後繼地湧向提箱,提箱在大量生物的侵蝕下轉眼便不復存在,露出了提箱內部的半具殘破身軀。
來吧,開始正餐。
她熬過了漫長痛苦的歲月。
悲吟使得豺狼長嗥,哀鳴刺透了怒熊的心胸。
這是一種淪於永劫的痛苦,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她解脫。
過往雲煙如亡靈一般抓住了她的意識,讓她浸溺在無盡的螺旋之中。
沒有信仰,沒有榮譽,更不存在所謂的最後的諒解和祝福。
有的只有無盡的仇恨和憤怒——該死的,我們為什麼要面對那一切,為什麼偏偏是我們站在了那裡,為什麼我們不得不被逼到那樣泯滅一切的境地?
很抱歉,我們沒能把你們帶出去,但是,賽琳娜,你身上帶著的那塊碎片,可能是一把極其關鍵的鑰匙,你一定要把它送回空中花園,不論付出什麼代價……
她迄今為止人生中遇過的人紛紛湧現在了她的眼前。
最後,畫面定格在一片赤紅之上。
一個跟她一模一樣的人,站在那片紅色潮水的上方。
你到底在堅持什麼?
你連自己究竟是誰都已經不記得了。
你所愛的被別人否定,支持你走到今天,只是一個承諾而已。
但是事到如今,誰又會在乎這個承諾呢?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了。
你可以盡情仇恨那些拋棄你的人,你可以盡情對你所遭遇的一切感到憤怒。
你有資格那麼做。
過來吧,和我一同沉眠在這個地方。
……
……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人死了……就是死了,構造體折損了,就跟廢鐵一樣,沒有人會記得。
我以為……沒人會……在乎……但是……你給他唱歌了……
那是我……迄今為止的人生中,聽到過的……最美妙的聲音……
是……那很天真。
但是……那真的……很……
……美好。
如果一切……真的是那樣,就……好了。
……
不,沒有被否定。
它從未被他人否定過,否定它的,一直都是我自己。
賽琳娜搖了搖頭,然後轉身,邁向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方向。
等待著你的只會是更加深沉的地獄。
我知道。
賽琳娜沒有回頭。
嘴上說著沒有什麼非戰鬥不可的理由,但是她比誰都清楚棲息在自己心底的那三頭野獸從未離去。
但丁將它們拋下,然後前往了地獄和煉獄。
而她帶上了它們,一路前行到了這個地方。
它們瘋狂低鳴著,抓撓著,嘶吼著,想要掙脫著什麼。
為了自己所信仰的理念,為了自己所熱愛的事物。
失去雙腿,還有利爪;
利爪崩裂,還有獠牙。
無論多不體面,多麼狼狽,多麼醜陋。
她也要活下去。
讓她看看吧。
她究竟能堅持多久。
紅色潮水中的殘骸,猛然睜開了那雙紫色的眼睛。
身體正在下沉。
很痛。
真的很痛。
本來就碎裂的意識海更加支離破碎。
賽琳娜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餌食,還是晶種,那些東西似乎在分解她,又似乎是在解構重鑄她。
她掙扎著仰起了頭,就像溺水者為了吸入最後一口空氣。
然後——
漫天的繁星墜入了她的眼中。
那一刻,一直被暴雨狂瀾肆虐的意識海變得異常平靜。
星辰在變化,在她的視野中化作了美麗的星軌。
月亮就在彼端,比鑽石還要璀璨。
原來……她已經到了地球上了嗎?
真的非常美麗。
真想讓……艾拉也看看。
咦……艾拉是誰?
懷抱著這樣矛盾的想法,賽琳娜的嘴角緩緩勾起了一個淺淡的弧度,然後徹底被潮水所淹沒。
——有人生來就被幸福擁抱,
——有人生來就被長夜圍繞;
——對於掙扎在黑暗中的人,
——神散發光明;
——對於生活在白晝中的人,
——神化作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