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鴉掠過,俯瞰著血肉橫飛的屠殺。
盛大恢弘的槍彈聲中,混雜些許鋼琴的雜音。
我按你們說的,把糧食都送過來了!你們不能——
砰。
你們認識克利夫蘭嗎?!他是我兒子!他是我兒子!讓他——
砰。
死人。
太多死人了。
血淋淋的斷肢裹覆著溫熱的腦漿,太多死人懷抱著彼此滾落下去,擁擠在熾烈的空氣中,靜候著發霉腐爛。
都往心臟打,打準點!等會要是爬出來活死人,我就把你們一起踢下去!
砰。砰。砰。
絕望與哀慟填充著下方的萬人坑,幾乎快要滿溢出來。兇手們則站在城牆上,雅致地欣賞著樂章。
呼……
戴著黑色臂章的演奏者使出渾身解數,將二十年來的練習發揮到極致,一刻也不敢停歇,頭上的冷汗像雨滴一般,撲簌簌落在琴鍵上。
這曲子有點熟啊,是穆扎嗎?
不對吧,肯定是奇默。
是……是莫康納。
哦。
砰。
奏者的頭顱砸下,在琴鍵上綻放出猩紅糜爛的花朵,為一生最怪誕的作品畫上了休止符。
收工了收工了。
等會,老大,有情況,那邊——
長官接過遞來的望遠鏡,鏡筒懸掛的捕夢網伴隨著熱風吹拂,輕輕搖曳著。
幾百公尺開外,茫茫飛沙中,一人一馬正朝著這邊緩緩行進著。
熾烈扭曲的熱浪中,他又依稀看到,在那暗紅色的馬背上,還綁著另外一個人影。
哦?有賞金獵人來領賞了,把哨兵門打開。
明白。開哨兵門——!
伴隨著幾聲響亮的吆喝,鉸鏈發出沉悶的轟鳴。在城牆上幾十名士兵的注視下,僅能容納一匹馬通過的窄門緩緩升起。
不一會,哐啷一聲巨響,哨兵門完全升起。在死一樣的肅穆中,人類悠哉地牽著韁繩,緩緩邁入了要塞前的屍山血海。
城上的士兵已經能清晰看見賞金獵人的面龐,這時,馬背上的通緝犯突然開始破口大罵。
虧我那麼信任你,你這個……叛徒!
喲,又是內訌啊,我最愛看的一集。
喂,你!抓住的傢伙叫什麼,拿通緝令來!
[player name]嫻熟地撤身下馬,用力拽動繩索,把馬背上的通緝犯摔落在地。
我……饒不了你!
還沒等通緝犯罵罵咧咧幾句,人類就抓住他的頭,把他整個人從地上提拎了起來。
——嘖!
……我*。
軍官遙遙看見通緝犯的面龐,不禁渾身打了個冷顫。
人類揮動手臂,揚起披風,從腰帶上取出了一封亞麻卷軸,凌空展開。
高亢的聲音迴盪在要塞之中,城牆上的士兵們無不露出駭異的神色。
那條被砍斷的手臂,不會有錯的,就是他……
渡邊臉色蒼白僵硬,口中喘著粗氣,左臂截肢的斷面仍在不斷滲出鮮血,將象徵性治療的紗布染成一團血紅。
人類貪婪地打破了沉默。
嗤,鋼鐵軍團的統帥,是你說想見就見的?
你能知道的,我們自己也能問出來。
人類用槍口抵住渡邊的後背,緩緩向前走去。
絕命等級的通緝令從人類掌中滑落,像枯葉般捲入西風中,飛向城門,從士官的眼前飄過。
……
……老大,怎麼說?
你們先去把
還有那個……通緝犯!把他盯緊了,用縛魔鎖捆好,丟到地牢裡,等待統帥發落!
…………
步入要塞,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高聳入雲的主堡。
黑紅色的石質結構像是瀑布,自上而下流淌蔓延至地面,在烈陽的照耀下,宛如一根融化的鋼鐵長槍,深深地嵌入了大地的咽喉。
行走在蜿蜒崎嶇的石路上,似乎處在哪個角度,都能感受到來自塔頂詭異威嚴的凝視。
在軍官的帶領下,一路穿過無數密不透風的隘口和關卡,走入主堡,正式邁入了鋼鐵軍團的心臟。
登上螺旋狀的階梯,上了四層樓後,自己被領到了要塞最深處一個靠窗的房間外。
報告統帥!
先前頤指氣使的軍官一臉緊張,長吁一口氣,筆挺地駐足站立,對著木門做了一個標準的敬禮動作。
擒拿賊首渡邊的賞金獵人,現已帶到!
進。
是!
軍官輕輕推開木門,房間中的陽光倏地照在身上。他側立在門邊,銳利的眼神催促著自己進入房間。
陽光穿過窗櫺,映照著一塵不染的空間。
古樸典雅的裝潢、活色生香的畫作、精心修裁的綠植……眼前的一切,無不彰顯著簡約而精緻的前災變時代風尚。
在房間的盡頭,正佇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
他仰起臉,目光像是陰毒的楔子,深深地攫住了自己的視線。
你抓住了賊首渡邊,而且還掌握著跟「灰鴉」有關的重要情報。
不知為何,在目光交匯的瞬間,彷彿是有一抹複雜的情感,從對方的眸底一閃而過。
你從哪裡來的?
出乎預料,他竟然沒有追問有關「灰鴉」的細節,而是直接問起了自己的出身。
身後的軍官斜睨著自己,牢牢攥緊手中的火槍……事已至此,還是先糊弄過去吧。
……名字呢?
呵。
漆黑的陰影中,彈巢陡然轉動。
他抬起手,將槍口毫無預兆地將對準自己。
小把戲就為止吧,[player name]。
突然,耳邊蜂鳴大作,一股無形的神秘的力量瞬間鉗住了自己的思緒。
滾燙的劇痛在四肢百骸中翻湧,正在一步一步抽離、蠶食著意識。
皮開肉綻的迸裂聲中,無數條熠熠閃耀的觸鬚從鐵殤的背後緩緩探出。
咕、噶……
在鐵殤強力的威壓下,就連自己身後的軍官也受到影響,驚駭地怔愣著,武器倒落在地。
我不會認錯你的聲音,更不會認錯你的臉。
[player name],在三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喀噠,鐵殤扣下了擊錘。
……但是,你的樣貌竟然跟三十年前一樣年輕,沒有改變?
我從你的身上感受不到聖堂的力量,捕夢網也沒有響動。
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鐵鏈拖曳在石面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迴盪在幽仄腥臭的地牢中。
渡邊被縛魔索捆綁著手腳,在四周士兵的包圍下,緩慢向前騰挪著腳步。
為首的士兵手中舉著一盞火苗飄搖的油燈,昏暗的光線每經過一間牢房,便會照出一顆瘦骨嶙峋的頭顱,直勾勾地盯著這邊。
他們都曾是鋼鐵軍團最精銳的骨幹,也都曾是矛隼最得力的親信戰將。
……
渡邊認得他們每一個人。
渡邊?是你嗎?渡邊!
傳言果然是真的,你還沒死,但……
……渡……邊?
老兵緊緊攥握著欄杆,指甲幾乎要在上面崩斷,不可置信地看著最後的希望從面前劃過,同樣墜入深淵的囹圄。
嗤、呵哈哈哈……!
看到渡邊沉默著漸行漸遠,老兵的身體緩緩滑落,頹坐在泥濘朽臭的地面,嘴裡癲狂地嗤笑著。
*你*的至高天!*你*的聖堂!
這個世界,果真是沒救了……
此起彼伏的悲鳴,再次迴盪在幽暗的監牢之中。
就這間,滾進去。
渡邊被粗暴地推入了牢房。
牢門哐啷一聲,閉緊鎖死,隨後獄卒們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只有腥臭的死寂留在原地。
……
沒過多久,渡邊緩緩抬起頭。
來了。
他看向附近唯一的光源,那道廊道最深處的狹窄天窗。
忽然,一道陰影灑入監牢,天窗外響起了渡鴉的叫聲。
靠,差點讓人逮到。還好老子慧鳥先飛,逃過一劫。
魔寵從窄小的欄杆鑽入地牢,嘴裡還不停念叨著沙啞的話語。
咳咳咳——!
像是要宣布什麼重要的事項,摩利甘鄭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
老子落班了,輪到你了,涅緹婭!
唰——
渡鴉的軀體驟然膨脹綻放,眨眼間散落出漫天的灰色落羽,落英般紛紛揚揚。
高跟鞋輕點地面,一具旖旎的身影悄然落下,優雅地站在光芒中,宛若濁雨中盛放的大麗花。
……諸位,貴安。
我奉灰鴉之命,前來營救諸位逃出生天,回歸
見到眼前宛若神蹟的景象,地牢中的人群紛紛爆發出期冀的呼喊聲。
同一個瞬間,整個要塞的數千張捕夢網同時發出劇烈的震顫,琅琅作響,如同暴雨一般淅瀝瀝地沖刷著世界。
惡魔!!!
聽到異動的獄卒拿起武器,紛紛擁擁地衝回地牢。
列、列隊——!
涅緹婭神色清冷,嫻雅地踏出步伐,朝著慌張的敵群緩緩邁近。
她的手指輕輕撩動,紫色的光輝蹁躚湧溢,宛若雷電乍現。
腳步落下,泥淖倏而化作紫甸,令人膽寒的氣浪化作波濤,伴隨著鞋跟清脆的落地聲,連綿不斷地衝擊、撕裂著生命的防線。
我行在生者的國度,鏤刻英傑的凱歌,著錄死者的嗚咽。
吾名
——瞄準!!!
且聽那萬魔殿中戰鼓隆隆,
此刻,特向爾等下達——
開——
寒芒突現,貫透磐岩,鏗鏘迸裂。
鐮刃的鋒稜,卷攜著萬鈞殺意,碎裂時間與光線,撕開一條馳向死亡的罅隙。
下個瞬間,面前的敵人就像是脫線的木偶,齊刷刷地跪倒在地,斷絕了鼻息。
沒有痛苦,沒有屍變,只有溫柔而靜謐的死亡。
與此同時,封鎖牢房的欄杆宛如被收割的麥稈,驟然斷裂,哐啷啷地滑落下來。
而牢房內的囚徒們,全都安然無恙,毫髮無傷。
破碎的涓流必將匯入大海,待跋涉過生的彼岸,我們終會有更好的相遇。
灰鴉交予我的使命業已完成。諸位,請容我先行告退——
涅緹婭優雅地欠身,提裙致禮,巨大的鐮刀就像浮沫一般,伴隨著她溫文爾雅的動作緩緩消散。
她悠悠轉身,搖曳的裙袂驀地化作升騰的黑羽,逐漸褪去顏色,最後消失不見。
待涅緹婭離開,地牢再次陷入沉寂的昏暗。
而這時候,已經有一個人接替她,重新站在了幽囚盡頭的光明之中。
鋼鐵軍團的同胞們,我是矛隼之子渡邊。
鎖鏈斷裂,鏗鏘的鋼鐵重組血肉,在猩紅色的風暴中重塑身軀。
聖堂控制「鐵殤」,殺死了我的父親,還把軍團的槍口對準你們,對準這片土地上無辜的人民。
在無數個日夜的絕望沉淪中,你們的心中也一定與我一樣,燒起了名為仇恨的烈焰。
現在,我將賜予你們不朽的偉力,讓你們隨我一起,斫斷叛徒的野心,追隨灰鴉的叛旗!
光輝定塑成型,組成無數杆血紅的火槍,在渡邊驅使的下,齊整整地飛向每一間牢房。
聖堂可以染指我們的心智,但砸不碎我們自由的靈魂。
既然壓迫者們燃起了硝煙,那我們便讓添一把薪柴,給他們這場如願以償的戰爭!
眾人紛紛拿起火槍,注目聆聽著統帥的吶喊。
這是一場推翻暴政的戰爭!
不能讓子孫後代,活在這樣的世界裡……
受奴役者拿起了他們的武器。
這是一場創造自由的戰爭!
我要讓那些渣滓、叛徒……以眼還眼,血債血償!
遭屠戮者拿起了他們的武器。
地牢造反了!把對付惡魔的血彈,還有重武器都抬下來!
後面的都跟上,動作快!!
這是一場,讓世界浴火重生的戰爭!
渴望復仇的獵人褪下偽裝,在仇寇面前露出了染血的利齒。
就讓我們成為引線,炸碎那高高在上的聖堂,衝破那永恆的白晝,讓黑夜重新灑落在明天的大地上!
渡邊!渡邊!渡邊! 灰鴉!灰鴉!灰鴉!
在人民的齊聲呼喚中,領袖也拿起了他的武器。
同胞們,到街壘去,準備戰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