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本我迴廊 / 銘刻長路 / Story
集團烹調方法要領
>阿卡狄亞大撤退後第三年。
渡邊脫離空中花園，在地球上流浪的第三年。
在地球上遊歷，加入各類陣營，結識倖存者……他這幾年的日子不比他在與感染體作戰的那幾年要來得平靜。
當回過神來時，在這幾年的動盪中，他身邊已聚起了相當數量的伙伴。
空中花園未能收容的軍人，在臨時收容所內掙扎的流民，與其他營地合併時的合作者，或是被其他地球團體拋棄的人……
以及最近才收留的，遊蕩在地球上已有相當時日的難民們。
首領。
嗯。
將手中裝滿香料的小袋子拋回給角落裡的伙伴，渡邊摘下手套，拍了拍手，看著眼前的大鍋內煮著的食材沸騰，心中祈禱著其中的熱量能讓營地的人們多撐過一會。
軍人接過小袋子，粗暴地塞回背後的麻袋裡，裡面的食材與香料在他的擠壓下沙沙作響。
去，去，別盯著這裡，不會少你吃的。
一邊塞著袋子，軍人一邊對窗外緊盯著炊車內部的難民揮手，讓他們趕緊離開。而窗外的難民只是縮了縮脖子，沒有完全離開炊車。
自從這個月發生的第三起民眾盜竊食物後，營地內的氛圍多少都變得緊張不少。食物的分配問題，還有民眾的信任問題，都讓管理營地軍人們都繃緊了神經。
炊車周圍雖然沒有士兵把守，方便一些沒有軍事背景的人取用物資，但內部小憩的士兵都坐在食材周圍，既是防止有人偷竊食材，也是為互相作證，以防監守自盜。
咕咕咕……
咳咳。
長時間的緊張盯防消耗著每一個人的神經，飢餓不知不覺已經找上門。哪怕軍人連忙用咳嗽聲掩蓋，渡邊也敏銳捕捉到了那位士兵肚子的叫聲。
再撐一會就行，午餐馬上就好。
唉，總算有得吃了。之前跟那個叫「人間集團」的營地談合作，給出那麼多東西，才換來這麼點食材，還好搜索隊厲害，不然快給餓死了。
那你可得趁這頓午餐好好享受，我們還得接著跟那個營地合作。這次蘇瑪已經去了談了好幾個小時，怎麼想談判過程都不大順利吧。
意料之中，對方物資那麼豐富，不可能輕易跟我們合作的。相信我們的「外交官」能盡力就行。
當然如果不行，我們還有後手，就是之後要執行的那場戰鬥了。
就是為了這場戰鬥，才必須讓你們吃飽。最近獲取一批已經過期幾年的MRE，足夠給你們提供能量了。
東鈍集團開發的這個MRE以前經常因為食材變質而遭到投訴，但發酵後的這東西營養價值還更高點，更方便你們長期作戰。
戰鬥啊……跟那個大感染體打還好，可要跟那群人打交道就……
別說這種喪氣話，沒有一場戰鬥是容易的。我們可有我們的任務和目標。
現在就先吃飯吧——所以首領，快開飯吧！
嗯，很快就好。
雖然還差一個材料，但現在沒時間找了，只能……
還差這個？
一隻小小的手掌伸到渡邊面前，攤開。一株形狀奇特的草葉躺在他手上。
……對，潤芷草。謝謝你。
這種草對補充營養和調理身體都很有用，在沙漠裡也很少見，你是在哪找到的？
……隨便逛逛就找到了。
……
渡邊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孩子，裝備破損，頭髮乾燥，缺乏打理。在地球行走這幾年，渡邊見過很多個這樣的孩子。但沒有一個像他這般面無表情，乾涸的眼窩中甚至透著些許漠然，那是在這荒野中流浪多年的成年人才會有的眼神。
用餘光輕瞥一眼右側，把守食材的里昂心領神會，迅速清點了一下食材，隨後對渡邊做了個一切正常的手勢。可以暫時排除孩子偷食材的可能性。
好吧，看來你是沙漠裡的幸運兒。謝謝你能找到這東西。
是新加入營地的孩子嗎？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這是兩個問題，我不喜歡連續的兩個問題……
沃倫，你怎麼跟首領說話的！
不等少年回話，一位女性慌慌張張地闖進炊車。
真是的，你怎麼到炊車來了，都說了這裡只有軍人能進……
……潤芷草我給你了，記得用上。
少年看了女性一眼，徑自走出炊車，頭也不回。女性追著他走上幾步，然而腳步很快就軟了下來，渡邊不得不上前攙扶。
咳咳，咳咳，不好意思啊首領，兒子剛來這裡，不懂禮貌，首領別介意。這孩子總是活力過剩……
沒事，剛到新環境，小孩子可能還不適應陌生人，熟悉一點就好了。
說這句話時，渡邊的眼神瞥了一眼車外的人群。黑壓壓的一片，帶著渴望的眼神望向這邊，也帶著警惕與略微敵對的眼神望著彼此。
唉，唉，我們也不知換了多少次營地了。
那希望我們這個營地能留你久一點。
簡單地總結對話，渡邊將目光重新投回旁邊的大鍋中，嘴上卻繼續跟女性搭話。
那麼，關於這個新環境，你這邊還習慣嗎？
習不習慣的……我又不像我老公……現在我跟沃倫能有個地方收留就不錯了。
這還得感謝首領，感謝您……
不必感謝我，我們並不是收容所，只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而聚在一起的集團而已。
為了那個目標，我們每個人都是戰力的一份子。
尤其是你，伏洛莎女士。作為科學家，你得照顧好自己身體，之後很多事情都得依賴你的研究。
哎呀，您這太客氣……
不必那麼拘謹，再說一次，這裡不是你以前待的空中花園臨時收容所，我也已經不是什麼阿卡狄亞大撤退的軍官了。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上下級區分。
習慣，習慣而已……呃嘔……
一陣腹痛，伏洛莎捂著嘴彎下了腰。渡邊立即扶住了她。
胃潰瘍又犯了嗎？營地的醫師正好在，找他們開點藥吧。待會吃飯我會給你留一份的。
沒事，沒事，老毛病了，撐一會就好，不麻煩首領。
或許現在我們沒辦法保證每個人能吃飽，但我希望至少大部分人的身體不會出太大毛病。
是，是，首領說的是……我會去看看醫生的……
伏洛莎點過幾下頭，躲閃著渡邊的眼神，一下轉向方才孩子跑走的方向。
哎，我得先去找找我兒子，他老吵鬧，一看不住他又要惹事了……
抱歉首領，先失陪了……
見著伏洛莎一路小跑離開炊車，渡邊緊跟上前。
隨後在入口一伸手，攔下了急迫地想闖入炊車的難民。
……幹嘛！剛剛那小孩和他媽都進來了，我怎麼就不能進來看看？
如果你想看，可以隨意看。但你可能會錯過待會分發的東西。
里昂，匹羅，把東西端出去吧。
是！
蹲在角落中的兩名軍人應聲起身，將沸騰著的大鍋左右提著出了炊車。炊車外，已有另一口大鍋，裡面裝著熱騰騰的米飯。
隨著大鍋落在鋼架上的沉重悶響，零散在炊車內小憩的軍人們也紛紛撿起武器，到炊車周圍待命，只留下幾名把守內部。
渡邊站在鋼架旁，深吸了一口氣。
即使重複了很多次，接下來發生的事，對他來說依然頗有壓力。
好了，該分發食物了！
長勺與鍋邊敲擊，鐺鐺作響。散在炊車周圍的數十人如旋渦般匯聚到圍聚起來，很快又被鎮守在邊緣的軍人推回去。
人人有份！別亂了秩序！
現在開始派發糧食，主食由第三炊事兵負責分發，每人配額固定。配菜和額外供給都在我這邊領，之後到指定食堂用餐，有序排隊。
知道了知道了，快點發吧！
被推回原地的人群中響起一道煩躁的聲音。渡邊在心中稍稍鬆了口氣。這情況算是好的了，起碼營地裡的人依然有力氣抱怨和談話。
聚集在這裡的，不單單只有訓練有素的軍人們，還有諸多飽受飢餓之苦的民眾。分發的每一粒糧食，都被幾十雙飢餓的眼睛盯著，虎視眈眈。
若是先前相處比較久的伙伴還好，現在新加入了不少人，稍有不慎，他和軍人們苦心維護的秩序就要崩塌。那時他們都得做好武力維護秩序的準備。
所幸，就他觀察，現在營地裡的人還不至於為吃飯而打起來。
那麼，按次序來。
在一聲號召下，散亂的拾荒者各自抱著自己髒兮兮的器皿，陸續組成了一條七拐八彎的隊伍。
搶了最先的拾荒者領了主食，轉向渡邊。他小心翼翼地將器皿送到渡邊面前，眼神裡帶著警戒，似是在害怕渡邊一下將他手中的器皿整個奪走。
好，這是你的份。特地去掉了籽。如果還出現過敏症狀，記得趕緊找醫生，別死撐著。下一個。
熱騰騰的配餐倒入碗中，抱著器皿的拾荒者愣了數秒。
……你知道我對這東西過敏？
已經接近快脫敏的階段了吧？不用太擔心，醫生也說過，突然吃這些東西，腸胃適應這些需要一陣子。
……你是怎麼……
在合併營地的時候，你們的首領跟我說過了。我記得你們每個人的飲食習慣。
或者你還有什麼其他的過敏症狀？去醫生那邊登記一下比較好，要是出問題了再說就來不及了。待會的作戰還得依賴你，別撐著。
……沒有。
……真是，飯都吃不飽還說這些……
垂下視線，拾荒者小聲嘀咕著，抱著器皿離開。排在他後面的是一個女孩。
嗯，來，這是你今天的份。如果你還是吃不習慣，去東邊找搜尋隊的爺爺要點調味料吧。
嗯……謝謝叔叔。
叫哥哥。
謝謝……呃……哥哥。
嗯，好孩子。
那哥哥，我可以要多一點嗎……？我餓，昨天都沒怎麼吃飯……
女孩捧起碗，淚光閃閃，彷彿淚水滴進碗裡時，裡面那僅有的一點食材就能變出好幾倍來。
那你得問問後面的叔叔阿姨，他們願意分食物給你嗎？
如果我沒記錯，這已經是你這星期第三次說這句話了。
記住，說謊只能騙到信任你的人，現在信任你的人……
……切。臭大叔，不給就不給，講什麼大道理。
女孩眉頭一擰，打斷了渡邊的演說。她朝渡邊吐吐舌頭，做著鬼臉，一下脫離了隊伍。
記得去找東邊的搜尋隊問問有沒有調味料，他們要是有任務派給你，多少可以得到一點補給。
渡邊朝那女孩喊了一聲，轉頭揮揮手。
好，下一個。
……嗯，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就這樣。
……知道了。
望著最後一個拾荒者抱著碗離開，渡邊心中鬆了口氣。總歸是沒出亂子，無論如何，軍人們手中的槍械依然有足夠的威懾力。
平民食物已分發完畢，現在，是軍人的用餐時間。
全體都有，排成一列縱隊！
在渡邊的一聲喝令下，先前鎮守在周圍的士兵迅速收起槍械，集中，排成一列。
接下來開始分配午餐，挨個上來。
應著渡邊的號令，排在第一的青年兵畏畏縮縮地端碗上前，領過主食，再是配餐。
嗯，扎克利，這是你的份。
將碗遞還給青年後，渡邊又從腰間摸出一小袋液體。
然後，這是營養液，給你大哥的。
噢……謝謝首領，嘿嘿，嘿……
扎克利一手接過那一小袋液體，聳著肩膀訕笑了幾聲。
啪！
——旋即被渡邊兩手拍住了臉頰，兩條僵硬的笑肌被渡邊的手掌輕輕按下。
之前跟你說什麼來著？不要這樣笑。
訕笑不會討好別人，只會讓本來不敢找你麻煩的人知道你好欺負。
而且，在這裡，你已經不必討好任何人了。
啊……嗯，是！
隨著渡邊鬆手，扎克利恍然大悟般直立起來，挺起了胸。
嗯，這才像話。
別忘了，我們並沒有給你什麼特別的照顧，你多出來給大哥的那份資源都是你自己賺來的。
謝，謝謝首領，我會記住的……
嘿……嘿……
……唉……
渡邊無奈地揮了揮手。
下一個。
好了，最後一個，這樣就分完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是！
渡邊垂下手臂，長勺在空了大半的鍋中鐺鐺敲上幾下，一直負責主食分配的軍人就在這金屬的敲擊聲中端著碗離開。
剩下的份……還好，足夠沒在這裡的人分了。
隨後他將目光轉向一側的陰影中。
首先就是你，蘇瑪，你打算在那邊站多久？
……啊。你看到我了？
炊車陰影中走出一名穿著軍服的女性，渡邊盛上一勺主食到碗裡，推到她面前。
飯分到一半的時候你就回來了，一聲不吭站那這麼久，我還不至於看不出來。
什麼都別說了，先吃飯。
還是先匯報吧。談判結果……
先吃飯。你已經12小時沒進食了，帶去的乾糧你動都沒動。你不是構造體，我們講過的，每個人都得在能拿到的資源為基礎上，以自己身體為優先。
……成，邊吃邊匯報。
蘇瑪舉手投降，坐到渡邊對面，端起渡邊遞給她的碗，隨手扒拉兩下食物，嘴上卻接起了先前的話題。
談判結果跟你之前預料的一樣，完全談不攏。
我嘴皮子都磨破了，他們還是不信他們營地下面有個大型機械體。
他們還威脅我說，原有的合作關係可以保持，但我要是再說這種動搖人心的傳言，那他們就要切斷交易流程。
我們缺少物資，對方又有足夠的物資儲備。「人間集團」的不信任是有道理的。
渡邊說著，抬起手臂。全像裝置由小臂處發射出幾道光，展開一幅沙丘的地圖。兩處大圈，顯示出兩個營地的方位。
但如果不早點提醒他們……我們重要的合作伙伴，可能就會一下沒命了。
渡邊抬手，沙丘下方展露出另一片區域，渡邊所在營地下方沒有異常。
而他們的合作對象，「人間集團」的營地，下面卻顯露出一個巨大的紅斑。
他們的基地建立在一個大型機械上，一旦被感染重啟就會出大問題。
如果有空的話，我們當然希望能長期建立關係，用比較緩慢的方式排除掉這個隱患，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渡邊將地圖稍稍調轉，在右上角的又冒出數個紅點。
沙漠一邊檢測到相當多感染體遊蕩，雖然它們沒有發現我們，也沒有明確的行動方向，但根據它們的軌跡預測，可能幾個小時後就會抵達這邊。
到時候，那個大型器械勢必會被感染。
嗯，這些我跟他們也傳達過了。但他們就是不信。
他們資源豐富，要他們緊急撤退，也等於要他們就這樣把資源留在荒野。這種信賴關係，不是幾個星期的「外交」就能建立起來的。
雖然我們現在只是進行簡單的物資交易，但對他們，我們還有更加長遠的合作需要。
這就是待會行動的意義。
……天亮了，我們回去吧，指揮官。
渡邊收起全像螢幕，拍拍蘇瑪的肩膀。
好了，情報整合完了。
現在，就只有最後一件事了。
請指示？
你的飯還沒吃完。
……
……
……成，成，我輸了，別那麼盯著我了。你就沒別的事可忙嗎？
有，很多。所以我還在等著你把飯吃完，我好展開下一件工作。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蘇瑪苦笑著，把碗端起。
我們討論過很多次。除了外交，你在做爆破兵方面也屬於天賦異稟的，別辜負了自己才華。
知道了，不勞你說這麼多次了。
注意身體，我們馬上就要迎來一場戰鬥了。
那個時候，你會後悔沒有吃飽飯的。
還吃飽……你就別開這種玩笑了，會下地獄的。
要是還有儲備，也不至於讓那些難民飢渴成那樣了。我都見到不少值班的軍人去收集植物做食物了，甚至你都得自己處理食材。
……
沉默無言。隨風作響的砂礫似是在掩蓋著遠方飢餓的聲響。兩人彷彿都能聽到，端著碗前往食堂的那些難民，正在偷摸摸地刮著器皿，試圖從殘羹中摸出最後一點熱量果腹。
你看，這都什麼時候了，所以我就說再多留點食物——
這個問題，正是我們馬上要著手解決的。
這次我們嘗試解決對方營地的問題，除了解決潛在危機，也是為了得到合作的機會。
當然，如果合作只是互相交換物資，也只能解一時之急。這次選擇「人間集團」進行合作，也是在嘗試解決這個問題。
我不能對結果做出承諾，也不會做出承諾，但我們會盡力讓所有人活下去。你願意相信這個營地裡的人嗎？
你在說什麼呢。都跟你這麼久了，我還能不信你？
渡邊眼中露出感謝與認可的釋然，旋即搖搖頭。
不，不是信我，是相信這個營地的人。聚集在這個營地裡的每個人。
當然，這裡面，當然也包括你，蘇瑪。不管是要活下去的人，還是要為達成那個結果的人，都包括你在內。可能，之後也會包括「人間集團」的人。
哼嗯……目標遠大是好事啊。
蘇瑪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放下了碗。
好了，飯也吃完了，有什麼任務就趕緊說吧。
待會展開布局工作，馬上就跟你介紹合作者。
戰鬥，就在幾個小時後。感染體群體行進到我們這邊時。
這次我們不像以前那樣直接應敵，而是要先給它們「帶路」……到「人間集團」的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