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浮點紀實 / ER11 逐生復始 / Story
在眨眼的瞬間，潔塔薇的身影就再次如同幽靈般消失不見。
白髮的女孩在認出自己後，步伐明顯加快。
老，老師——請問17號怎麼樣了？
在自己跟前站定，行禮過後，白試探似地詢問。
…………
白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了下來。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詢問的，但這大概也是您能為她做到的最好的事了……
頸環……
少女稍顯僵硬的面孔露出一絲欣喜，確定沒有人注意這邊之後，她飛快接過頸環藏在懷中。
但是，您是怎麼將她帶回來的？
是這樣啊……
被稱作白的少女一邊聽著自己的講述，一邊拿出筆記本，快速地在上面寫寫畫畫。
這樣不符合我們的禮儀規範，白。
另一位冷著臉的女孩來到身前。
不好意思，老師。請您原諒我們先前的失禮……學院的鐘聲對我們擁有絕對的約束力，我們必須在規定時刻趕到禮堂。
另外……關於白……
她瞥了一眼蹲在地上飛快記錄的白，繼續說道。
她一碰到「有趣的事」就會進入日記模式，不管怎麼也勸不動。
嗯！今天日記的主題是糰子大冒險！
似乎是完成了什麼藝術作品一樣，她將日記本展示給自己看，但上面只有大小不一的圓圈。
這個灰色的圓圈是老師，白色圓圈是我，藍色圓圈是艾維格，還有擠在我們中間的是17號。
就在昨天，17號已經損耗了，你應該把她擦掉。
嗯，所以我把她畫成了空心的。
她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
17號，很害怕一個人噢……她從誕生就和我們有些不一樣，是個很膽小的「兵器」吧？
但是，上一次「測驗」，她卻被單獨派往了第六戰區……
17號的人格模組容易產生「恐懼」與「孤獨」的信號，但上一任老師判斷她有單獨守衛一個小型戰區的能力。
聽老師的講述，她的確一個人在第六戰區堅持了很長時間，最後才走向損耗。從戰術上來看，這個判斷是正確的。
不是這個問題……艾維格……
白嘆了口氣。
在她完全停機前的兩個小時，第六戰區的公司財產幾乎已經全部損毀。她已經沒有守在那裡的意義了。
她是為了「我們」而選擇在那裡留下的。第六戰區處在後方，如果她放棄，大部隊就會腹背受敵。
這樣做的結局，就是她在那裡一個人死去了……明明她是我們之中最容易產生「孤獨」信號的那個。
白邊說邊描摹著圓圈的邊沿，將上面的圓圈畫得更緊了一些。
這樣做沒有意義，她已經損耗了。
至少……老師帶回來了她的頸環。
至少……在我的日記裡，我希望她不要那麼孤單……
……但是，白的處理中樞中只記錄過「日記模式」，白也應當只能夠開啟「日記模式」……
白輕輕地歪著頭，疑惑地看過來。
……！我喜歡「故事」這個詞。原來，「日記模式」也可以叫做「故事模式」嗎？
老師覺得這個故事如何呢？糰子大冒險。
唔……的確如此。如果是「故事」的話，總感覺好像還有什麼缺憾……
決定了！白要請老師來教我！
但老師本來就已經是老師了，定義重複。
不僅是戰術上的老師，還是寫「故事」的老師。所以，為了讓它變得更好，老師有什麼建議嗎？
……雖然我也很想這麼做啦，但是……瑪爾塔長官已經禁止我們的非戰鬥外出了。
敏銳地察覺到了她話語裡的不自然，趁機向白髮問道。
……第二次測驗結束後。
在那之後，她就不允許我們稱呼她為老師，也不再讓我們進入城市的居民區……
很多個體都在那次戰役損耗了，長官對測驗的結果很不滿意。
隨後，瑪爾塔長官的態度就也跟隨改變，這確實是我們的責任……
又是「測驗」。
…………
…………
我們並沒有關於這方面的記憶，而且……瑪爾塔長官也禁止我們了解自己的過去。
她們的臉上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作為被使用的兵器，她們大概並沒有掌控資訊的必要性。
她是我們當中戰力最強，也是價值最高的個體。用老師們的話來說，她本應畢業了。
看，這個黑色的圓圈就是她……獨立於我們這些其他的圓圈之外。
白指了指「糰子大冒險」的書頁。
平常的時候都在獨來獨往呢……但會和我們一起並肩作戰，還會不顧命令地保護我們，是個很奇怪的個體……
白能察覺到，她散發著很孤獨的數據噢……
該說是無數輪迴中唯一的「定點」嗎？戰役中的其他同學們不斷損耗，身邊的圓圈都在不斷更換，只有她一個人獨自存活了下來。
意識到氛圍似乎有些沉重，白又神秘兮兮地說道。
那麼……糰子大冒險究竟會迎來什麼樣的結局——請老師拭目以待吧！
哼哼！我一定會寫出讓老師讚不絕口的故事。
欸——哪怕是騙我也好，請您期待一下吧，白之後還要向您繼續學習！
暮色西沉。 告別了兩位學生後，繼續走在學院的花圃邊。
在她們的口中又獲得了新的資訊。
作為兵器的學生們並不知曉自己是被如何造出來的；在第二次測驗未通過後，學院的治理方針似乎發生了180度的轉變。
潔塔薇作為特殊個體，在日常生活中卻與大家格格不入，不是為了通過測驗，而是為了尋找某個人而留在這裡。
隨著調查的深入，謎團似乎越來越多了起來……
咚——咚——咚——咚——咚。
塔樓的鐘鳴，與先前會議的鐘聲有所不同，這一次的鐘聲急切而頻繁。
各處的學生們迅速向學院中央集結。
作為「老師」的自己，在穿行的人流裡就仿似一面牆。她們沉默地經過，但並不會多留意一眼。
學生們的腳步並不整齊，但在門口前站定時會自然地形成整齊的方陣……又來了，明明只是身穿校服的學生，卻透露出令人悚然的規整感。
緊急指令。第七、十三、十四戰區受大規模感染體突襲。
瑪爾塔就站在學院門口的台階上，她的聲音並不大，甚至有些嘶啞，但即便是自己所站在的位置也能清晰地聽到她的命令。
念到編號的個體請出發前往各自負責的戰區支援。
7至29號，32至40號……
猶如死神的名單，而全場鴉雀無聲。
這些被念到學號的個體，也會有一部分像17號那樣無聲無息地「損耗」在戰場上。
讓這些稚弱的臉龐扛起槍枝，奔赴九死一生的戰場……
出擊。
身著校服的「兵器」們瞬間井然有序地向戰場奔去。
…………
少女的身影不知何時從某處掠過眼前，在自己的身旁停下。
和你一起的戰鬥會莫名地爽快啊，即使是能創造什麼奇蹟也說不定。
怎麼辦，老師，這一次要一起上嗎？
她的臉上再次浮現了那抹玩味的微笑，向人類發出邀請。
本次戰鬥，由各人型戰力單位自主判斷戰場局勢，戰術教師無需負責。
彷彿洞悉了自己的所思所想一樣，瑪爾塔的視線瞬間由遠處刺了過來。
「戰術教師不參與臨場戰鬥的指揮」，是在會議上便已強調過的「公司命令」。
如若公然違反，有很大可能會打草驚蛇……
作為空中花園潛入141號城市的眼線，自己仍有許多需要查明的事項。
而如果參與戰鬥，則能夠獲知戰場一側的資訊，以及這些被冠名為兵器的少女的戰鬥模式。
要如何選擇？
僅僅只是試探性地向前邁出一步，全副武裝的士兵一下子便將自己團團包圍。潔塔薇也被擋在了重重壁壘之後。
我的話還不夠清楚嗎，閣下？
沒有溫度的言語，士兵們的槍枝隨之對準了自己。 森冷的雷射齊齊對準頭部——生命的警報在一瞬間拉響了。
任務目的是盡量調查清楚對方的情報，一切以你的人身安全為第一目標。
隨時和我們保持聯繫，遇到突發情況，至少預留一個小時的緩衝時間……
能被委任到格斯特里戈的教師，我相信你不是一個蠢貨。
如果不是公司派繼任教師還需要另外的審核期，我不會在這裡跟你廢話。
但你執意要違抗命令，我不介意現在就擊斃你。
……這個程度已經不只是打草驚蛇了。
立刻退下，回到你的休息室待命。
士兵們緩緩散開，但槍口的紅外線仍然瞄準著自己。
在認真權衡利弊後，選擇了遵從命令。
還有很多的事情等待自己查明，調查任務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能急於一時。
在向瑪爾塔示意後，身旁鎖定自己的視線逐漸挪開。而潔塔薇的身影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應該是同樣準備奔赴戰場了。
給你一個忠告，不要對她們投入太多的感情，這對你和她們都好。
淡淡地留下了這句話，瑪爾塔冷漠地轉身離開。
……？
現在是空中花園的凌晨2點，這個時間，你找我最好是有什麼事。
機械體……你不是去執行潛入任務了嗎？
黃金時代的大型仿生人製造公司，和科波菲爾有技術往來……
你的意思是……你遇到了來自萊博維茨公司的機械體？
……它們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
如果能確認這裡屬於萊博維茨公司……你留意一下，這邊可能會有類似格式塔的超算設施。
格式塔物理奠基人——威廉·萊博維茨，他就曾經屬於這家公司。
即使當時格式塔的研發計畫幾乎完全保密，也無法排除外洩的可能性，華胥就是一個典型例子。
所以，萊博維茨公司很可能掌握著與格式塔相關的技術，在此之上，擁有類似格式塔的超算設施，也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這些機械體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她們需要不斷和感染體進行戰鬥作為「測試」，還有那名叫做潔塔薇的少女……
將這裡發生的事情告知阿西莫夫，阿西莫夫思索片刻後簡單回答。
她們應該就是萊博維茨公司的產物，他們的仿生人技術在黃金時代就已經達到了很驚人的程度。
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他們也在進行構造體研究，另一種可能是他們為仿生人灌注了某種AI，用於代替人類的「意識」。
現在來看，後者的可能性更大，畢竟按照你的描述，她們需要在「學院」接受「教育」……
通俗理解，就像是曾經的黃金時代，利用數據集訓練AI模型。
我沒有她們的詳細數據，所以只能提供資訊到這個層面。
順便，如果你找到了類似的超算設施，盡量帶些資料出來給我。
再次簡單交換資訊，阿西莫夫掛掉了通訊。
空無一人的教學大廳，瑪爾塔站在中央，等待上級通訊接入。
第五次測試的成績，很不好看啊，瑪爾塔。
公司委任格斯特里戈的教師都是精銳，對戰場擁有卓絕的判斷能力。
既然局面已經如此不堪，為什麼在緊急任務時還要剝奪戰術教師的臨場指揮權？
前幾任戰術教師所負責的作戰任務幾乎均以失敗告終，測驗的結果也並不理想。
……恐怕這不是你真實的想法吧，瑪爾塔？
即使前幾任測試的結果並不理想，但歷任老師的存在無疑對戰局起到了正面推動作用——當然，為此支付了相應的代價。
很多戰術教師為了戰鬥功績，優先選擇保護公司的高價值財產……
因此導致了人型兵器的超常損耗——恐怕這才是你剝奪對方指揮權的原因吧？
…………
但是，讓那些兵器自己對戰場作出判斷，也不一定能真正起到挽救戰局的作用。
只要能夠守護好中心地帶便可以通過最終測試，保存力量在前幾次戰役中至關重要。
…………
過於重視保護那些兵器，導致外部戰區失守，也會使城區受到威脅。
那也比不計代價地損耗，只是為了守護一些大多數時候用不上的基建設施要好上很多。
如此在意「學生」的死活……你還在用人性化的教育方針在對待她們嗎……
你忘了在第二次測驗中，大量叛逃兵器被第九法令扼殺的事了嗎？
讓她們萌生自我意識，就是會導致這樣的結局。我們都不希望再看到那樣的事了。
從第二次測驗開始，學院便已堅持軍事化管理很久了。
你要搞清楚她們的定位，不要因為她們穿著校服就誤認了身份。 說到底，那些不過是戰爭兵器罷了。
但她們也屬於公司的財產，保存下來，也是寶貴的戰力。
……你必須知道，現在公司內部的聲音，還是反對派占比較大。
大部分高層認為，她們無法勝任戰鬥職責，亦或是無法在具備社會道德常識的情況下勝任戰鬥職責。
反對派正在虎視眈眈。如果141號城市的內環被攻陷，那她們的控制權就要移交給另一派的人了。
即使格斯特里戈的掌控權也在你手裡，但我也不得不建議你——為了通過最終測驗，即使是再大的犧牲，也必須接受。
如若不然，這些兵器的掌控權可都要拱手讓人了。
……………………
就這樣吧，你好自為之。
對方掛斷了通訊。
清冷的月光從房簷外照射進來，瑪爾塔卻始終立於陰影之中。
意識墜入無光的深淵。
…………是噩夢嗎？
視野所及皆被猙獰的紅色蠶食殆盡，陷入絕望的漩渦之中。
■■■毫無預兆地向後倒下，小小的身軀依偎在你的懷裡。 她白皙的臉蛋上不知何時爬滿了紅色的細紋，變得如碎片般支離破碎。
■■■我啊，很快也會隨著世界的終結變成泡沫。
雖然是美麗又短暫的旅程，但我們的確共度了真實的時光。
下一次，或許我們能跑得更快，將手臂伸得更遠。
當你遇到下一個■■■時，還是別再對她那麼溫柔了。
■■■鬆開了握住你的手，緩緩放到胸口。 數道綢帶般的紅色光束從她胸口的裂痕中向外迸發而出。
■■■張開雙臂，身體輕盈地飄到半空中，對著這個猙獰的世界獻出懷抱。
■■■，下一次......
下次一定要跑得更快才行。
你牽起了■■■嬌小的手，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席捲世界的風暴向著處在中心的你們靠近，你們靜靜地望著末日的模樣。
再見，世界。
再見，■■■。
……我寧願放棄這份賦予我「生」的奇蹟，將其轉化為送這個世界去「死」的力量。
另一個世界的■■■，讓我們在更好的地方……
再會吧。
綺麗的強光撕開了整個漆黑的世界，如同驅散黑夜的燈塔，亦如衝破拂曉的黎明。
收下它，■■■■。
傾聽吧，■■■，這是最後的聲音。
她死了，就在自己的面前。無數遍的守望，無數遍的失去。
就像是從靈魂深處撕裂出一部分一樣，腦海傳來巨大的痛覺。
是誰……到底是誰……
…………
再見了……■■■。
少女的面龐莫名浮現在眼前。 她溫柔地注視著自己，滿懷著眷戀與悲傷。
可在雙手觸碰到她的一瞬間，那個身影就如同泡沫般破碎消散……
■■■……
少女的回應如泡沫般一觸即碎，在夢境的邊界愈飄愈遠……
……她就這樣沉默地消散。
在劇烈的掙扎中，意識快速地上浮。
似乎做了一個令人不安的噩夢，不由得大口大口地喘息。
咚——咚——咚——咚——傳來塔樓的鐘鳴。
戰鬥結束，學生們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