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浮點紀實 / ER09 晨昏庭影 / Story
御園學院高等學校 學生活動室
田徑部慶功宴
8月16日 夜間 晴朗
開慶功宴不應該去吃自助餐嗎，為什麼來學校？
誰知道呢，估計校方有什麼特殊安排吧，或許是驚喜環節？
活動室裡，八咫打著哈欠，面無表情地翹起腿坐在椅子上。
別這麼苦著個臉啊，八咫，你可是這次運動會的大功臣。
總覺得氛圍怪怪的，這些椅子擺得也太整齊了吧。
而且為什麼非得大晚上把我們叫來……
說得也是，就像要進行聽力考試一樣。
眾人鼓譟的片刻，教室前端的音響發出了銳利的噪音……
各位同學，請依次找到自己的座位，椅子上寫了你們的名字。
一個冷清、沙啞、毫無感情的聲音從廣播裡鑽了出來。
什麼啊，搞得這麼神秘。
說話的人是誰，好像從來沒有聽過他的聲音。
雖然田徑部的部員們有些困惑，但還是乖乖地照著做了。
沒一會，排列整齊的椅子便落座滿了人，數量剛好，不多不少。
位於廣播另一端的黑屋裡，幸平捏住麥克風轉頭向其他人發問。
優華那邊準備好了嗎？
沒問題了，組長，她已經連接上主機。
好，啟動終端，進行遠距離意識投射。
感謝各位的配合，那麼，實驗開始。
實驗？
還沒等八咫反應過來，劇烈的頭疼就襲擊了她的頭腦。
可惡，好疼……為什麼！
感覺像是被人拿玻璃碎片劃開了腦殼，八咫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原來如此，這股頭疼第一次出現是在那個時候……
那天夜裡，我們被叫到了活動室。
有什麼人把我們當成了實驗用的小白鼠。
可惡，喂，大家……
八咫轉過身，發現田徑部的部員們依次跌倒在地上。
無論八咫怎麼推搡她們，都完全沒有半點意識。
很快，整個活動室裡橫七豎八地躺滿了人，只剩八咫站著。
八咫硬撐著身體，在不斷出現的幻覺中踉踉蹌蹌走向教室門……
怎麼回事！為什麼這些學生昏倒了？
不知道……
快給我查清楚原因！
找到原因了，優華在進行意識連結時昏過去了。
她腦內的奈米機械陷入紊亂，主機的輸入信號源開始暴走！
短時間內投射的脈衝信號量達到原計畫的300%……
數值……還在上升當中！
真見鬼，那種廢物非在這時出差錯嗎？
立即切斷優華與主機的連接！
是，同時開始斷開主機與終端發射裝置的連接。
沒辦法了，今天就到此為止。
第二次對群意識投射實驗……失敗。
既然這樣……
八咫舉起一把椅子，朝著掛在教室上方的廣播音響砸了下去。
音響摔向地面，但是頭疼並沒有消失。
不是音響？那到底是什麼！
八咫的頭疼越來越嚴重，最終，她掙扎地跪倒在地上。
眼前見到的景色開始模糊起來，幻覺幾乎覆蓋了現實。
和其他人一樣，八咫的雙瞳逐漸變得離散。
失去神采……
但是，不行啊……
不可以在這裡倒下，八咫！你可不是當年無能為力的青澀小鬼了！
八咫硬撐著身體向前摸索，當她的手觸碰到牆面的一瞬間……
她立即理解了自己在走廊時就感覺奇怪的地方——
和其他樓層相比，這裡的牆壁厚度不一樣。
八咫對著牆面錘了一拳，聽見了內部傳來的回聲。
裡面還藏著一個房間吧！
是啊，製造幻覺的東西當然不是那個小小的音響，而是……
八咫攥緊拳頭，狠狠地砸向了活動室的牆壁。
隨著陳舊的牆磚和鋼架轟然倒塌……
從倒塌的牆面中展露出來的是一個隱蔽起來的空間。
隱藏在活動室後方，從未被證實存在的密室。
密室裡，布滿灰塵的器械巨獸仍在孜孜不倦地運作著。
八咫來到那台「巨獸」前方，頓地，高高躍起，砸壞了電纜裝置。
劇烈的火花中，機械巨獸停下了轟鳴，周圍再次回歸寂靜。
頃刻間，八咫如釋重負般喘了口氣。
剛才的幻覺消失了，頭疼也紓解了不少……
灰暗的密室內，八咫打開了手掌上的照明裝置。
她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繞著機械走了一圈。
高性能脈衝波武器……看起來是用軍用武器改造的。
八咫輕輕地拂過那台機械的表面，看清了上面幾行突出的字。
適用於區域反恐作戰、對無人機策略和灘岸防禦作戰。
原來如此……
任務的資料上顯示，對優華做實驗的人擁有黑野的背景，大概是從黑野那裡弄來的吧。
當年的混蛋別出心裁地為它連接上了遠程輸入裝置……
搖身一變成了投射幻覺的工具，無辜的學生們成了被害者。
這就是，御園學院集體昏迷事件的真相。
包括我在內的田徑部部員被叫到這裡接受未知的實驗。
像小白鼠一樣參與到莫名的計畫中……可惡！
如果那時候進行調查，悲劇就能被提前阻止了。
趁著幻覺減弱的片刻移動吧，這個時候應該有辦法找到優華。
幸平，她怎麼樣？
非常抱歉，群體意識投射實驗……失敗了……
單對單實驗中，為了保證信號穩定，可以同樣向被控制的人植入奈米機械……
但在群體意識實驗中，再怎麼說也不可能向那麼多對象植入機械。
我想，或許我們不該止步於此了……
幸平，重複一遍我的問題。
通話對面的聲音平靜而沒有生氣，幸平感到自己的脊椎一陣發涼。
優華小姐在實驗中……昏迷了。
生命徵象？
一切正常……只是，心臟的動力越來越弱了。
不要再貿然進行下一步實驗了。
優華小姐的身體還可以再堅持……
優華必須活下去，無論如何，你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我明白了。
繡球花島 中部腹地
聖甲蟲小隊降落地點附近
夜 晴朗
斜奏，感染體的協同變差了。
看來八咫那邊取得了進展。
一口氣解決掉吧。
明白。
兩人趁著包圍網的間隔鬆散的時候展開攻勢。
隨著瓦萊莉亞擲出兩枚高爆彈，包圍她們的感染體依次潰敗。
走吧，得趕去和八咫會合。
御園大講堂 殘破的據點
御園學院高等學校 教學樓
夜 晴朗
我的力量在變弱……
那台增幅型脈衝發射裝置被八咫破壞了嗎？
真了不起，八咫，你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麼出色。
無所不能，身體和鬥志都令人欽佩。
優華對著眼前空曠的講堂平靜地發洩著心中的不滿。
就在她抱怨的片刻，耳邊傳來了颯颯的聲音……
她赤紅色的眼瞳掠過四周，最終停留在角落出現的黑影上。
兩個感染體搖搖晃晃地從座位席中竄出來，突然朝優華發動襲擊。
一瞬脫離控制的傀儡，打算對操偶師發起攻擊嗎？
優華從地面抽出巨大的繡花剪刀，將來襲者斬成兩半。
另一個感染體繞到了優華的背後，還未出手，便被隱形的絲線捆住。
連自我意識都無法產生，可憐的鋼鐵皮囊……
優華將纏著絲線的五指抓緊，那具感染體便被大卸八塊。
不能做夢的話，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面對著滿地的零件，優華將剪刀插回地面，將身體倚靠在其上。
夜風輕輕拂過優華的裙襬，她輕輕地哼起記憶中的歌謠。
直到有新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雅趣……
有些力不從心吧？哪怕你得到了部分紅潮的力量。
誰？
優華皺起眉頭謹慎地看向四周，隨後又放鬆下來。
又是你……
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
稍微有些擔心你，畢竟，你的「心臟」已經越來越衰弱了吧。
不然，怎麼會連幾個夢都維繫不住。
唔……
再這樣下去，說不定連這副身軀……也將和你所造的夢一樣化為泡影。
這不是我自願得到的身體，哪怕曾經屬於我……
但你是一個特別的人……沒有被紅潮吞噬自己的意志，反倒增強了自己的信念……這實在是很難得的事。
我也對你很感興趣，優華，因此沒有將你吞噬，而是重塑了你的身體。
將那台與你連接的主機和儲存的東西嚼爛了餵給你……
我為你做到了這種程度，你卻憎恨給予你重生的紅潮。
這，算不算是一種「忘恩負義」呢？
……
你想用紅潮編織出美好的幻境和無盡的天堂……
我並沒有阻攔你的夢想，相反，我始終站在你這邊。
什麼意思？
現在意識增幅器和投射裝置損壞了，很快這裡就會被空中花園控制……
失去了對島的控制，你的願望也無法實現吧。
你有什麼建議？
紅潮能夠賦予你強大的能力，比起那台機器，更強。
接受我們的祝福，就能完全掌握紅潮的力量。
相比那台過時的機器，將紅潮作為媒介來擴散幻覺吧。
你編織的願景將會響徹每一個潮水覆蓋的角落。
柯蕾多爾來到優華的身邊，小聲地耳語道。
你不是想成為新世界的普羅米修斯嗎？
那就先獲得完全體，優華小姐。
聽見「普羅米修斯」幾個字時，優華的眼神出現了一些恍惚。
她沒有說話，只是有些寂寞地望向了講堂中央的主席台。
優華慢悠悠地走過去，輕輕撫摸著木質的講台。
我記得，老師曾在這裡辦過好幾場研討會，向大家宣講自己的猜想。
老師覺得地球之外，浩渺的宇宙裡還藏著其他存在。那些目光，始終盯著人類。
我們必須透過全人類的意識連結來進化成更高級的物種……
只有統一人類的意識，才能擁有與之一戰的能力。
長久以來，老師一直與自己臆想出來的敵人做著腦內鬥爭。
每次她提到來自高維的威脅時，只會引來台下的哄堂大笑。
但是，老師的身上有一股與生俱來的彌賽亞情結。
即使沒有人願意相信她，她也執拗地推進自己「救世」的研究。
老師視阻礙研究的人為世界之敵，為此不擇手段。
這種崇高的理想和使命感最終讓老師迷失了自己。
今天，老師想像中的神秘敵人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帕彌什。
地球變成了並不全然屬於人類的家園，雖然有幾股力量做著困獸之鬥……
反正，無論是誰構成的社會……
我從不認為人類構成的社會比起紅潮或者帕彌什有什麼優越性。
我作為人類時看見了太多痛苦和悲傷的故事。
大家都很自私，大家都無法理解對方，我們是這樣的種族。
我相信人類也無法像老師希冀的那樣積極且拚命地反抗帕彌什病毒。
人類，最終會墮落，因為活著，所以會墮落。
我很尊重老師，會遵守承諾成為老師期盼的普羅米修斯。
只是，將以一種截然不同的方式實現老師的願景——
讓大家放棄救世的理想，接納自身的欲望與軟弱，就這樣……
徜徉在末世的溫柔鄉之中，在一瞬與永恆中虛度光陰。
原來如此……我大概知道你的願望為何如此強烈了。
你是人類中的退步主義……不，應該說是失敗主義者。
但人類，遲早會落下帷幕……
紅潮會為這顆星球染上美麗的色彩，而你……是能夠欣賞這份美麗的人。
那麼，答覆是？
讓紅潮向著這裡聚集吧，我會成為潮水的一部分。
隨後，讓這座島成為人類文明墮落的開始，以此為起點……
到達墮落的伊甸吧。
很高興你有這樣的覺悟，優華。
不過，完成這件事的並不是我，而應該是你。
就像你說過的，你比我更了解人類，更適合成為見證者。
就像她之前對遺忘者的那名構造體做過的那樣……
柯蕾多爾牽起優華白皙的手，紅色的絲線隨之進入優華的身體。
優華的校服逐漸透出緋紅色的光亮，胸口出現了紅色紋路。
紅潮之女，你在做什麼？
只是一點點力量罷了，借給你……這樣，你就能走得更遠。
為什麼？你不是想要遊歷人類的文明嗎？
我留在這裡的時間不多了，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去做。
你要去哪？
一個距離這裡很遠的地方。
在我離開前，這份力量就當作是餞別禮吧。
這恐怕是你我的最後一次見面。
柯蕾多爾鬆開手，優華暗淡的瞳孔恢復了色澤。
她不可思議地按著自己的心臟，感受到了強烈的脈動。
心臟……
那麼，再見。
喂——
沒等優華跟上去，紅潮之女的身影便消失不見。
真是個……不討喜的傢伙。
和我一樣。
優華輕嘆了口氣，轉身踏過長滿繡球花的石階向著遠處走去。
來吧，潮水，向我匯聚。
講堂的天花板如降雪般飄下點點白色塵埃。
彷彿是響應了優華的呼喚，四周也陸陸續續傳來輕微的震動。
距離這裡的不遠處，海灣區的紅潮開始向著內陸侵蝕……
跟隨潮水而來的還有鋪天蓋地的異合生物。
位於繡球花島的另一側，地震的餘波仍在擴散著。
地震了？
不只，森林裡的異合生物也湧了過來。
干擾，又來了……唔！
斜奏痛苦地捂住額頭，艱難地在地震中保持平衡。
別緊張，深呼吸，像上次一樣和我連結。
瓦萊莉亞邊說邊架住斜奏的肩膀，有力地撐起她的身體。
好點了嗎？
勉強能動了。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想，紅潮很快就要來了。
我們面對的威脅增強了，恐怕對八咫來說也是一樣的。
如果她順利的話，很快就能恢復通訊。如果她不順利，也必須趕去支援她。
計畫不變，盡快與八咫會合，尋找高地落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