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浮點紀實 / ER07 雲梁覓影 / Story

All of the stories in Punishing: Gray Raven, for your reading pleasure. Will contain all the stories that can be found in the archive in-game, together with all affection stories.

ER07-1 鏽海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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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求和引擎從不忽略一個數字,我們的織布機也不曾疏漏一針。

無比敏捷,耐心依舊;其威勝於百人之和,迅於百鳥之飛。

人的眼不過是精妙的機器,向我們展示了無限有機體的存在。

我們借助視覺的引擎,方才洞悉月面的風景、太陽的耀斑和行星的地文。

機器不正是以這樣的方式,與萬物生靈聯繫在一起嗎?

誰能斷言蒸汽機不會有意識呢?

——塞繆爾·巴特勒《烏有鄉》

齊奧爾科夫斯基航天城

她睜開了眼睛。

融雪的寒,倒灌入這間自然光無法觸及的暗室。

細雨自天花板落下,那是昨夜的凝露。

但她只想暫時忘記晴朗的天空下,那個更大的世界之中正發生著什麼。

我們該走了,尤拉小姐。

......冷。

尤拉小姐,我的同胞隨時會找到這裡。

請節哀。

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機械體謹慎地打開房門,這個時間,所有的守衛應該都被新任城主集中在中央廣場,去觀看那場屬於背叛者的刑罰。

這是一個很冒險的決定,一旦被新任城主發現,他自己也可能自身難保。

但……他必須保證尤拉小姐的安全。

走吧。

女孩隨機械體離開了藏身的地下室,將城池拋於身後。

逼仄的街巷,就快要無法承載仇恨的衝程。

本用於肢解金屬的設備將人類的軀體禁錮,隨後開始了它的工作。

列昂尼德

尤拉,過來。

……

列昂尼德

他們並沒有做錯,總需要有人去承擔……

男人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不易察覺的絕望。

列昂尼德

但是,你得好好地活下去。

他死死盯著面前蒼白的少女。

列昂尼德

說你明白。

我明白。

列昂尼德

我愛你,尤拉。

我也愛你,爸爸。

血霧飛濺,在初融的雪地上侵蝕出大大小小的淺坑。機械守衛監視下的旁觀者都將頭埋得很低,任誰都無法看清對方的面目。

但女孩知道,那些目睹父親喪命的懦夫,一定都露出了苟且偷生後的醜陋笑容。

從九龍加急發送回的緊急通訊中,齊奧爾科夫斯基航天城年輕的主管列昂尼德第一次知曉名為帕彌什病毒的災禍。

值得慶幸的是,如同新摩爾曼斯克港一樣,這座為航天項目建立的城市由於自身地理位置,城內暫時還沒有受到帕彌什病毒的侵擾。

依照通訊中的圖紙,為抵禦帕彌什病毒的過濾塔緊鑼密鼓地建立起來。雪山與密林是天然屏障,哨戒炮阻擋了大部分外來感染體侵襲。因此,針對帕彌什病毒的惶恐只在城內蔓延了極短時間。

但很快,他們就會發現,帕彌什病毒並不是這個時代唯一值得人類恐懼的東西。

型號:Space Development Cybernetics,SDC;序號:039 機械體編號:SDC-39;機械體狀態:待拆解

宣布最終判決的中控屏高懸於玻璃幕牆正上方,實驗室操作台中央平放著一具四肢被束縛的機械體。

幾位身著防護服的研究員把臉龐藏在厚厚的聚丙烯後面,調整著拆解設備。

身處幕牆這一邊的監控室,明明周遭只有巨大的監控螢幕,但列昂尼德總覺得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他用拇指按壓著太陽穴,恍惚意識到,比起機械操作間,這裡現在……更像是一間驗屍房。

總管,設備狀態已經調整好了,確認執行嗎?

列昂尼德

那副壁畫的研究進展如何了?

預料之外的提問讓副主管感到詫異,雖然並不想跟這名新任主管多費口舌,但服從上級的本能讓他還是不假思索地在腦中迅速匯總結果,並給出滴水不漏的答案。

程式部門的機械語言專家目前正在比對現存檔案中所有存在二進位制解析可能性的圖像符號,嘗試解讀潛在的觸發機制。

列昂尼德

那你的想法呢?

主管......

列昂尼德

沒關係,回答問題就好。

……實際上,我的想法並不重要,城裡的人……都認為和那些壁畫沒有關係。

這些異常機械體造成的恐慌已經不是一兩天了,大家都覺得是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機械瘋子把病毒帶進了城裡。

按照你的要求,檢修部門嘗試了各種方法,包括通過直接輸入命令嘗試與異常機械體溝通。

但它們只會重複那些……那些莫名其妙的詞彙。

這座城市的命脈由自動化系統把控,出亂子的後果不堪設想。

通話器並未開啟,這邊短暫的延誤顯然引發了小小的騷亂。

幕牆另一邊的執行者們不約而同地將聚丙烯面罩轉向控制室的方向,似乎在翹首盼望處決令的下達。

憂心忡忡的男人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他用視線的餘光掃向身旁的年輕總管,卻發現總管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副主管停頓一下,直接地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我還是支持先動手。管它發沒發瘋,全部送去銷毀。

列昂尼德

所以,我們還是無法知曉它們在想什麼。

看著被束縛的機械體,列昂尼德皺起眉頭,他總覺得,這些「發瘋的機械體」沒有那麼簡單。

想什麼?機械腦瓜子就是用來跑代碼的。指令叫做什麼,它們就應該照辦才是。

列昂尼德

如果還是先做斷網處理……

斷網也沒什麼用。我懷疑病毒爆發前,就已經有什麼人……或者什麼別的東西,潛入航天城,留下了這些……引發錯誤代碼的東西。

副主管盯著牆上的監視器,似乎隨時擔心被捆縛的機械體跳起來,像外面那些感染體一樣,殺光整座城市的人類。

列昂尼德

……航天城不是號稱戒備森嚴的天塹嗎?

儘管明白列昂尼德在質疑什麼,但他的始終猶疑不決的態度仍然讓副主管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焦躁。

他一直覺得,面前這名<b>過分年輕</b>的主管永遠無法抓住矛盾的重點,永遠在抉擇時刻扭頭扎進毫無意義的疑問遞迴。

如果有威脅,就消滅它——他堅定地認為,這是人類在災禍後仍屹立於大地的唯一原因。

主管,這台機械體試圖闖入發射軌道的中控室!

他著重咬出「中控室」這三個字。

你也不是不知道,它在回答檢修人員的例行提問時回答了什麼……

我是自律機械SDC-039。

……掙脫……束縛……

傳播先哲的……意志……

為了……機械意志……的崛起……

——機械意志的崛起!

被連續事件折磨到有些精神衰弱的男人神經質地來回踱步。

機械意志崛起,那人類……我們人類該怎麼辦?把我們生存的城市送給它們嗎?

現在不行動,難道要等到它們像外面那些鋪天蓋地的感染體一樣,衝進城市,殺光人類嗎?

……

如果……

列昂尼德仍然想進行最後的掙扎。

……已經沒有如果了,主管。

在這樣的封鎖狀態下,民眾的精神已經高度緊張,他們需要一個「結果」。

一陣詭異的沉默。

齊奧爾科夫斯基航天城已經和九龍斷聯很久了。短暫地接收到九龍發送來的部分資料之後,他們就再也無法恢復和那邊的通訊。

雖然北極航線聯合表達了合作意向,但在協商之下,列昂尼德還是拒絕了開放航天城,和北極聯合航線深入合作的提議——他不想破壞延續至今的萬無一失。

列昂尼德

除了SDC-39之外,其餘的異常機械體倒是沒有表現出敵意。

……列昂尼德,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時間已經不允許我們這麼做了。

面對未知領域時刻保持敏銳的探知慾,是科研人員的基本素養。但是,這座城市所容納的不僅僅是我們的實驗,還有……所有滯留在此的「人類」。

天堂橋被迫停工以後,大量工程機械被調往後勤部門,協助提供生活保障。

帕彌什病毒爆發,大家對機械體的排斥已經發展到了難以控制的地步。儘管制止了一部分私下肢解待檢修機械體洩憤的行為,但繼續發展下去……

如果在這個時候被民眾發現機械體表露出了這樣的跡象……

他刻意地嘆了口氣,餘光觀察著一側的主管。

趁異常機械體已經表露出這種意向的消息還沒走漏出去,執行銷毀吧。

列昂尼德

……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有選擇吧。

帕彌什病毒,意外出現的異常機械體,沒有人會認為這兩者之間毫無聯繫。

一旦將「人類」和「生存」兩座大山壓在頭頂,選項就只能剩下最後那一個。

列昂尼德

但願……我們不是在親手毀滅機遇。

總管按下了發送指令的按鈕,在他身側,焦躁的男人卻依然難以舒展眉頭。

短暫的白噪音之後,刺耳的切割聲自通話器中響起。

聚丙烯面罩在金屬氧化物的濺射之下顯得忽明忽暗,橙藍色的曳光似乎在咆哮著撞向圍攏著實驗室這片狹窄區域的金屬牆壁。

列昂尼德感到一陣反胃。

當電漿噴槍觸向機械體已經被移除了宇航頭盔的感測器核心時,一陣蓋過噪聲的合成音衝出廣播。吐字並不連貫,卻清晰可辨。

SDC-39

我是自律機械SDC-039,二***年二月二十四日在齊奧爾科夫斯基航天城開機。撒哈拉地區的年平均降雨量低於 100 毫米 。

111111111 X 111111111=12345678987654321…… 我的意思是,倒過來也成立。

——對不起——————我好像有些不清醒了————————

我的老師是朗道博士。你們可以叫我倒吊人、這是、他們、給我的名字。

老師對、我唸出、的第一句話是、阿列克謝·列昂諾夫的話。

「地球很小,呈淺藍色,而且看起來如此孤獨!」

機械體的聲音戛然而止,它的四肢和軀幹已經被拆解完畢,執行者們停下了手中的操作——

列昂尼德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但他的思維已經疲乏到無法運轉。

SDC-39

早上好朗道博士我是SDC-39。

廣播中突然又傳出幕牆另一邊的聲音。語調變得極為死板,發言卻十分流暢。

SDC-39

我準備好上今天的第一堂課課課課課課課課課課課課課了。

機械體的處理器熔化在高溫焰火中,實驗室很快歸於死亡一般的寂靜。

在並不久遠的未來,當列昂尼德的四肢被禁錮於機械拘束器之下時,腦海中依然迴盪著那個聲音。

一併出現的,是剛剛進入航天城時所見的景象。

林立的研究設施在初冬暖陽下散發出金光,占據視野中央的高聳結構托舉著輪廓方才成型的加速軌道,直指雲端。

那是一個嶄新的世界,一切都陌生而鮮活,軌道宛如一座跨向彼岸的恢弘橋梁。

通往天堂的橋梁。

從這裡遠遠望去,依然能看到那座雄偉的橋梁。機械體們忙忙碌碌地在天堂橋附近勞碌著,間或有幾名無精打采的人類從附近路過。

所有人——和機械體都被集合在城中,觀看那一場血腥的死刑,並沒有人留意到這邊的小小角落。

最後回望一眼那座父親為之付出終生的城市,女孩沉默地轉回頭。

德米特里行動很迅速,他帶著女孩來到城市外圍的一片填埋場,這裡有他選擇好的「秘密基地」。

廢棄吊車的鋼筋結構遮掩著鏽鐵叢林間的廠房,許多肢體殘缺的機械體在翻找能源模組,就像是拾荒的侏儒。

它們動作遲緩,但行為卻與整齊劃一相去甚遠。

其中一些甚至會在磕絆之後發出一聲合成的呻吟。

女孩並不意外,她知道身旁的機械體一直在收留覺醒機械。

事實上,德米特里所顯露出的特質與父親頗為相似——而這種綿善,正是害死父親的原因。

黏附於皮膚的陰冷依然在肌理的壑間肆行,而這給了女孩靈感。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探知眼前的機械伙伴的移情能力。

這裡很冷。

……尤拉小姐。

面前的機械體似乎卡頓了一下,不知道應當對她的問題做出什麼樣的回答。

當人類說冷的時候,第一反應應當是向對方提供可能的禦寒手段。

女孩的態度依然冷漠,但話語的內容卻像是嗔怪。

——對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我為你做的事情,並不值得你為我做到這樣程度。

——尤拉小姐……

機械體僵硬地重複著女孩的名字。

我只是將你……

尤拉小姐。

停頓片刻,機械體的聲音終於恢復往常的節奏。

既定程式交給我的任務是維護天堂橋的能源系統,壁畫讓我第一次聽見「先哲」的聲音。

尤拉小姐救了我,所以,我會保護尤拉小姐。

這就是我推導出的答案。

但你並不是我的僕人。

並不是,僕人。

是——▆▆▄姐妹?▆▄▆兄弟?——

是——朋——朋友。

再度卡彈之後,運算良久,迪米特里運算出了這個「結論」。

……

這並不值得你冒這麼大的險,迪瑪。你應該……學會更自私一點。

自私——

迪米特里的語言系統出現了短暫的停頓。

什麼——叫做自私?

更加以自己為中心,不要去顧及旁人的安危,去維護自己的權益,即使那份權益會損害別人的利益……

所以,尤拉小姐後悔將我從實驗室中偷出的行為?

……是的,也許,我後悔了。

……因為,那樣做的代價,是我再也無法向父親坦白所有的事實。

他反對肢解出現覺醒症狀的機械。只要你們沒有敵意,他更想嘗試對話,而不是毀滅。

但……他清楚民眾心中在想什麼。就是因為他不夠自私,所以……他沒有成為那個逆行者。

如果知道覺醒機械能夠擁有你這般的智慧……

不,沒有如果。

機械體頭盔下的球形感測器以不自然的速率左右轉動著,似乎在竭力模仿人類的肢體語言。

我懷念你的父親,他是一個溫柔的人。

正是因為他的「溫柔」,他既沒有阻止針對SDC-39的處決,又沒有在機械體徹底失控的那天向你的同類下達滅絕令。

試圖通過協調解決問題,這是比暴力更為先進的手段。

他想成為彌賽亞嗎?人類的質疑就是扇向他右臉的巴掌,他卻把左臉也轉過來任由機械體鞭笞。

他好像從沒有辦法下定決心……然後就這樣棄我而去了。

他一定在乎尤拉小姐。

但逃避強加於他的責任,卻要求親人活下去——這才是真正的自私。

遞進有些跳脫,超出了機械體領悟的極限。

電子腦開始讀取快取,試圖尋找轉移話題的方式。

尤拉小姐提到了人類的信仰體系。我認為「先哲」和「主」是同一人。

也許呢。你說過,那個「先哲」是在天上,就像我們的「主」一樣。

緩慢的對話中,機械體在廠房的廢棄門衛間裡找出一張破舊的毛毯,小心翼翼地披在尤利婭身上。

他的舉動似乎顯得有些後知後覺,毛毯表面的結霜也讓人不敢恭維。

人類所需的維生用品之後我會一一收集。

食物的話,應該也不難找到。

……你學習得很快,簡直就像是……人類的孩童。

我無法理解尤拉小姐的這個比喻。

......真希望父親能看到你現在的樣子。

他會看見的,尤拉小姐曾向我介紹過天堂橋名稱的由來。

你的父親,也許已經在「主」身邊注視我們了。

女孩沒有繼續回話。她將一隻手搭在機械體的頭盔面罩上,輕輕摩挲無比粗礪的玻璃表面。

機械體很配合地將機體向女孩傾斜,悄悄過載運轉引擎,保持機體表面的溫度,恰到好處地保持著沉默。

女孩想像自己依然在那熟悉的臂彎裡。

他會的,迪瑪。

他會的。

眼前是朦朧而渙散的光影。在停滯的時間裡,一切都顯得虛無縹緲。

意識尋不到參照物,也無法降落在任何坐標軸之間。

??

呃——

劇痛自頸間散開,於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綻裂,在完整的靈魂上啃噬出無數缺口。

而記憶自缺口源源不斷地淌出。那些血紅的,明艷的,充滿著【痛苦】的記憶。

看著它們逐漸遠去,痛苦也會隨之消弭吧……

DELE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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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意識到,不是記憶的碎片拋棄了自己,而是自己正在遠離那些碎片。

好像在沉入濃墨一般的海。她竭力伸出雙手,但五指所握的地方只餘黑暗。

連恐懼都淹沒在深淵之中。

……

水面忽而粼閃。

??

……光?

她沒有錯過亮斑逃逸的剎那,將光束牢牢擁入懷中。

她//她們在一同上浮,再上浮——

……

模糊的人造光芒肆意傾瀉於艙室之上,於新生的「繭」中勾勒最完美的造物。

含英

唔……

意識仍有些朦朧,心中的疑惑卻已脫口而出。

含英

這裡是?

溫暖,靜謐,溶液親暱地拂過肌膚。

合成纖維髮絲像是水中生靈,在指尖漾出萬縷柔婉。

這片空間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為她帶來了新的疑惑。

含英

……這副機體的樣子,和原來的不同……

自然界裡的昆蟲會結繭化蝶,這副軀體的機能更新帶來了同樣的感受。

含英

這裡是新機體的……培養倉?

周遭的柔波輕輕托起微麻的足弓,對外界的感知正在逐漸回歸。

這裡太安靜了,靜得出奇,靜得讓人不安。

沒有魔術工坊的儀器滴答聲,也沒有內維爾熟悉的呼喊。

含英

機體自檢啟動。

知覺系統,正常。供能系統,正常……

核心運轉,正常,訊號傳輸,正常……

記憶模組,異常——緩衝區記憶遺失。

對了,剛才的噩夢……似乎刪除了什麼東西……

她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含英

戰鬥系統,正常。

含英

帕彌什濃度……怎麼會這麼高?

含英

……!

——嘭——嘭——

這裡大約是某個封閉的車廂,外面有什麼東西正在推擠著——

——嘭!!!

下方傳來一聲巨響。

那邊……什麼聲音?

推開已經被翻轉過來的鐵皮,朝下看去,幾隻長相怪異的生物正圍在下方已經翻轉的車廂旁。

「吱——」

現在不是思考的時候了,得先解決眼前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