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浮點紀實 / ER06 幽塔黎光 / Story
ER06-1 曠野縫隙
>落日斜照的曠野，重型載具穿梭在坎坷不平的地面，黃沙飛濺，引擎聲轟鳴出橘色的塵煙。
聲音老舊的收音機在車廂倔強地發出微弱又沙啞的聲音。
康士坦丁——（滋滋）礦難倖存者的家屬們——應該團結一致（滋滋）——
——即使是帕彌什病毒爆發的現在（滋滋）——我們也無法容忍——
——應該獲得（滋滋）——應有的說明——賠償——
載具顛簸一下，似乎觸及哪根電路，收音機掙扎著蹦出最後的聲音，再沒了響動。
嘶……不是剛剛修好嗎？
褐髮少女撓了撓頭，在行駛間隙，用力錘了兩下裝載收音機的中控台。
吱嘎——————
——在（滋滋）下午——五點半——集合——
發出長長呻吟後，收音機奇蹟般地恢復了工作。
修理這種東西你還真是有兩把刷子啊，布麗姬特。
馬上到下工時間了……剛剛收音機播的那個，又是你組織的抗議行動嗎？
他們……諾曼礦業，還是沒有給你詳細的事故說明書？
沒有，他們越隱瞞，我就越覺得他們心裡有鬼。
爸爸媽媽可是最專業的事故搜救員，就算不是構造體，也從那麼多廢墟中救下那麼多倖存者……
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在這樣小型的礦難事故中「犧牲」！
她狠狠地錘了一下方向盤，在收音機嘶啞地抗議之後，又嘆了口氣。
好啦，別坐過站了，你是在這邊下車吧？
啊……沒錯，多謝了，布麗姬特。
要不是你的重型載具，我們也沒辦法到那邊去搜集食物……明天見！
明天見！
少女從車篷探出頭，儘管還有一些傷感，但她仍然揚起燦爛的笑容，目送她的最後一位乘客踏上回家的路途。
真好啊……她家人應該已經領好配給餐在等她了吧。
不遠處，夕陽煌煌墜落荒野，似乎要燃盡最後的光。
如果不是康士坦丁礦場的事故，如果不是父母的舊友陷入危難，如果她那天能夠攔下父母，把他們鎖在家裡……
也許現在她回家的時候，也能吃到爸爸媽媽領回來的配給餐。
……呼！好啦！
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這次，一定能讓他們交出事故說明書！
她搓了搓臉頰，坐回駕駛位，收音機吱吱呀呀，又開始重複那幾句她已經倒背如流的話。
即使是帕彌什爆發的現在，我們也無法容忍自己的親人在沒有屍體的情況下死去。
礦井塌陷，礦工失蹤，進入井底搜救的數名搜救員全部杳無蹤跡。
帕彌什病毒的爆發，並不能作為諾曼礦業的藉口。
康士坦丁礦難倖存者的家屬們，應該團結一致，我們應該獲得應有的說明，也應當獲得應有的賠償！
……嗤。
什麼天真的小朋友發言，不會真的有人信了……吧？
轉過彎，礦井外的建築前，已經烏壓壓聚集起一群人，他們舉著自製的簡陋牌子，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顯而易見的憤怒。
當然會有人相信，畢竟，能在這種時候活下來，總需要一些精神寄託。
早已等候在門邊的研究員笑容滿面地迎上來。
很守時嘛，特洛伊。不再試試逃走了嗎？
逃走也沒工資可以拿，好歹黑野集團是付過費的。
藍髮構造體女性懶洋洋地勾起嘴角。
海德，你真以為我不清楚你在我機體裡做的小手腳？
哎呀呀，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我還以為我在你眼裡也只是「研究員A」而已。
……
面對海德的調侃，特洛伊嗤之以鼻，她眯起眼睛，看著聚集在礦井外抗議的人群。
這幫人還要鬧多久？你現在也不好光明正大地從正門進去吧。
嗯……確實有點麻煩。不過我記得監控室應該有可以直達的電梯可以申請使用……
果然，下地獄的路從來都不止一條。
一如她本人。
就算當年沒有被黑野集團騙走，或者沒有跳進康士坦丁這個火坑，可能也會死在別的什麼地方。
也許比現在還要更慘一點。
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一帆風順地活在這個遍布災難的地面。
海德忙著溝通申請直達監控室的電梯，特洛伊無所事事地靠近了還在和康士坦丁礦場管理員對峙的人群。
一個褐髮少女站在礦場大門金屬柵欄最前方，後面的人隱隱聚在她的身後，看樣子，這就是帶頭鬧事的「刁民」。
——我當然是礦難倖存者的家屬，我的爸爸和媽媽是搜救員，一個月前，他們在接取諾曼礦業的搜救委託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按照搜救員職業守則，如果搜救員發生意外，那麼事故責任方有必要出具事故說明書！
事故責任方是諾曼承包出去的實驗室，我們並不清楚——
這不是理由！我們需要的是真相！
礦難究竟為什麼會發生？帕彌什病毒爆發之後，礦井早就撤下了所有操作機械，全部更換成了人工採礦。
為什麼帕彌什病毒會突然在礦井爆發？！如果真的是帕彌什病毒爆發，以帕彌什病毒的傳播速度——
為什麼康士坦丁礦井大部分採礦點仍然在作業？！
……這，這……
管理員結巴半天，無話可說，只能重重關上金屬柵欄門之後的另一道大門，把自己藏在了房間裡。
……又是這樣！
她洩憤似地朝大門用力錘了一拳。
……已經一個月了，我們還能怎麼辦……
他們又在私下接洽一些人了……
她刻意壓低聲音。
聽說現在的價碼已經漲到，安全區域的永久居住資格，和半年的物資配給……有人已經動搖了。
如果有人動搖了，就讓他們接受吧。
他們還有老人和孩子要撫養，眼前的生活更重要，應當接受這份補償。
那，那你呢？
我絕不會放棄。
褐髮少女抬起頭，瞳孔亮的像是要爆出火星，燃盡面前這扇厚重的大門。
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
空中花園下個月會來這裡篩選適配性足夠的人類，進行構造體改造。
我已經報名了。
構造體改造？不是死亡率很高……
因為我們只是地面的普通人類，對康士坦丁礦場毫無威脅，他們才這樣肆無忌憚地把我們親人的生命踩在腳下。
如果我是空中花園的構造體，如果我能接觸到空中花園更高層的領導呢？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不會就這樣讓他們消失在黑暗裡。
我一定會找到那個真相。
……
若有若無地，她朝著為首的褐髮少女瞟去一眼，難得沒有發出嘲笑的聲音。
真是旺盛的生命力啊……
眯起眼睛，她彷彿能感受到那蓬勃的氣息爆發出來，感官模組都難得出現了暖洋洋的錯覺。
在這個漆黑的夜晚。
……算了，太刺眼了，照的屍體都有點不舒服了。
她嘆了口氣，離開了群情激昂的人群。
動作真慢啊，海德。
看來你在這裡的權限……還比不上之前啊。
待遇和薪水應該也又降了一截吧，哈哈。
過渡期嘛，跳槽之後，你不能指望一下就踩在所有人頭上……雖然總會有那麼一天。
畢竟我可是擁有這樣出色的成果……不是嗎？
……那就祝你永遠都能這麼自信下去吧。
研究員口袋裡的通訊儀器短促地響了一聲。
……好了，申請下來了，走吧，那邊。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包，刻意做出一個虛偽的「請」的手勢。
嗤，狡猾的兔子。
謹慎些總是研究人員的天性。
說著沒用的廢話，特洛伊慢吞吞地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不遠處，褐髮少女似乎接到了什麼通訊，匆匆忙忙地向這個方向跑了過來。
不知為什麼，特洛伊下意識地再次放慢腳步。
她和褐髮少女擦肩而過。
你不會現在想逃走吧？
海德陰魂不散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如果我現在想逃走，你能控制得了我嗎？
她頭也不回，語調有氣無力。
隱藏在岩石中的電梯飛速下落，再次沉入黑暗的大地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