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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示錄產生變化的同時，書頁間湧現出刺眼的光芒。
造物齒輪開啟轉動，一時間天地置換，物轉星移。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前所見已經變成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模樣。
原本荒涼的土地現在儼然已是滿園春色，枝葉繁茂，各類飛禽走獸在此綿延生息。
尚未從巨大的反差中反應過來，一陣陰濕的觸感從頸後覆上，森冷氣息在迅速之際布滿周圍——是一條眼冒紅光的黑蛇。
它吐露著舌向下纏移，最終在手腕處停留，貪婪地覬覦著掌心那顆誘人的果實。
它企圖將那果實侵吞入腹。
在黑蛇擴開口部準備撕咬之時，突然出現的紫色霧氣扼住它的身體，讓它被迫停下。
嗯？
強大的威壓讓黑蛇縮了縮身體，不敢再動。
真厲害呢，明明什麼都看不到，準頭還這麼好。
回來吧。
切茜婭呼喚著那條黑蛇，它像看到了救星一樣連忙離開了露娜的視線。
下意識抬頭，露娜似有所覺，也轉了過來，可往日靈動的雙眸此刻空洞無光，像是被蒙上灰色的霧氣。
——你動的手腳？
露娜身上散發出隱隱的怒氣。
還是說，是它在搗亂？
談話間隙，剛才躲藏在切茜婭身後的黑蛇又小心翼翼地冒出頭，緩緩爬到了露娜的手臂上。
正好給了露娜抓住它的機會。
露娜用手捏住黑蛇的身體提了起來，沒有一絲手下留情。
別賴在我頭上，這只是果實成熟過程中，第一個考驗的限制罷了。
遊戲總要設置一些難關才會有趣。
不過——
面對露娜的質問，黑蛇顯得有些委屈，盤在露娜的掌心扭動。
唉，真狠心~這孩子只是想關心你而已。
作為伊甸的創世者，這裡的萬物可都是你們的「子民」，就不能對它溫柔一點嗎？
想起之前路濟弗爾的話——啟示錄會為果實的成熟提供啟示。自己打開啟示錄的書頁，上面果然出現了新的文字。
<size=50>靈魂的重量該如何判斷</size>
<size=50>輕比鴻羽，或者重過金石</size>
<size=50>善者聚集之所和平永駐</size>
<size=50>惡魂游離之地濫欲狂歡</size>
<size=50>手持善惡天秤的創世者啊</size>
<size=50>去裁決人世將欲誕生的模樣吧</size>
......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露娜稍顯不滿的聲音傳來。
嗯。
露娜頷首，在聽完啟示錄上的內容後，眉頭緊蹙。
按你的說法，擁有最終判決權力的，是身為惡魔的我。
然而現在——在無法用雙眼去觀察的情況下，你認為我們還能順利完成？
......說是合作，但你是不是太過好心了一點？
況且你也沒有其他選擇了，不是嗎。
還是——你想向我求助呢？
白日做夢。
……我明白了，之後如果你遇到同樣的情況，我會償還給你這次幫助的。
聊完了嗎？那熱身結束，遊戲準備開始囉。
為什麼不呢~
切茜婭輕笑著轉動身體，舞動的肢體吸引著他人的視線，導向身後的光景。
在文明誕生之前，一切回歸於自然與野性的天然樂園——
歡迎來到伊甸。
伊甸之外善惡並存，但不是所有靈魂都擁有進入伊甸的資格。
正如人們認知中那樣，善者上天堂享受極樂，而為奸作惡的人——
是要下地獄的哦~他們需要在那裡接受懲罰、償還罪孽，生不如死。
少女明媚笑著說出這番話語，似乎這只是如此無足輕重的閒聊，天真而殘忍。
他們能否進入伊甸，就由你們來評判。
評判的準則是什麼？
沒有固定標準，你們的意願就是為這個世界審判善惡的天平。
善惡是非——所有決定權都在你們的手上。不會有任何規則和管理者來束縛你們，天堂或是地獄全在你們一念之間。
隨心所欲難道不好嗎？你們完全可以創造出一個自己想要的世界。
沒有其他條件嗎？
我可不相信你會這麼「好心」幫助我們。
為什麼不呢？你這樣懷疑可是讓我很傷心吶~
少女嬉笑著應對。
......虛偽。
好了好了，光是嘴上可能不夠心動，那就現在先進行你們的第一次審判吧。
就當是送給你們的「新手入門教學」，是不是很貼心？
切茜婭勾了勾手指示意黑蛇回到自己身邊，它乖巧地聽從命令快速地挪動回切茜婭的手臂。
然而就在黑蛇停止移動之時，切茜婭突然用力捏住它的身體然後提起，下手毫不留情。
那——就從這孩子開始吧。
正如你們看到的，它很乖巧聽話，性格也算溫和，剛才知道你失明還想著關心你的身體。
她看向露娜的方向，既是打趣也在言語引導。
但它可是一隻純正的黑曼巴蛇，那是被稱為「死神」的猛烈毒蛇。
它的母親、兄弟姊妹都曾令人喪命，孵化它的蛇卵說不定就堆積在無數的白骨之上。
可能因為它尚且年幼，目前還沒有。但等它長大或許也會成為和同類一樣的冷血死神。
見露娜一直沉默，切茜婭認為應該放出更多資訊，以此來打動露娜。
更重要的是——被審判為邪惡的靈魂可以任由你們處置，通常是你將這些靈魂吞噬，他們魂飛魄滅，而你的力量倍增。
黑曼巴蛇的靈魂是不可多得的珍貴養料，我想你不應該拒絕這份饋贈。
......若是如此，這究竟是你口中的「審判」，還是一場單方面的掠奪？
露娜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向切茜婭提出反問。
這重要嗎，還是說你什麼時候生長出了一顆「仁慈」的心臟？
清醒一點吧，露娜，追求強大和欲望才是惡魔的至高理想。
這不過是開始，之後你還會面對更複雜的情況。現在，做出你們的選擇吧。
黑蛇似乎是明白了自己的性命生死此刻就在露娜的一念之間，它看向這位並不算和善的伊甸之主，希望她能對它多有一絲憐憫或者惻隱之心。
[player name]，說說你的想法。
哦？怎麼說？
還真是能言善道啊，指揮官。
那你呢，這位惡魔小姐？
我對正義公理這種事沒有興趣。
但[player name]所說的是事實，我也不會在沒有意義的事上多費精力。
——更不屑於通過掠奪弱者的性命，來讓自己變得強大。
露娜動用力量阻止了切茜婭對黑蛇的控制，它終於得以掙脫那窒息的壓抑，又爬行回到了露娜的身邊。
我和[player name]的想法一致。既然與規則無關，那就沒有必要做多餘的事。
人類會作惡，野獸也會行善。任何種族都不會先天冠以固定的屬性。
等到它真的做出符合惡行條件的行為，我自然不會心軟。
那還真是遺憾，你可是錯過了一個絕妙的機會。
這話還是送給你自己吧。顯然，你的某些目的並沒有達成。
什麼呀，我只是——沒有那麼著急。
現在不過是個開始。
權與欲才是最能誘人墮落的脆弱，等到了那個時候......
我會在深淵裡等你。
那就讓我們期待一下吧，你們能讓「神明之心」成長到什麼程度。
之後的時光在伊甸中度過。如切茜婭所說的規則那般，每日都會有靈魂遊蕩到伊甸的入口，請求進入。而自己和露娜在了解完其生平資訊之後，執行審判。
時間不算漫長，卻已經見證了各類人世百態，美善醜惡。
一個還算平靜的午後。
面前的黑蛇並不聽勸告，依舊激動地纏著自己催促。
海狄拉，不准胡鬧。
剛才還十分亢奮的黑蛇立刻洩了氣，躲到自己身後撒嬌求情。
在之前完成對黑蛇的審判後，它似乎認定了露娜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直跟隨到了伊甸。為了方便稱呼，露娜為它取名為海狄拉。
兩人一蛇一起向伊甸深處的花園前進。幾天前海狄拉發現了一隻重傷的幼鹿，在按規則流程完成審判之後露娜將幼鹿放入了伊甸。
但海狄拉似乎對自己親自救下的這個小傢伙十分在意，將它安置在伊甸的花園每天都來照顧和探望。
在發現這件事之後，自己向露娜提出了每天和海狄拉一起過來照顧小鹿，順便散步，露娜也沒有拒絕。
......還是這裡比較安靜。
在植被繁茂的花園裡，小鹿和海狄拉互相嬉鬧玩耍著，而露娜似乎也很享受此刻的安詳寧靜。
審判中總是不乏矛盾爭辯，幾乎沒有一場判決不伴隨著吵鬧。對比之下只有這兩個小傢伙的花園，就顯得額外清淨。
依舊停滯。
或許......是那件事導致的結果。
她的出逃太過突然，我們來不及追捕。
審判流程被中斷，「神明之心」自然不會繼續生長。
露娜心中瞭然，那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場沒有確定結果的審判。
審判的對象是一位已經面目全非的少女，她的身體被火焰灼燒到無法辨認，聲音因為曾過度嘶吼變得沙啞不清。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看起來慘痛異樣的女性，被指控曾血洗一整個村莊的生命。也因此被她屠殺的靈魂在審判時都聚集到了一起，強烈要求讓伊甸之主吞噬掉這個邪惡的靈魂。
少女屠戮的行為是事實，但她的苦難也是由那些人造成。他們為了所謂的祭祀和暗中獲利，誣陷她是女巫，施以火刑。
她沒死，靠著強大的求生欲與地獄交易，將獲得的力量報復在那些人的身上，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女巫。
她還去往別的城市或村莊，救下了眾多曾和自己一樣被誣陷的「祭品」，然後對贊成儀式的人繼續屠殺。
既是行善，也在持續殺孽。
然而審判涉及的雙方，都無法用簡單的是非進行評判。
她還是不願意出現？
聽到自己的名字，海狄拉興奮地移動了過來，昂起頭等待誇獎。
呵，你們倒是配合很默契。
什麼時候的事？
她回來後說了什麼？
露娜陷入短暫的沉默。
如此下去，她的靈魂還是會不堪重負，最後灰飛煙滅。
但——我們已無權再對她進行干涉。
無法認清自我的靈魂，才需要「審判」。他們嚮往自由伊甸，但無法確認自己是否具備這樣的資格，所以需要檢驗之後方可跨入那個門檻。
但少女不需要這樣的嚮往。或許在她接受雙手早已沾滿的鮮血，承認自己已經成為一個真正的女巫之時，她就已經身在地獄。
她無法審判已完成自我審判之人。
既然她已選擇擁抱地獄，那就尊重現實的選擇吧。
至少，她不曾後悔。
這場「審判」不需要結果，到此為止。
少女接納了她的所有，過往汙泥、未來不歸。
這樣強大的意志無法被強行拉入天堂或地獄的任何一方，她已為自己選擇好了結局與歸宿。
露娜見此似乎想到了些什麼，但記憶閃爍，她感知到的只有不定模糊，此刻無言。
像是呼應著露娜的話語那般，「神明之心」也恢復了生長。
嗯，還算不錯。
或許是感受到了氛圍變得輕鬆起來，海狄拉和小鹿一起移動到露娜身邊以示親暱。露娜並未抗拒它們的親近，而是用手輕撫著小鹿的額頭。
失去視覺之後，露娜的其他感官變得更為敏銳。
幼鹿綿軟的皮毛蹭過她的指尖，與陽光夾雜交織，細柔而溫暖。她嗅到新草和繁畫的芳香，和那個人身上的氣味合在一起，構成她逐漸熟悉而難忘的記憶。
我不喜歡在伊甸其他地方的時刻。審判中途那些嘈雜的聲音，許多各懷鬼胎的靈魂......
她突然開口。
只有在這裡，才不會被打擾。
和你待在一起的時間，能帶給我平靜。
......嗯。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正在發生改變。
之後的時間伴隨著審判的推進流逝，逐漸向要完成的目標靠攏。終於這一次，在伊甸的最後一場審判也將近結束。
得意忘形。
別忘了這只是第一聯世，過於自滿的話，我會開始懷疑跟你合作的必要性。
呵。
露娜輕笑一聲，隨後發動了自己惡魔的力量。手中的蘋果迅速轉變為金黃色。
路濟弗爾曾提到，當蘋果成熟為金色，就代表著神明之心鑄造完成，但現在......
只是一些幻術。
露娜出聲解釋。
露娜起身走到一面破敗的鏡子旁，一隻手輕倚在上方，而另一隻手則將那顆黃金的果實遞出。
那就——來如你所說，暢想一番。
它遠不是「果實」那麼簡單。切茜婭提過，隨著生長，它還會凝聚所有世界的強大力量。
因此人們曾為它爭搶到頭破血流，血染屍海。
他們對力量追捧，是因為他們渴望得到什麼。商人眼中的它是財富，農民眼中的它是豐收。
那你呢，在你眼裡，「它」會是什麼？
赤裸的欲望，強大的力量，這些都是「它」承諾能帶來的東西。
屆時......你會選擇逃避，還是接受「它」？
與此同時，鏡中的人影搖曳閃動，在剎那間就變幻為另一副模樣——
那張揚的笑容，是切茜婭的身影。
你分得清嗎？哪一邊才是真實。
儘管是含有劇毒的鮮果，也擁有誘人心魂的紅色。
畢竟「毒」這種東西——能致命，卻也令人上癮。
她們都舉起了手中的果實，將目光投往同一個方向。
[player name]，那時，你會如何選擇？
有陽光投射進花園深處，落在露娜的身上，卻恰好停留在鏡面的交界線。
明暗裡外，界限分明。
露娜也想得知這個答案。
那個人在未來將如何選擇，她與那個人又可能走向什麼樣的關係——
現在，她渴望著回答。
抬起的視線與眼前的少女對視。在神明之心產生變化的那個瞬間，露娜的失明狀況就有所紓解。
眸中的清明恢復，她開始能依稀看見那人模糊的身影。
如果這顆「果」不是你所想要的，你會如何？
即使它是含有劇毒的蛇果？
鏡中的少女不知何時已沒了旁觀的興致，悄然離去。
對話陷入短暫沉默，空氣中無聲的情愫流入微風，吹拂而過。
手中的蘋果開始變向青色，應當是他們在伊甸所得到的結果。
青色......還有苦澀未熟的寓意。
她突然開口。
這說不定是一種暗示。如果我的失明一直無法痊癒，或者之後再產生新的缺陷。
那我就是這顆未熟的青果。不完美，永遠無法做到真正的強大。
甚至我那想不起來的過去，或許也本就是不曾完美的。
這算是你的承諾？
未來的事.....尚且遙遠。
先思考當下的道路如何走吧。
至於她與面前的人——來日方長，她有耐心等著最後的答案。
「神明之心」的變化需要時間，剛才已經完成了大半。在二人等待片刻之後，那青色終於即將遍布整個果實。
終於......
——唔？！
幾乎是在果實變為全青色的那個瞬間，露娜的身體產生異樣。似乎有千斤重的枷鎖擠壓在她的身上，將她壓倒，無法喘息。
各種說不清的痛苦進入到她的身體，猶如萬種刑罰同時施壓其上。意識因承受不住突如其來的劇痛開始模糊，露娜下意識向身旁之人懷中倒去。
哎呀，看來你做得還不錯呢，教皇大人？
......如果你沒有偷懶，這幕戲會更早結束。
切茜婭——！？
露娜撕扯著她的喉嚨，發出最後一聲怒吼。
別這麼兇呀，現在的你應該連說話都費力吧。
只是遵從神的旨意。
這跟我們可沒有關係。作為審判者，在一切結束後承受所有被審靈魂的代價，不是很合理嗎？
不純粹的手若是妄想舉起沉重的天秤——是要付出代價的哦。
所以我說過，會在深淵等你。
切茜婭的話和那個人的呼喚是露娜能聽清的最後一點聲音，很快，她就陷入了昏迷。
混亂之中，啟示錄被丟落在草地上，呼嘯而過的凌風將它吹動，翻開書頁。
隱隱閃動的光芒下，在書頁的背側，一段文字悄然浮現。
<size=50><i>「我的心是曠野的鳥，在你的眼睛裡找到了它的天空。」</i></siz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