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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曉
寂靜的意識湧入些許滯澀。
耳畔影綽清漣與鳥鳴的嘩動，黑暗遠去，有光映入了眼簾。
……
唔……
拉彌亞捂著額，低吟起身。
與被困鎖在虛妄之境時不同，惺忪間湧入的記憶並不俐落，卻也足夠明晰。
好疼……還以為真的要死掉了……
我這是……出來了嗎？
少女垂著腦袋，池中的眉眼疲倦。
溫軟的光芒與清涼的流水帶給拉彌亞安心的真實感，卻祛不掉殘留在思緒深處的悵然。
啊……果然，衣服也沒有了。
指尖從肩膀滑落至胸口，水珠隱動，好像在可惜那件漂亮的衣服，又好像在可惜別的什麼事情。
這回做的夢……好長啊……
怔怔地，拉彌亞又倒入池中，眼睛一眨不眨，彷彿濺起的水花裡能看見抓不住的光景。
拉彌亞拽著海棠和昨天救下來的年輕人，在沙灘上挖坑，挑揀魚蝦，忙得不亦樂乎。
睡了一覺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嗎？雖然我們可以幫你打聽，但要是什麼線索都沒有的話……
名字呢？人名地名……你總不會連自己叫什麼都忘了吧？
二人坐在篝火的一角，離人群不遠不近。
有點可惜，本來說好給你做一頓晚飯的，讓你嚐嚐我的手藝。
不過免費蹭了一餐，還不用自己動手，怎麼都不虧，也不錯就是了。
拉彌亞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拽住袖子，整個人靠在了肩膀上，腦袋一晃一晃地往下垂。
嗯？當然要擺攤啊，所以這不是交給你了嗎？唔……你別動……讓我再睡會……好睏……呼……呼……
嗯？你竟然不認識海螺笛嗎？我還以為在海邊生活的人都知道。
畢竟對於漁民來說，隨地拾起貝殼海螺吹奏音樂，也是一種遊戲。
說著，拉彌亞緩緩閉上了眼睛，慢慢地吹奏了起來。
噠~噠噠~噠噠~
海螺笛的音符融進了流水，水花中的光景是太多少女不敢想的寧靜，太平和的日常，太簡單的歡喜。
它是一方離群游魚不敢奢求的柔暖海域。
窸窸窣窣——
倏地，池邊的聲響將愣神的拉彌亞喚起。
噫……誰……誰？！
本能的驚懼與戒備間，藏著一點點她自己也沒有發覺的期冀。
會是那個人嗎？就像之前在監獄時的那樣，突然來到自己身邊。
妄念一閃而逝，讓拉彌亞鼓起了更多意味不明的勇氣。
誰在那裡……要……要是再不出來的話，我可要動、動手了啊？
嘩——
黑影越出，對上了拉彌亞的眼睛。
小小的瞳孔裡閃動著清澈而愚蠢的疑惑。
吱——吱——？
…………
…………我可真像個笨蛋，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東西。
拉彌亞垂頭喪氣地伸出手指，戳了戳松鼠的腦袋。
[player name]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呢……就算是從保育區趕過來，也不可能那麼快。
不知道你現在怎樣了……
……如果醒來了……就算醒來了，估計也得不到休息，應該是直接去執行下個任務了吧，你總是在忙類似的事情。
希望你身體沒有大礙，意識海造成的傷害是很麻煩的……
嘶——嘶——
松鼠的低喊讓拉彌亞回過了神。
啊，我弄疼你了嗎？
想要鬆開，卻發現松鼠抱著手指不放。小傢伙一邊叫喚，一邊拚命朝身後某處擺頭。
你這是……嗯？
拉彌亞蹙眉，向著松鼠的方向展開感知。林木外，三個人影相繼走近。
臨時小隊A41已抵達目標點，正在回傳坐標，校對搜索路徑。
應該沒有走錯，保育區殘留的連接就指向這個區域……
…………
噫——是空中花園，他們找過來了！
雖然隔著很遠的距離，但拉彌亞還是下意識捂住了嘴巴。
糟，糟糕，我應該把他們幹掉嗎，應該嗎，呃……
算了，還是，還是快點溜走，嗯，嗯，[player name]不會想看到我傷害空中花園的人。
沒錯，一定會這樣，我可不想跟那支可怕的小隊對上——
拉彌亞語無倫次地說服了自己，準備轉身逃跑，然而卻一頭撞上了什麼。
咚——
？！
（那些傢伙已經摸到這裡來了嗎！）
武器在手中幻化而出，眼看著就要斬下，卻硬生生地止在了對方的肩膀上。
…………
目光對視，沉默震耳欲聾。拉彌亞訥訥地看著揮出的長戟，手足無措。
滴滴滴滴——
好在突然響起的終端蜂鳴打斷了尷尬。
這裡是保育區事件臨時聯合指揮中心，照例通訊，臨時小隊A42收到請回答。
有無發現？如有線索須盡快稟報，該次任務目標是升格者，身份不明，戰力不明，切忌擅自行動。
話到嘴邊，望著拉彌亞呆愣的模樣，一時間竟給出了別的回答。
聯指中心收到，其他小隊會以你所在的坐標為起點分散搜索，注意安全。
掛斷終端，場間又回到了二人的對視。
那……那個……
拉彌亞張了張嘴，又很快嚥了回去。她收起武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撫平了肩膀上被武器斬風帶起的皺痕。
接著縮起脖子，不安地小聲嘀咕。
你……你沒事吧……
明明是關心的問候，此刻卻難以乾脆地問出口，畢竟這裡並不是虛假的世界，二人身份涇渭分明。
頓了頓，又補上了一個勉強可以續接的話題。
啊？哦……噢……喔……海棠……
她沒事啊，那就好，那就好……
拉彌亞先是一愣，接著一邊輕拍胸脯表示安心，一邊偷摸著觀察自己的反應。
那……那其他的人呢？
噢…………
顯然，這個話題也不能持久。又過了好一會，拉彌亞才期期艾艾地開口。
既……既然大家都沒事的話，那……那我就……先走了？
少女抿著唇，如同在徵求離去的許可，又似是在問詢其他事情。
是什麼事情呢？
從虛妄回到現實，我們又見面了，除開其他人，你有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話？如果沒有……
拉彌亞明白了什麼，瞳孔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我知道了……那……再見，謝謝你告訴我海棠的消息。
短促的告別里滿是猶豫磕絆，最後，她輕輕地點著頭，緩緩離開。
沉默地注視著對方消失在林木間，長舒一口氣，開始收拾自己也理不清的情緒。
如是想著，正欲轉身離開，也就在這時，林木中的窸窣聲又一次響了起來。
怯懦的身影去而復返。
……那……那個！
拉彌亞探出腦袋，抓在樹幹上的雙手隱隱發顫。
能……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來找我？只是想說一聲其他人的消息嗎？
如果是為了保育區的事情，為……為什麼你又對他們撒謊了？
拉彌亞的瞳孔裡又浮現了些許瑩亮，雖然不夠堅定，雖然仍舊帶著畏怯。但……罕有地沒藏著躲閃。
雖然你可能沒有想對我說的話，但是……
但是我想和你說說話。
儘管沒有出口，但那雙眼眸藏著的心語已然流露。
說點什麼吧。
說點什麼。
否則自己沒有必要來到這裡，不是嗎？
猶豫了一下，按捺心中莫名翻湧的情緒，努力斟酌著詞句。
…………所以呢？
拉彌亞點頭，目光越來越認真，像是想要迫切聽完之後的內容。
幾度躊躇，試圖組織語言，為的是盡可能精確表達自己心中所想，同時也是為了……避免對方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可是，什麼是誤會？為什麼會誤會？
權衡了太多考量的答覆，真的是自己內心想要傳遞的話語嗎？
目光再度迎上拉彌亞，少女往日瑟縮的面容此時全然只剩執拗。
於是，所有紛亂的念頭都消失了，只剩下了最簡單，也是最乾脆的初衷。
數小時後，保育區臨時聯指中心
返工收隊時終端響起，接通後，阿西莫夫的身影緩緩浮現。
看樣子是沒有收穫了？
確實，他們的手段很多，我們捉摸不透。所以，我們應該更謹慎地應對。
……會嗎？我看不像。
至少你忘了檢查自己的終端設備，看看有沒有被對方做了什麼手腳。
如果在回程的途中被檢查出來，麻煩會很多。
不客氣，下次這種小問題記得自己處理好。
關閉通訊，轉而打開終端儲存檔案的界面，挪至最近的日期。一份剛創建不久的raw檔案靜靜躺在那裡。
將其剪切，輸出至私人斷網設備。轉進時檔案打開，影像占據了終端的螢幕。
………………
拉彌亞聽罷，訥訥地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換了又換。
最後，她走了上來，垂著頭，捻起衣袂。
…………之後。
之後也能來找我嗎？我去找你也可以。
叮——
檔案傳輸完畢，影像消失，回憶中斷。
拉彌亞的問題彷彿還留在耳邊。
輕聲唸出，不再停留，起身向著運輸載具走去。下個任務已來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