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了,就是幾個醉鬼而已,沒什麼問題……
螭吻那邊剛發來消息說,宵市可能還要額外再開四個小時,這可怎麼辦……
要我說,等會哥幾個找個館子先吃點熱乎的再說……
孩子,聽我說你先別急,你是在哪裡找不到媽媽的……
喂,喂?你那邊太吵了,我聽不見……
各式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在數不盡的人聲中,寒風捎來小吃零嘴的香味,還有遠近錯落煙花綻放的轟鳴,也一併拂動著飛簷和牌樓上通紅的燈籠。
孩子們或是在大人們身邊跑來跑去,或是在父母堅實的肩頭上眺望著遠處的花火。老人們則一邊咒罵著無孔不入的寒風,一邊把青蚨塞到孩子們的手裡。
穿過擁擠的街道,登樓臨閣,一個身影,憑欄而立。
曲大人,船上的……蒲牢給您帶過來了。
戰鬥……是為了讓明天遠離痛苦。
她依然迎著街巷上寒冷而渾濁的風,直到白圭的身影隱沒在陰影之中,只留下猶疑不定的蒲牢。
或許是根本沒有在意蒲牢的猶疑,又或許對蒲牢內心的想法心知肚明而並不在意,曲只是安然地站在亭台上,保持著沉默。
你真的是曲大人嗎?
鼓起了勇氣的質疑,讓曲犀利的視線也終於從極盡繁華的街市收回,落在和自己保持著敬畏的距離的蒲牢身上。
那種視線所具有的威儀,與夜航船上的枷帶來的壓迫完全不同。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什麼。
蒲牢搖了搖頭,不願再繼續追問下去。
她對於所謂「真正的曲」的印象,還停留在環城戰役之前,那個始終頑固地拒絕夜航船重回九龍的人。
但在那場戰役之後,夜航船長久地停靠在港外,船上的居民們在九龍城的廢墟上一點點建立起新的家園,從那時起,「真正的曲」從未出現過,而九龍城似乎也默許了航船上的大家回來生活。
在她面前的如今是真正的九龍之主,但她卻不知道究竟該以何種態度面對她。
你當然可以質疑我的真實性,甚至於質疑眼前的一切。
但唯獨九龍本身,你不必質疑。
曲的眼神中閃爍出一絲寂寥,但也只是一瞬間,短暫到蒲牢根本無法察覺。
你和白圭過來的路上,他應該給你解釋過現在的情況吧。
大致已經解釋過了。
蒲牢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雖然她自己一時也很難再找到什麼其他更合理的解釋,即便如此,她還是很難相信,面前如此真實的一切,都不過是幻夢而已。
這些……都只是幻象嗎?
準確來說,這一切,包括你和我,這是都只是華胥演算的副產物。通過這種辦法,華胥復現歷史,修正錯誤的演算。
這種修正每年都會啟動,選擇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是出於儀式上的規程。
你也曾經和華胥產生過交集,因此也被征入了這種演算。
即便是要以歷史作為鏡鑒,也須時常擦拭。
曲的手在欄杆上往復游移,彷彿真的像是在擦拭一面鏡子一樣。
換言之,這裡只是存在於華胥系統中的一個數據空間。
但這一切都這麼真切……
因為這些味道,知覺和情感,共同組成了九龍關於這個節日的記憶,而這些東西在很久以前,就被儲存進華胥的數據之中。
說著,曲的視線又從蒲牢身上轉到燈火輝煌的遠方。
……就像是一場夢。
蒲牢也一併凝望著曲視線盡頭泛著焰火光芒的夜空,語氣也變得更加輕柔。
沒錯。
那……我要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我想要回到航船上。
等到演算結束,這場夢自然就會醒了。
無論如何,夢總會有醒來的那一天,在那之前,權當歇息就是了。
曲嘆了口氣,視線又落回遠方的夜空。向著空幻的九龍夜空,過去與未來的視線映著的都是無法與別人傾訴的夢。
即便那是虛假的,只存在於歷史演算之中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