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Affection / 諾安·逆旅·其之四 / Story
正如諾安所預料到的那樣，在圖書館裡發生的事迅速引來了附近巡邏的構造體。
歷經了長達一上午的審問與調查，直到灰鴉小隊的指揮官被他們從休息中喚醒，親口作證不是那杯飲料的問題，青年才被釋放，得以踏上返回準備室的路。
原來你這種閒人也會遲到？
抱歉，我……
——如果把剛才那些意外說出口，西蒙指揮官必定又會因為他的困境，露出那種苦悶的表情吧。
我在外面遇到了灰鴉小隊的指揮官，耽誤了一會兒。
你們最近遲到的原因會不會太過千篇一律？
呃，是讓我帶L區的曲奇餅乾給西蒙指揮官。
他拿出餅乾，把兩塊都遞給了西蒙。
諾安，早上的事，其實我已經聽說了。
你被帶過去的時候，他們就通知了我，畢竟……
一旦真的出了事，你也會被追責？
西蒙在沉默中點了一下頭。
所以，在你回來之前我去問了首席。
…………
我不會責怪你什麼，這不是你的錯，就算你想瞞著我……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讓我擔心。
但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你能告訴我，相信我，畢竟我們已經是同一個小隊的夥伴了。
哈，同伴？你的態度還不夠明顯嗎？某種角度上來說，你跟諾安真的是一路人，看上去擺出一副老好人的樣子，其實帶著芥蒂，有話也很難好好說。
啊？
你自己沒察覺嗎？你偶爾會露出那種太靠近別人會把自己身上的麻煩傳染給別人的氣息。
我覺得在這一點上，你也一樣。
嘖。
但西蒙指揮官不是你說得那樣。
好好好，是任務，都是任務。
就是因為我們這些有問題的傢伙，才害得你這個不久前立過戰功的人沒辦法重返戰場。
不，他們也是考慮到我身體的原因，才讓我負責了還在組建中的隊伍。
等磨合期結束了，這些問題就會解決的。
哼，樂天的傻子。
我就當你在誇我心態好了。
帕露瑪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諾安，謝謝你，但是……這是首席給你的禮物，你不該把它給我。
西蒙把其中一塊餅乾還給了諾安。
禮物？
在他看來，面前的曲奇餅乾只是那位指揮官隨手遞過來的食物，它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應該被交給更喜歡它的人。
作為構造體已經不需要再吃東西了，還是你拿著吧，我記得你說過它很好吃。
……這是你的習慣嗎？
啊？
習慣對別人付出自己的溫和，就算那原本應該是你的東西。
可這……
只是一塊餅乾。
說起這個，不止是因為這塊餅乾，而是最近所有的事。
他像是讀懂了諾安的表情一般嘆了口氣。
你很容易接近，對待別人也非常溫和，無論是周圍的惡意還是善意，都能坦然接受。
剛來寒羊小隊的時候，我覺得你就好像是一片湖泊。
監視也好，實驗也好，都和扔進湖水中的石頭一樣，除了少許水花和漣漪，看不到其他任何波瀾。
這或許是你的優點吧……因為有這個特點，你才能保持平靜到現在。
不像帕……呃，我也比較容易和你對話。
哈……
可你也在因為這一點，漸漸疏遠了其他人。
……我？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知道這不是你願意看到的結果。
比起和升格者的牽扯，機體的異常，甚至包括有關於「諾安」這個名字在阿迪萊商業聯盟的傳聞來說……
我更願意相信這段時間和你接觸後，我自己的判斷。
西蒙的語氣帶上了這段時間特有的苦悶，他並非有意去疏遠諾安，只是礙於自己的任務與使命，不能放鬆警惕。
我曾試著去阻止他們繼續這樣監視或者懷疑你，抱歉，最終也沒能改變什麼……
這樣說可能有些強人所難，但我並不希望看到你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中逐漸失去了自我。
作為曾救下他們的英雄，你也不該被這樣對待……
沒關係，我理解，我的機體上還存在很多異常和未知，這是必要的警惕。
…………
雖然我沒有辦法改變什麼。
……但如果有人看到了真正的你，又能不受到立場和任務的拘束對你伸出手……
他拿起那塊餅乾，鄭重地放進了諾安手中。
哪怕只是很小的善意，對構造體來說進食沒有什麼必要……
也不要把它當做丟進湖泊裡的石子，就這樣轉送給其他人，好嗎？
…………
這是在疏遠一個願意相信你的人。
戰鬥……是為了讓明天遠離痛苦。
謝謝你，西蒙指揮官。
例會結束之後，諾安獨自留在了寒羊小隊的準備室，看著手中那塊曲奇餅乾陷入了思考。
對於空中花園居住的人類來說，這並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
它被塑造成了小熊的樣子，裝飾著彩色的糖，在閃閃發亮的透明小盒子裡微笑著。
過去那些日子……無論是在下層車廂還是在流浪途中，能獲取到的食物都很有限。
大部分人連勉強果腹都難以做到，更別提怎麼把食物做得如此精緻漂亮。
在來這裡之前，諾安從未見過這樣的食物。
這個年代所生產的即溶湯、罐頭、壓縮餅乾或是採集到的草葉與樹皮都毫無美味可言，吃東西對他來說只是為了活下去。
當他成為構造體，不再需要進食也不再被饑餓感所折磨的時候，諾安發自內心地感到高興，他終於可以把食物讓給更需要它的人了。
把非必要的物資交給更需要它的人，是諾安在人群中學會的生存法則，只有互相幫助才能平安活下去。
所以，在把餅乾交給西蒙的時候，他絲毫沒有猶豫。
……這是……禮物……
如果是為了接受一份善意，為了在這壓抑的深潭中獲得一口喘息的機會……
…………
他打開了那個精緻的小盒子，剛想取出裡面的曲奇餅乾，就發現盒子內側掉出了一張紙條。
……？
西蒙是因為發現了這個，才堅持要把餅乾還給他嗎？
帶著些許疑惑，他撿起了那張折疊起來的紙條，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小字。
——在這裡，沒有人會禁止你握住筆，你的畫很好看，請不要丟掉它。
…………
諾安看著那張紙條沉默了很久。
似乎需要很久很久的時間，他才能明白，把食物送給別人也好，藏起畫也好，用溫和來對應人群複雜的惡意與謠言也好，全都是因為——
……我還陷在過去的習慣中走不出來。
他明明早已下定決心，要藉著這個機會邁向全新的未來了。
可一旦再次置身於被提防的環境中，那些本想放下的防禦本能又再次捲土重來。
你自己沒察覺嗎？你偶爾會露出那種太靠近別人會把自己身上的麻煩傳染給別人的氣息。
我不該這樣……
習慣哪有那麼容易改，更何況你從小就是個固執的傢伙。
有時候，人就是要被朋友提醒一聲，才能發現自己到底鑽進哪個死胡同裡了。
…………
諾安低下頭，把紙條緊緊攥進手中，拿起那塊精緻到難以下口的小熊曲奇餅乾塞進了嘴裡。
…………
……好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