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Affection / 哈卡瑪·隱星·其之五 / Story
——距離4號重建保育區，14.5公里。
無垠的沙漠，猶如放逐之路的盡頭，單調的景象似乎就連視覺感測器都可以麻痹掉。
行走其中的，是一位陷入故障的機械體。又或者說，她必須要認為自己已經故障了才行。
她是機械，計算與機率才是指引她前進的事物，除此之外的世界，於她而言就如同腳下的沙漠。
沒有可以屈從的信念，沒有可以追逐的夙願，沙漠中一無所有，一無所有非她之所求。
曾經以為能夠擺脫這一切的嘗試，都需要被徹底終結。
這是……沙塵暴？
「砰！」「砰！」
子彈擊碎了感染體的膝蓋，迫使它停下腳步。但顯然，與藏匿於沙暴之中的大軍相比，這只是微不足道的成果。
漫天飛沙令視距降低到了極點，無法得知感染體位置就無法判斷該往哪裡跑。一旦賭錯，將面臨被包圍的死局。
而自己身後，只有一個不知道通往何處的山洞。
那是最糟糕的選項，一旦過於深入，再加上沙塵暴的影響，和灰鴉小隊其它人的聯絡就不可能恢復了。
呼嘯著，在視野的死角裡，突然竄出一柄利刃。
鐵銹劃過鼻尖，猩紅色正猙獰著向自己發動足以致死的攻擊。
已經這麼近了嗎？
轉頭，以此生最接近構造體的速度衝進山洞裡。身後是接連不斷的，斬擊落在岩石上的鈍響。
沙塵暴預計結束時間，2小時。
自行走於地面上起，哈卡瑪就一直在數值的選擇之間維繫著存在。
不管通往何方，由龐大計算編織而成的結論就像是無形的手掌，推動她向著早已註定的結局走去。
直至一名人類出現，名為「奇跡」的光芒在這座唯一的綠洲之外閃爍。
循著滲出的溫暖，她脫離了舊有的道路。一次次靠近，近乎觸碰到了沙漠以外的世界。
然而這已經是極限了，那是屬於人類的事物，不是依靠拙劣模仿就能獲得的遙遠奇跡。
沙塵暴預計結束時間，1小時57分。
來自教會的預警，發現人類部隊的活動蹤跡……
修正，人類空中花園執行部隊指揮官，構造體隨行，再次詢問遭遇意外可能性……2%，可觀的數值。
然而，根據上一次的零星記錄，再次相遇的機率只有0.039%，如果說這個……奇跡，也是能夠被引發的話，那麼2%的機率真的可以算作樂觀嗎？
想到這裡，哈卡瑪站了起來。機械沒有猶豫，既然同為計算所得結果，就要一視同仁地立即付諸行動。
又要嘗試去相信什麼嗎？
腳步停頓了一瞬。告誡的聲音就像是觸及邊界後播放的錄音一樣，在思考回路裡不斷質問自己。
「但不主動去抓住什麼的話，奇跡是不會出現的。」
假設人類正處在這片沙漠裡……
人類究竟有多脆弱，她十分清楚。在被沙暴覆蓋的沙漠裡，有太多事物可以奪去那名人類的性命了。
從某種意義而言，那象徵無法相遇的99.961%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搜救成功的機率0.011%，與奇跡相襯的奢望。
但優先順序已經有所不同，自己能夠做到的，也只有拼盡全力去嘗試抓住什麼了。
擁擠，狹窄，陰暗，當岔路出現時，不管哪個選項都透露著不詳的氣息。
叮叮噹當的響聲還在尾隨自己，沒時間辨別該往哪裡走了，只能通過排除明顯通往地下的選項，來將豪賭變得更加合理一點。
奔跑，攀爬，再奔跑。跌跌撞撞，一路來到了開闊地。
好消息是，這裡有拾荒者生活過的痕跡，大機率會有備用出口，即另一頭，與地面相連。
壞消息是既然存在後門，那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進到山洞裡也就不奇怪了。
嘰——
一前一後，感染體們成功將自己堵在了這裡。回頭亦是絕路，只剩下往前衝了。
優先動起來，在奔跑中瞄準。屏住呼吸，讓步伐與心跳的聲音融為一體。
不夠，還不夠近，自己只有一個彈匣的機會，射擊一定要抵近！
嘰——
在即將扣動扳機的時刻，感染體才緩緩舉起自己的武器。
然而，就像是無厘頭的荒誕喜劇一樣，準星鎖定的頭顱裡，吐出了一柄鐮刀。
眼看它掠過上方，又以極快的速度縮回。
嘰——
沒有多餘的交流，哈卡瑪向著奔湧而來的感染體遞出利刃。
先是機械手臂，然後是身軀，無數液體夾雜鋼鐵碎屑伴隨濺射的火花向四周噴灑。
直至哈卡瑪發現切割頭部效率更高，成片倒下的機械身軀才開始變得完整起來。
那是一種不曾見過的冷靜與空靈，執行著最存粹的切割。
擋路的殘骸會被踢開，纏繞的纜線也會在下一次揮擊中甩飛出去。
當死神收割完她的麥田以後，喧囂聲也隨之徹底停息。
跨過一具又一具殘骸，手握沾滿各色液體的鐮刀，她站到了自己面前。
……
觀察結果表明，您的身體機能應該沒有受損才對，是需要我的説明才能起來嗎？
鐮刀像是躍躍欲試一般發出輕微抖動，為了防止被她從地上勾起來，還是快點起身為妙。
請背對這邊。
請背對這邊。
緊隨其後，手掌就這麼貼在了後背上。
堅硬的金屬遊動著，餘溫逐漸蔓延至整個背部。
狀況……良好，建議下次進行危險機動時，考慮一下自身狀況。
背面無法用視覺觀察，所以才需要觸覺的輔助。又或者……您提供視覺觀察的條件？
那就繼續吧。
人體是脆弱的，您可能會注意不到自身的一些損傷。
或許正因為這樣，人類才能在自己相信的道路上一往無前……
哈卡瑪的聲音很微弱，還沒來得及追問，她就原地後退了兩步。
檢查完成，身體狀況良好。
沒有要清理戰鬥痕跡的打算，她只是收起武裝，像是陷入沉思一樣，靜靜地佇立著。
以至於自己翻找攜帶物品時，都沒有任何反應。
相比初見之際，總是會用雙眼鎖定自己每一個動作，現在的哈卡瑪是完全將死角攤放在了自己面前。
既然如此……
優先考慮已探明區域，風險評估中，路線規劃完成，我們能夠走——
在觸及哈卡瑪面部之際，聲音戛然而止，不過也是在所難免的，畢竟在確保盡可能輕柔的前提下，側臉沾上的液體真的很難擦拭乾淨。
沒有選擇擦拭槍械的絨布，儘管從使用手冊來看它會更加合適。但自己還是毫不猶豫地將自用手帕抵在了污漬上。
與設想中的完全不同，沒有一絲冰冷與粗糙的感覺，恰恰相反，溫度正在逐漸升高。
附著於細膩面龐上的暖流滲入手心，令原本就輕柔的動作變得更加緩慢。
……
感染體破損後飛濺的液體並不能感染我，也無法對我造成任何損害。
這些液體即沒有遮擋視覺模組，也沒有行動能力上的阻礙，為什麼……
……
哈卡瑪猶豫了一下，閉上雙眼，微微低下頭，似乎想要遮掩什麼。
並不會。
面部區域處理完畢後，殘留部位只剩下了肩膀。
如果追求效率的話，可以考慮使用金屬材質的擦洗用具。
沙塵暴停息之後，時間已經過了將近4個小時。
成功發送座標以後，與哈卡瑪一起來到了沙丘上。
雖然哈卡瑪的戰鬥能力遠超自己想像，但還是不能就這樣將她留在這片沙漠裡。
只是，自己似乎真的沒辦法在附近保育區的名單上找到哈卡瑪這個名字……
[player name]指揮官。
就在自己胡思亂想的時候，通訊器成功恢復運轉。
處於能夠目視到你的區域。
但你身旁的構造體我們無法識別，還請說明她的來歷。
哈卡瑪的來歷？
話音的盡頭是沉默，連同自己的情緒，漸漸沉入湖底。
近期有報告稱……拾荒者曾目擊未被感染的黃金時代機械造物。
如果無法提供足夠的資訊證明，請問我們是否可以做出類似的判斷？
想要擋在哈卡瑪身前，但完全看不到搜救部隊所處方向，也無需懷疑對方攜帶了狙擊步槍之類的遠端精確武器。
更麻煩的是，保育區糟糕的情況令所有駐守在那裡的構造體小隊都陷入了極其敏感的狀態，自己無法保證對方不會開火。
抱歉，保育區條例修改後，必須要排除一切意外發生的可能性，請允許我先無力化目標。
我們無法確保她的程式裡沒有會危害到保育區的內容，請理解。
且本小隊遵循的命令來自更高級的地面指揮官，雖然閣下軍銜高於本人，但當出現衝突情況時，恕我們無法接受您的命令。
[player name]指揮官，請停在原地。
……
……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
然而，柔和的氣息卻在即將付諸行動之際，從背後攬住了自己。
像是拒止，又像是撫慰。
由金屬臂彎構成，生澀而溫暖的擁抱。
很抱歉需要在此分開，祝您一路順風。
請不要擔心，在您的幫助下，我感覺已經無比接近自己所想要的答案了。
現在，我需要去處理屬於我的任務。
我向您保證，將會從走出沙漠開始，期待與您的下一次相遇。
很快，哈卡瑪鬆開了自己。
凝視著這邊的她，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只是在邁入陰影之前，微微鞠了一躬。
轉身，沿著二人並列而行所留下的足跡，逐漸消失在此起彼伏的沙丘裡。
抱歉，請原諒我們的謹慎。
在毫無依據的情況下冒犯了二位，這是我的責任。
如果可以的話，請替我向那位女性構造體傳達我的歉意。
今天夜裡，哈卡瑪很晚才回到臨時休整地。她似乎是去尋找那些被保育區拋棄的無用之物了。
在空無一物的房間裡，仿照著畫室的樣子，將它們逐一擺放好。
一支筆，幾張畫紙，還有不知道從哪裡切割下來的金屬板塊。
即使缺少足夠的畫具，但她仍然盡己所能，在一張白紙上描繪出了這樣一幅畫面。
被晴空衝散的沙礫之中，獨行的身影彼此相遇，兩行足跡就此並列到了一起。
似乎要朝著同一方向，永無止境地延伸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