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一路上,無論是斜奏、克索里還是自己,腳步都不復出發時的輕快。
只得暫時擱置了腦中千頭萬緒,一行盡快趕到宿舍。
牽繩剛一鬆手,克索里就邁步躲向最一開始應激的角落,蜷縮起來。
它不惜一切也要保護的銘牌,此刻被它牢牢叼在嘴裡。
克索里它——
儘管牽掛著訓練犬的狀態,斜奏依然聽話地坐了下來。
她手臂上的咬傷不深,自己的包紮技術能夠處理,於是就沒讓習慣了獨自縫補傷口的構造體少女動手。
手上忙著,思維就在資訊間穿針引線,關於動機-經過-結果的推測漸漸成形,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驗證。
再等奈米材料穩定片刻就好,謝謝你,指揮官。
這不算什麼。能保護同伴,都值得。
藍髮構造體的目光落在牆角正發抖的毛團上,面上流露出自責的神色。
凱基之前就買通過工作人員替他做事,健康檢查的時候,我該要求進去。
或許那樣,他們就找不到刁難克索里的機會。
你說得對。從斷掉的線頭向上尋覓、找到線結,才能整根抽出來,重新縫好。
那種我從未聞過的異香,就是入手之處。一定是它刺激到了克索里,讓它想起了什麼。
嗯,這一次,我不會再被陰影帶走了。
很累很餓餓很痛很痛很冷很冷很黑我的我的我的——
我錯了?我錯了。
別走,別走。
我錯了?我錯了。
別不要我,別丟下我。
絕不會不要你,絕不會丟下你。
很冷,很黑。這個氣味,是他來了。
整整三箱,三箱的「西洲夜風」啊!憑什麼那節車廂被該死的怪物給……
我呸!這下老子自己用的貨都得貼進去……沒出多少力,胃口倒大得要命……還吵,吵能把我的貨要回來嗎!
你、你這條……嗝……不識好歹的畜生!老、老子酒桌上給人當孫子,連你都敢衝我齜牙?!來人,把這畜生給我抽一頓!
很痛,不能死,要反抗——
儘管有過預期,面對這些渣滓也還是……
孤兒也好,孤犬也罷,生存權被人掌控的時候,活過每一秒都得戰鬥。
酗酒和施暴,都容易慣犯。
應該就是凱基那頭訓練犬身上異香的來源。是故意的。
被出賣,被背叛……
斜奏手指緊抓著站起身,想走向克索里的腳步卻遲疑地頓住了。
她低頭看了看手臂上的修復痕跡,將求助的眼神投向自己。
克索里知道它傷到了我,怕被再次拋棄。可它是被陷害的,現在是最需要我們安慰的時候。
我手臂上的修復痕跡……我擔心會加重它的愧疚。
藏在背後的話,會有用嗎?
嗯?以前會,現在不會。
有不對勁要說,無論多少回都會來救我……同伴之間,就是會相互舔舐傷口。
看到面前的構造體少女神情似乎有所明悟,自己恰到好處地收住話音,由她接續下去。
只要相互守護的心情沒有變,都可以修補好。
原來如此,指揮官,是我關心則亂。
一如許多天以前,少女與自己一起小心翼翼地靠近牆角。
克索里的耳朵動了動。但這一次,它沒有逃走,而是將尾巴從臉上移開,露出一對濕漉漉的、棕色寶石一般的眼睛。
斜奏在它身前的地面上坐了下來。
不怕,克索里,是我們,是「同伴」。
藍髮構造體伸出那隻受傷的手臂,輕柔地搓了搓訓練犬的腦袋。
克索里注視著她的傷處,喉中滾出一聲低啞的嗚咽。
嗚……
沒事的,[player name]已經治好我了。
我知道你是太想保護銘牌了才沒控制住,我不怪你。
很久以前,我也只有一塊銘牌、一隻小狗布偶,和你一樣被很多人利用又丟棄。
我也害怕失去。因為害怕封閉了自己,只會用暴力去守護僅剩的東西。
那些以血換血的日子……
那些獨自掙扎的絕境……
她的目光掃過自己機械化的雙腿,仰起臉,彷彿在血與黑暗的泥沼中抬頭找尋一線天光。
那些向我堅定伸出手的身影。
那個正與我同行的人。
但現在,我和你都有了不離不棄的同伴。
少女對自己揚起淺笑。順應她眸中的期待,自己蹲下身,也將手安穩地貼在克索里柔軟溫熱的皮毛上。
緩慢地、猶疑著,少女纖細而有力的指尖順著毛滑動過來,輕輕覆在自己手背上。
我們會陪著你、支持你,直到我們都學會用更好的方式保護對方。
你不是沒人要的流浪狗,你是我們親愛的小狗。
構造體少女雙手捧起訓練犬的臉,揉捏著它的嘴角,鼻尖輕點上它濕潤的鼻頭。
「我的小狗很可愛。它耳朵短短,它尾巴長長。」
嗚……嗚……
噹啷一聲,曾被訓練犬緊咬在齒間的銘牌掉在地上,克索里一頭拱進斜奏懷裡,嗚咽著猛舔她的臉。
大滴大滴的眼淚從它晶亮的眼中溢出,濡濕了吻邊的絨毛。
我現在還不完全明白,什麼是「更好的方式」。
但心懷去找尋的希望,或許比最終找到更重要。
——這是你告訴我的。
自己順勢在斜奏身邊席地而坐,撿起地上的銘牌。
嗯。
肩頭忽然靠過來一片溫暖的重量。
鈷藍髮絲蹭在自己手臂上,在西斜日光的輕撫下,顯出與構造體平日行事作風不相稱的蓬鬆柔軟。
也許她原本就是這樣。漫長苦恨裁剪了她此前的人生,而如今,她將命運的線與剪握回了手中,將與她珍視的人一同織出新篇。
[player name],現在我很慶幸從前的自己沒有放棄。
如果我沒堅持下來,就不能這樣靠著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