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伊什梅爾用時間穿越子機聯繫了其他時空旅者。
漫長地等待後,有一人回應了伊什梅爾。
這裡是司,我收到了你們的消息。
這裡是伊什梅爾,我們現在處於安迪密恩星,時空坐標在……
對面的人愣了一下,然後低聲笑道。
伊什……梅爾?
你還活著?
對。
你身邊還有其他人嗎?
「灰鴉」也和我在一起。
這樣啊……咳……咳咳!
一絲異樣感襲來。
你受傷了?
不用擔心我。
在逃離「伯勞」的時候,我從時間總機那裡帶了一些資料,是時間總機的早期研發數據。我想之後或許有機會能重建「伯勞」。
我們在安迪密恩星會合,資料之後交由你們保管。
約定好會合的坐標後,自己還是向司提出了疑問。
在時間總機那裡,我聽塔提起過你。
暫時壓下心中的疑問。雙方會合之後,可以更詳細地提問。
安迪密恩星
兩天後
伊什梅爾與自己走在森林深處。
前邊就是約定好的會合地點。
穿過密林與藤蔓,前方是一處空地。
一艘飛船靜靜地躺在這裡,穿過樹葉的光斑細碎地打在飛船上。
飛船上已經有了些藤蔓與青苔。
透過駕駛艙的玻璃可以看到,一名時空旅者坐在座椅上——
他已死去多時。
伊什梅爾與自己走上前去查看。
至少一個標準年了。
司的身邊放著一份儲存設備和一封信,手中拿著一張照片。
伊什梅爾拿起信查看,信很簡短。
我收到了你的消息,但是你的消息來自我的一年後。
抱歉,我的旅途就到這裡了。
希望我帶的資料能幫上你們。
之後就靠你了,伊什梅爾。
伊什梅爾看完信後,默默將信折起收好。
願你的靈魂,隨四翼白鴉翱翔。
她沉默地看著死去的司。
我認識司大哥。
只要有機會,他就會向別人訴說自己家的孩子有多麼可愛。
每次假期回來,他都會帶上與妻子做的甜品,分享給大家。
我看過他們的家庭合照,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她笑了笑,聲音透露出堅定。
不用安慰我。
走吧,我們去找這時候的塔。
林間光影依舊,司長眠在此。
只是看著他的面容,心中始終有份疑惑。
那時候他也在時間總機旁嗎?
彼時的短暫一瞥,未能讓自己記下時間總機旁的所有人,如今那份答案也跟隨司的逝去沉默。
安迪密恩星
一週後
一週後。安迪密恩星。
兩人隱藏在暗處,看著遠處那個年輕的塔·3T類走進她的房間。
嗯,我在上面留下了足夠的信息,所有事情都已經講清楚了。
司給的資料完整性也非常高,沒想到他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帶出來那麼多數據。
只要塔按照我們留下的信息去做,「伯勞」會建立在與之前不同的地方。
是的。
我們也能做些其他事情,畢竟還有四十年。
每隔一段時間來看看塔就可以。
不全是,「伯勞」總結出了很多經驗,我們會通過各種手段來嘗試阻止「終結年」的到來。
……還不知道。
我以前沒有進行過「持續40年」的任務,也無法確定會引起多大的現實變動。
接下來……
並未聽清伊什梅爾的後半句話,眼前的景象模糊了一瞬又恢復。
滴——滴——
微弱的訊號聲從身上傳來。
伊什梅爾拿出穿越子機,表情興奮。
成功了!
時間總機重新上線,「伯勞」已經在未來的時間裡重新建立。
聽到這句話,伊什梅爾也皺了皺眉頭,有些困惑。
確實有些快。
通常來說,歷史的修改並非易事。
我本以為需要用數年時間,持續改變歷史,才能接收到未來時間總機的信號。
伊什梅爾思考片刻,說出自己的推測。
或許,「伯勞」的建立本就是大概率會發生的事情。
事情似乎解決了,但心頭的疑惑卻沒有減少,一切事情都有些過於輕鬆。
因為「伯勞」實際上是「獨立於時間之外」的存在。
為了更好觀察外界的現實變革,從建成的那一天,整個「伯勞」都被「錨定」在一個固定的年份中。
如果時間是一條由無數個點組成的線,每個點都在向前。
那麼「伯勞」就是原地不動的一個點。
「伯勞」依附於現實時間存在,又隱藏在現實背後。
時空旅者們完成任務後及時回到「伯勞」,這樣能最大程度地減少改變歷史的影響。
需要看引發的現實變革有多大。
我曾經看過一條紀錄,某個時空旅者造成了影響巨大的現實變革,但沒有及時回到「伯勞」。
現實的改變波及到了他自己,他忘記了過去的記憶。
在過去他先是地理學家,後來加入「伯勞」。
現實改變之後,他成為了一名畫家。
奇妙,但也危險。
伊什梅爾伸出手。
握住我的手,我們要回去了。
雙手握緊,隨著時間穿越子機的啟動,藍色光芒再次覆蓋兩人全身。
「伯勞」研究所
「伯勞」研究所。
伴隨熟悉的眩暈感,眼前的場景變換。
腳下是機械臂裝置環繞的六邊形白色地台,幾個操作台並列擺放在周圍,遠處的工作人員依然在記錄數據。
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兩人卻覺得恍如隔世。
有腳步聲從遠及近。
剛才的任務數據……伊什梅爾?
塔·3T類一邊走一邊看著手中的資料,話說到一半抬頭才發現兩人。
你已經帶「灰鴉」熟悉過「伯勞」了嗎?
伊什梅爾看著眼前的塔·3T類,快步上前擁抱。
塔,我回來了。
塔·3T類錯愕地看著伊什梅爾,少頃後意識到什麼。
你們……剛才去了哪裡?
原來,過去那些資料是你們留下的。
在得知懲戒者曾經成功襲擊「伯勞」後,塔·3T類神色複雜。
我會做一些應對措施,加強「伯勞」的防禦。
不過,這些都比不過你安全回來。
她看著伊什梅爾,臉色欣慰。
活著就好。
「灰鴉」,感謝你為伊什梅爾所做的一切。
在那之後,冒險小隊開始了一次又一次的任務。
見證了世界的末日。
又一顆星球毀滅了……
也見證了恆星的誕生。
這次任務完成得不錯。
經歷了許多次死裡逃生。
「灰鴉」,注意身後!
又改變了許多次歷史。
之後……應該會變得更好。
整個文明都在與懲戒者和0號物質進行著慘烈的戰爭。
那戰爭過於龐大,以至於席捲整個宇宙。那戰爭又過於渺小,以至於一切都像消逝在雨中的淚。
但總有些事情改變不了。
——研究所的時空旅者越來越少。
懲戒者似乎找到了什麼方法,許多單獨執行任務的時空旅者被殺害。
「伯勞」裡開始顯得有些冷清。以往稱得上熱鬧的休息室,現在卻顯得空蕩蕩。
偶爾有人會談論此事,但又迅速陷入沉默。所有人都知道這並不樂觀。
伊什梅爾說她看到過有人躲在角落裡哭泣,念叨著逝去同伴的名字。
但時間還是在這種情況下向前。
直到某一天,「伯勞」再次毀滅。
那本該是普通的一天,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塔帶著司慌忙前來。
懲戒者即將攻擊「伯勞」,伊什梅爾在哪里?!
接下來的事情也如塔所說,十分鐘後,懲戒者帶領感染體攻進「伯勞」。
「伯勞」的防禦措施並沒能阻擋懲戒者太久。
當找到伊什梅爾時,她正被大量感染體包圍。
若是晚來片刻,伊什梅爾或許就會死去。
塔抱著受傷的伊什梅爾,心有餘悸地不斷重複「我趕上了」。
自己很少能在塔身上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情緒。
在塔和司的幫助下,自己與伊什梅爾再次回到過去,更改了「伯勞」的坐標。
「伯勞」再一次重建,事情回歸正軌。
儘管時間對於時空旅者似乎已經沒有了意義,但「伯勞」的人員還是研究出了一套在時空旅者體感時間之外記錄時間的標準。
六個標準月後。
伊什梅爾走進休息室,看到自己尋找了半天的身影。
「灰鴉」正坐在椅子上,右手邊是已經沒有飯菜的盤子。
盤子上方是從投影出來的光幕,正播放著新聞。
從隱約傳來的聲音能分辨出,都是過去的舊新聞。
不過「灰鴉」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新聞上,<M>他</M><W>她</W>低頭認真地雕刻著什麼。
「灰鴉」。
你在躲著我嗎?我找你好久了。
你明天有空嗎?
那我們去出去逛一逛吧。
你啊……
伊什梅爾轉身離開。
離開這個休息室前,她轉身看向房間內,她總覺得「灰鴉」最近有事情瞞著她。
她看到「灰鴉」的身影隱藏在陰影中,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光幕依舊在播放著過去的新聞,聲音在孤零零的房間內迴響。
「超級智能計算機『緘默』在今日正式亮相,其發明人布萊克在發布會上宣稱……確定性的邊界前拓。」
「又一顆星球受到感染體的襲擊……」
「歡迎來到前端訪談,本期嘉賓…………泛心論再次掀起一陣浪潮……」
「人們習慣將未能預料之事歸於偶然,但在歷史的宏觀視角來看,偶然並不存在……」
「可以理解為您贊同宿命論嗎?」
「不,我並非贊同宿命論。」
喀——
播放設備被按下靜音鍵。
塔·3T類正在工作的雙手停頓了一下,而後繼續。她並未抬頭,依舊俯身在連篇累牘的報告中,雙手在舊式鍵盤上敲奏出複雜的節拍。
這是一個朋友曾經送的禮物。
那個朋友……是伊什梅爾之前的「導師」。
你不去找伊什梅爾,來我這裡幹什麼?
她直入話題,看起來並不希望別人打擾她工作。
見狀,自己也直接進入主題。
鍵盤聲停止,她直起身來。
塔·3T類並不覺得意外,似乎早就料到自己會問這個問題。
我本以為你會再過一段時間才來找我。
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
也就是來到「伯勞」的第一天,真是敏銳。
能解釋一下嗎?
司給的資料完整性也非常高,沒想到他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帶出來那麼多數據。
在時間總機那裡,我聽塔提起過你。
我在去往總機的路上聯繫了司。
確實有些快。
通常來說,歷史的修改並非易事。
我本以為需要用數年時間,持續改變歷史,才能接收到未來時間總機的信號。
伊什梅爾思考片刻,說出自己的推測。
或許,「伯勞」的建立本就是大概率會發生的事情。
沒錯。
你已經帶「灰鴉」熟悉過「伯勞」了嗎?
懲戒者即將攻擊「伯勞」,伊什梅爾在哪里?!
塔·3T類有些啞然。
我明白了。
你應該有些猜測吧,不妨說出來看看。
你果然猜到了。
時間總機依靠「緘默」輔助運行,而時間總是很奇妙。
塔·3T類不置可否。
那是一個保險機制,如果時間總機毀滅,「緘默」就會向過去發送信息。
不過,「緘默」向過去發送信息的時間點越來越近。
最早,是發往一天前,最近一次,只能發送到十分鐘左右前。
這代表懲戒者也越來越快。
知道了這件事,你還願意待在「伯勞」嗎?
塔似乎也對自己的態度有所猜測。
……是因為伊什梅爾?
竟然了解到了這個程度……
她靠在椅背上,聲音透露著無力感。
…………
她總是活不下來啊……
只要時間總機被毀掉,她也會因為各種事件隨之死去。
我不清楚原理,或許……和她的導師有關。
我無法救她……這是一個閉環。
「……但在歷史的宏觀視角來看,偶然並不存在……」
剛進入這個房間時聽到的節目再次被想起,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席捲了全身。
我不認為所謂的「宿命」存在。
我做過許多次嘗試。
是的,那是為數不多成功的一次。
伊什梅爾去往「終結年」的任務也是一次嘗試。
她遇到了你,提前結束了任務。
原本,伊什梅爾去往「終結年」時,「伯勞」會被襲擊,伊什梅爾也被困在「終結年」,無法返回。
以上是我在走廊時,「緘默」發送來的信息。
回想起初次來到「伯勞」,與伊什梅爾交談時,那種整個世界在面前模糊又恢復的現象。
後來在「伯勞」重建時再次體驗到,或許,那就是現實被改變的感覺。
她指了指那堆報告。
我研究過之前的兩次數據,我猜測你就是伊什梅爾能活下去的原因。
我查過你的來歷,但是你知道結果嗎?
沒有結果。你就像是憑空出現在這個世界一樣。
雖然我並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但我認為,你有打破所謂「宿命」的力量。
你應該也察覺了,懲戒者最近改變了行動方法,它在狩獵落單的人。
遲早有一天,「伯勞」會重建失敗。
在這之前,我還要再做一次嘗試。
我正在改進時間穿越的方法。
我要讓伊什梅爾不依靠「伯勞」,就能進行時間穿越。
你可以理解為,我在建造另一個小型的時間總機,這個機器只為伊什梅爾一個人存在。
沒有人會知道這台機器在哪裡。
將伊什梅爾與「伯勞」分開,或許這樣,就能讓她獲得自由。
我知道這很自私。
能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