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Affection / 含英·清商·其之二 / Story
啊，對了……
她疾步走進院中，俯身捧起那隻落在院中的小鳥。
撐傘跟上，靠近之後才發現，這是一隻做工精巧的仿生機械燕，纖豪畢現，栩栩如生，乍一看看幾乎與真實的鳥類無異。
只是現在它現在安靜地躺在含英的手中，翅膀僵硬顫抖，發出機械故障的嗡鳴聲。
不，這並不是你的錯，它在之前就已經受過一次很嚴重的損傷。
飛了這麼久到這裡，已經是機能的極限了。
她攏起手指，輕輕撫了撫小鳥的羽毛，臉上浮現憐惜的神色。
謝謝你的指引，到這裡已經足夠了，接下來的話，就讓我對你的主人親口說吧。
沒關係的。
我們去找它的主人，他會讓這孩子恢復如初的。
跟隨著含英繼續向巷子深處走去，一路寂靜。
曾經這裡也是一片非常熱鬧的居民區，但是現在已經變成了這麼蕭條的地方……
對於被困於海上很多人來說，離開這艘船回到心中的九龍，回到原本的「家」，本就是他們的夙願。
在維里耶大人管理夜航船的時候，能夠支持普通人離開夜航船的里程是最為珍貴的資源。
只是……也有很多人從踏離九龍開始，他們心中的「家」就已經不復存在了。
現在留在夜航船上的絕大部分人，始終被困在過去。
她的語氣像是在講述曾經親歷的事情那樣帶著複雜的感懷，卻又有種異樣的疏離，就彷彿……她並不屬於這兩者中的任何一處。
我曾住在這裡，這艘船上的每個角落我都很熟悉。
不過因為一些事情，我離開夜航船很長一段時間，最近才第一次重新回到這裡。
這裡也發生了很多變化，很多故人都已經不在了，如果不是因為蒲牢……
像是自覺失言一般，她沒有再說下去。
看起來，她似乎並不想過多提起關於她的過去，所以自己也選擇了沉默。
關於這個……以後有機會的話，如果您想聽，我會和您慢慢講。
畢竟現在我們還有更要緊的事情，不是嗎？
……贗品?
啊……對了。
蒲牢提到過最近夜航船的商鋪中出現了很多贗品，我也偶然看到過一些，每個物品上都有難以發現的編碼。
而且這個編碼的主人……
說話間，腳底踩到一塊鬆動的地磚，幾乎是同時，聽到了右側牆壁縫隙內機簧彈響的聲音。
但自己還沒來得及做出更多動作，就已經有一道黑影從牆體中破空而出。
剎那間一道柔韌的風從耳邊掠過，走在身邊的含英突然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擋在了自己身前，隨著箏然一聲鳴響，電光火石間，從牆內射出的箭矢斜斜插進了身側的院牆中。
即使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她的動作也仍然翩然若舞，這樣的身姿似乎與記憶中的某個畫面重疊……
指揮官！您沒事吧？
驟然回神，看到含英回身收扇，有些擔憂地上下打量自己。
雖然老舊，但是這樣的機關出現在夜航船上，反而更加難以察覺。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是還住在這裡的「居民」設置的，他並不希望這裡有心懷不軌來訪者。
指揮官，我們小心前進吧。
接下來的道路錯綜複雜，蒲牢提供的路線圖完全失去了作用，只能跟隨含英的指引繼續向深處走。
雨逐漸停了下來，途中又遇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機關，都被含英和自己在觸發之前就平穩解決。
又繞過一片無人居住的空房後，原本一成不變的街景突然發生了變化，屋舍仍然陳舊，但有了明顯的修繕痕跡，瓦罐陶器之類的生活用品沒有落灰，而是整整齊齊地拜訪在木架上。
原本以為是清冷無人的窄巷，卻自深處傳出了喧鬧嘈雜的人聲，不由得駐足聆聽。
有人看到我的拐杖去哪了嗎？
媽媽——我想吃培士林的點心，去晚了可就沒了！
好好好，等媽媽縫完這一針，囡囡就有新衣服穿了，然後我們就去西街買點心看花燈好不好？
好耶！
女孩雀躍著歡呼，小辮兒上墜著的鈴鐺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
第20次測試……動，動起來了！
翻個身，高跳！對，上木樁，繼續跳！等一下，抬腿角度不夠……啊啊啊！！
伴隨著中年人的心痛的慘叫，有什麼機械巨物轟然倒塌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爸……別擺弄你那機關舞獅了，我看從造出來它之後就沒成功啟動過一回，今晚那個表演還是……
別打岔，就差一點了！你也坐這裡好好看著，這些你遲早也得學會！你看看隔壁墨老的孫女，年紀輕輕就是公務員了。
別拿我和別人比，都說了我不想學這些！
這是我們家族代代傳下來的手藝，是你說不學就不學的嗎？
好了好了，難得節日，你們父子兩個就少吵吵兩句吧。
老顧啊，時間差不多了，老蔡還等著我們起鍋呢！
知道了，就來！
院落裡逐漸熱鬧起來，人們的腳步聲此起彼伏，有的匆忙，有的閒適，老人笑呵呵地勸阻著繞圈嬉鬧的孩子，陸續前來的賓朋提著大包小包的賀禮被招呼進院，對著舞獅的表演撫掌驚嘆。
即便是隔牆遠遠聽到，也不由得被那洋溢著喜悅與幸福的氛圍所感染。
嗯……
……是啊。
含英輕聲應著，二人已經走到了窄巷的最深處，盡頭院落的大門虛掩著，那些聲響就是從這扇門中傳出來的。
她搖了搖頭，走上前抬手推門。
在門被打開的那一刻，原本縈繞在耳邊的熱鬧聲響驟然停止，突如其來的寂靜甚至讓自己出現了一瞬耳鳴。
而眼前的景象與預想中完全不同。
院中並沒有溫馨熱鬧的家庭團圓，沒有追逐嬉鬧的孩子與溫柔微笑的母親，灰色的地面上只剩一套破舊的藤製桌椅。
椅子上坐著一個老舊的機械，它背靠著院門，頭頂停著一隻與之前見到過的一模一樣的機械燕。
含英輕輕點頭，眼中泛起一陣不忍的漣漪。
模擬中斷，本次新增數據1分39秒，未達到命令要求，進行冗餘數據刪除。
檢查到規定程式外人員闖入，開啟武裝防禦模式。
立刻抬槍對準面露紅光的機械體，沒有想到在夜航船上會遇到計畫外的戰鬥，這次的武裝只是最低限度……
沒事的，指揮官，他不是感染體。
一隻手輕輕搭在自己執槍的手臂上方，耳邊傳來含英輕柔平和的聲音，像是在安撫孩子一樣的語氣。
像是印證她的話那樣，機械體變形的手臂伸出漆黑的炮筒，伴隨著聲勢浩大的轟鳴，炮筒中放出了……一朵小小的煙火。
……
一人一機在殘留的一縷青煙中四目相對，幾秒後，機械體頭部的紅光轉為了綠色。
……是我輸了。
勝負已定，畢竟我的機體已大不如前，每隔10小時就要休眠維護……
但是你們破壞了我設在外面的防禦機關，按照九龍法規，得照價賠償。
機械胸前有著明顯裂痕的小螢幕上出現了一串逐漸走高的數字，最後定格在一個需要蒲牢數好幾秒才能唸出來的數值上。
哼。
機械的散熱口嘭地噴氣，像是一聲冷哼。
上次來的一群人類盜賊偷走了我那麼多東西，如果再不嚴加防範，我身上剩下的這幾個螺絲釘他們都不會放過。
雖然外形老舊，但這似乎是一個智慧水平和情感模擬功能都相當高的機械，只是它剛剛提到的「人類盜賊」……
抱歉……但你設置了信號阻隔，還拒絕了所有通訊申請，想要和你對話，我們只能用這種方式。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終端，果然已經處於離線模式，看來這裡除了防禦機關之外還有屏蔽通訊的裝置。
沒錯，卑鄙的人類，趁著我停機維護的時候施行偷竊行為，還好我發現及時。
……不然主人留下的東西，就全都被拿走了。
主人曾經復原的珍貴人類藝術品，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列一個詳細的損失清單。
機械螢幕上顯示出的物品列表，部分內容與之前蒲牢給自己展示的別無二致。
順帶一提，主人的作品離不開我的協助，而且上面都有我的編碼，每個都是獨一無二的。
贗品？！
我要糾正你的說法，那些珍品都是主人技術的偉大結晶，包括我！主人製作的藝術品每個細節都完美還原，就連九龍最厲害的鑑定師都無法辯解真偽，是至高無上的藝術！
機械激動地揮舞著變成炮筒的那隻手臂。
可是這裡只有你一個，你的主人……
我的主人現在不在夜航船中。
不久前，他說要去山上尋找「家人」，已經離開了。
因為我有主人的命令，不能踏出這座建築，直到主人回來。
這是寫入我的行為邏輯的指令，我必須遵守主人的每一個指令。
這是我的主人為我設置的語言風格，他不喜歡我說話那麼「死板」。
精確時間是……2471個小時之前……不，計算錯誤，是5320個小時，計算錯誤，是7340個小時，計算錯誤……
機械突然像是出現了故障那樣不斷重新報數，眼部指示燈閃爍著困惑的色彩。
……這是由於堆積了太多冗餘數據，所以對時間的感知出現了錯誤。
他的主人，恐怕已經離開很久了。
半晌，機械停止了計數。
……原來主人已經離開了，這麼長時間……
……我想起來了，因為主人很長時間沒有回來，所以我想要出去找他。
尤其是主人的物品被偷竊之後，我想要把它們找回來。
但是「離開這裡」和主人給我的指令相違背。
我嘗試使用更高優先度的最終命令來覆蓋這個指令，但至今都沒有成功，因為我缺少與「家人」和「生活」有關的真實參數。
沒錯，以「九龍家庭生活」的大量現實資料、影視資料做參考，完成主人的最終命令。
命令的內容是？
「等我回來，我們一家人一起好好過日子。」
「在這期間，這個家就拜託你了。」
……原來，是這樣。
所以你們找我，是為了問這個？
主人的藝術品……果然被人類拿去販賣了。
含英看了這邊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收到了這孩子的求助信號，是它帶我們過來的。
看到蜷縮在含英手中的鳥兒，機械懨懨垂下炮筒，停在頭頂上的機械燕飛過來落在含英手邊，用喙輕啄自己一動不動的同伴。
在我的履歷中，沒有讓它發出求助指令的紀錄。
但它是你的一部分，記錄了你在停機維護過程中遺失的「冗餘」記憶數據。
只要修好它，你就能拿回那段數據了。
……我知道了，給我一點時間。
另外，我還不知道闖入者的名字。
我叫含英。
含英，[player name]，我記住了。
你們好，我是KLM-324型工業輔助機械，你們可以叫我秤砣。
是主人給我取的名字，他說起這種名字不容易壞。
在秤砣進行修理的期間，自己和含英在院中的枯樹下等候。
機械……無法脫離被設置的指令。
看著含英的神情，自己似乎明白了她想要說些什麼。
是的，這和原本的指令產生了衝突，才會讓它一遍又一遍地嘗試用模擬來解決這個問題。
……在我看來，秤砣並不是單純地受控於指令。
和這艘船上的很多人一樣，他也被束縛在了過去。
就像被困在了無止境的夢中，永遠無法醒來，也不願醒來……
她微微垂頭，掩蓋住眼中閃過的情緒。
所以，我想幫助他完成模擬，脫離指令。
這就是任務目標？那我先上了！
謝謝你，指揮官。
既然秤砣是因為缺乏「家庭」和「生活」的真實數據而無法推進模擬……我有辦法了。
那麼指揮官……
她回身，認真而坦率地凝視著自己的眼睛。
只在這一段短暫的時間裡， 能和我成為「家人」嗎？
與此同時，夜航船東區，陳記當鋪門前。
……人呢？
蒲牢不是說好叫人來幫忙嗎？這都過去多久了，還來不來了？
時間不早了，我們先繼續吧。
我這高價收來的貨，現在假貨的消息人盡皆知，現在全砸手裡了，嗚嗚嗚嗚嗚……
我以後該怎麼辦啊……九龍眾的大人們，可要為我主持公道啊……！！
不必擔心， 我們就是為此而來的。
描述一下賣給你這些東西的人的樣貌，我們會盡力為你追回錢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