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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英·清商·其之一
>……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夢中之情，何必非真？
……
……這一齣《還魂記》，諸位看官覺得如何？
看慣了那旌旗鐵馬，今兒這乞巧節的日子特殊，再給各位來些新鮮戲碼！
如今到處都是什麼機械傀儡，正經舞姬可不好找，不是咱家吹，今天這些舞姬的舞藝可謂是流風回雪，翩若驚鴻哪！
……
沾枕飄花，眠香倦夜，春流不住~
葉鼓風聲，燈分瘦影，激切蟬歌雨——
……
舞伶衣袖翻飛，花與蝴蝶在她們周身飛舞，一陣風吹過，捲起舞伶指尖的細紗，飛過洋溢喜色的賓朋食客，掠過雕欄畫棟，乘風扶搖直上，直到將九龍的恢弘夜景與繁華的港口一同盡收眼底。
——然後於螢幕中定格。
C-973920數據解析完畢……
影像的存量比想像中還要龐大，即使從終端的電子屏中倍速播放，也能從那五光十色的畫面中瞥見昔日九龍璀璨繁華的一隅。
而如今，舉目只剩破敗，破碎的青磚舊瓦無聲地述說著這座山間劇院昔日的輝煌。
操作著終端的構造體以極快的速度瀏覽了解析完畢的資料，隨後搖了搖頭。
大致篩查了一遍還能讀取的資料……
大部分都是黃金時代的九龍戲曲和旅遊景區宣傳，沒有關於「搖籃」的情報。
明白了。
另外關於空中花園之前收到的那些不明信號，我們也找到了發信源頭。
構造體指向任務影像中倒地的機械體。
帕彌什爆發的時候，這裡的人類管理者匆忙撤下了山，只留下了些來不及銷毀的工作機械。
那些求救信號，就是被這些故障機械體誤發出去的，這種事情也不少見。
不久前，空中花園截獲到了大量難以解讀的信號頻段，發信源於九龍西南郊外一座山區景點中。
與此同時，夜航船也發來支援申請，打算前往調查，但由於夜航船上事務繁忙，希望能夠獲得空中花園的協助。
於是，這個任務便自然地落到了和夜航船打交道最多的自己身上。
但將整座景區裡外篩查一遍之後，眾人可以說是一無所獲——這裡除了感染機械體以外，沒有發現任何不尋常的跡象。
而且還回收了這麼多失傳的戲曲資料，囚牛的那些傢伙恐怕是要高興瘋了。
他們最近正在重組舞團，籌備著打算在夜航船上的大舞台上搞回歸首演呢，還弄了些什麼……握手券？
畢竟比起以往的任務，這次容易得簡直就像來度假，就連感染體都沒出現多少，我都懷疑有什麼神奇海螺姑娘幫我們把危險都解決了。
是田螺。
……總之，我們清點一下補給，運輸機兩個小時後到，指揮官請在這裡稍作休息。
即使終年前往地球的不同地方執行任務，像這樣風景秀麗的山林也並不多見，在隊員清點物資的這段時間裡，自己正好也無事可做。
於是順著青石鋪就的小徑一路向內走去，不止不覺間來到了山林的深處。
資料顯示這裡原本是景區中的古剎，在黃金時代末期香火稀少，幾乎無以為繼。。
穿過殘破的門廊，傾頹的矮牆之後是一顆古樹，樹冠在微風中搖擺，枝葉晃動間簌簌作響。
明明並不是花朵盛放的季節，卻有花瓣從眼前飄落。
在悠揚的落花之間，自己看到了那個翩然若舞的身影。
曾見過夜航船上煙粉舞伶的演出，但眼前的舞蹈和以往看到的任何表演都不同。
如同闖入了比黃金時代的九龍還要遙遠的夢境，那場面令自己一時間愣怔在原地，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
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那個在落花中舞蹈的身影。
——不知過去了多久。
在落花中旋舞的女性忽然遠遠地看了過來，僅有一瞬間，自己似乎與那雙隱藏在舞扇下的眼眸對視——
指揮官！原來你在這裡啊！找你好久了。
身後的大嗓門陡然在靜謐的空氣中響起，將自己拉出了那片旖旎風景之外。
怎麼了？
連忙對著他做出了噤聲的手勢，抬手示意自己的身後。
那邊？什麼都沒有啊？
只是轉身回首的一瞬間，眼前如夢似幻的少女就已經消失不見，沒有落花，沒有翻飛的衣袖，只剩下破敗空蕩的院落與古樹。
彷彿之前所見只是夢幻泡影，鏡花水月。
有嗎？我剛剛在這裡只看到指揮官一個人……
大概也是虛擬實境一類的東西吧。
從後方遲來的嘲風眾聞言，從路邊拆出一個被偽裝成石塊的機械裝置舉在手中。
黃金時代末期這片景區經營不善，為了招攬顧客搞了很多虛擬影片和實境模擬之類的東西，還從商會買來許多伶人傀儡。
……在這山上山下布置了很多，只可惜還沒正式啟用，就遇上了帕彌什爆發。
您看到的，恐怕就是那些裝置故障之後投放的影像吧。
雖然這種比喻也不太確切，不過把它當成一場幻夢就好，畢竟這投影中的一切，很久之前就已經不存在了。
對了，所有設施都已經清點完畢，指揮官，我們該下山了。
回頭看向那個古剎，千年之前它便存在於這裡，之後也會一直這樣矗立，直到時間將一切塵埃抹平。
順著階梯向下走時，聽到山腰傳來擊鼓聲，聲聲遒勁悠長，在蒼翠的山間迴響。
暮鼓，雖然早了點……但是他們堅持要在離開前最後擊鼓一回。
即使早已沒有人類值守，但九龍的機械仍舊遵循被設下的指令守著這片區域，每日晨鐘暮鼓，從不懈怠。
只是現在那些機械都已經停止了運行，我們撤離之後，這裡便再也沒有敲鐘人了。
存在於這裡的幻夢，在這鼓聲響過之後，就徹底不復存在。
這位兄一直這麼……多愁善感的嗎？
眾人離去之後，一個翠色的身影從古剎的廊柱後緩步走出。
……
他們已經離開了。
……真是麻煩你了，我的機能老化太過嚴重，迴路裡堆積了太多錯誤，連異常信號都沒能隱藏，引來這麼多人……
雖然發出了求助信號，卻未曾想過真有同胞相應，但難得你發出邀請……我卻沒辦法和你同去了。
老舊的發聲器官中所模擬的聲音，如今摻雜著機械故障損壞造成的嘯鳴。
……沒關係的，先哲會明白。
多謝你……能夠再次見到故人的舞，我也已心滿意足。
那些資料，就當-是-謝-謝禮……
老舊的機械拚盡最後一絲機能，掙扎著撐起身體倚靠在門廊上，看向空無一人的院落。
……雖為機械，卻有幸得識海清明，與人結緣……奈何人生苦短，徒增遺憾……
……即便是死，也終歸不能前往同一個歸處啊……
在喟嘆中，老舊的機械停止了運行。
……
女性的惋嘆也如香篆中的最後那屢青煙那般，消逝在山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