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別於空中花園模擬天氣系統中的光線，地面的陽光總是帶著些能夠照射在皮膚上的溫度。
秋日溫和的晨光灑落房間，站在窗邊的洗手台前，大腦還略帶昏沉的睡意——
在水管中冷卻一夜，稍顯寒意的清水沖淡了零星的朦朧。
浸透清水，粗糙的毛巾帶著冷冽寒意，沖淡了零星的朦朧。
洗漱完畢，抬頭看向洗手台鏡子上方的、明顯不屬於空中花園風格的古老時鐘——現在是早上8點。
剛要打開終端核對昨晚處理過的檔案，一封留言從通信軟體中跳了出來。
指揮官，我猜……昨晚你又偷偷熬夜處理空中花園的工作了吧？
不要狡辯啦，我看到你昨晚抄送出去的郵件了，所以今天就沒有太早叫你起來。
早餐在桌上，我去進行任務前期調查，結束之後就回來，不會離開保育區。
你可以先重新核對昨晚的工作，不需要太著急出來和我會合……
留言結束了。
打開終端，簡單核對過昨晚完成的工作內容，順手發送回空中花園，轉身走出房間。
一如麗芙在留言中所說，早餐就放在桌子上——從空中花園帶下來的壓縮乾糧和配給營養液，不算美味，但足夠果腹。
窗外，太陽自黑沉群山間上升，赤金光芒鋪灑在這片土地。士兵井然有序地排隊巡邏，負責採集和生產的保育區居民帶著工具，魚貫出入。
收回目光，一口喝完營養液，叼著餅乾，雙手打開了終端界面開始操作。
368號保育區，07：23
任務：構造體新機體試行任務
執行人員：[player name]、麗芙。
——一段時間之前——
空中花園
空中花園
距離之前和伊什梅爾的談話已經過去些時日。
伊什梅爾坦誠，或許是因為身在局中，她無法繼續觀測到這個世界之後的發展，一切已經走向了一個無法預知的「未來」。
我無法給予你更多幫助，我只是一個記錄者，一個永遠被困在過去和歷史的人。
我知道你想要知道什麼，灰鴉。但在時間真正流轉到下一刻之前，沒人能夠評判它的對與錯，好與壞。
對這個「未來」我也曾經有過諸多猜測……但我不能告訴你。
我無法確認我的答案是否正確，也無法確認我們是否在同一條軌道前行。
假如……我是說假如，我們真的能夠在未來相遇，那或許，你們也能發現我曾經留下來的足跡。
她微微笑著，結束了這場對話。
回憶著與伊什梅爾的對談，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科學理事會門口。
再度確認過終端上的指令郵件，署有哈桑姓名的郵件標註了加急，內容只有一句話：盡快前往科學理事會——這麼著急，會是什麼事？
進來。
科學理事會一如往常，儀器的嗡鳴充斥著乾燥的白色空間。
阿西莫夫坐在桌前，朝自己點點頭，再度看回桌面的投影。
投影展示著的是麗芙的新機體，機體一側，許多數據和說明文本不斷浮現，繼而消隱。
其中恆定不消失的只有一個不斷增長的數值——733.22。
沒等阿西莫夫開口，大門再次響動，隨著灌入房間的微風，哈桑快步走了進來。
他簡單掃過一圈室內的環境，徑直朝著長桌走來。
抱歉，今天的例行報告會議有點長，希望我沒有錯過關鍵的部分。
……
哈桑來到長桌旁坐下，看了阿西莫夫一眼，後者點了點頭，按下手中的終端轉身。
嘀——喀噠
背後的大門一聲輕響後鎖死，房間內的，監視錄影機的紅點也即刻熄滅。
察覺到這不同尋常的動作和保密措施，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滯。
長話短說，科學理事會最近得到了一批黃金時代的資料和數據。它是一種……
阿西莫夫說著，手指在終端上滑動，數據和說明文本化作具體的框架與結構線條，與機體投影重疊。
它是一種可以直接作用於意識海的「新技術」。
這套數據可以實現很多複雜功能，調優結構，穩定波幅，減少連結風險，等等。
通俗來說，它能使意識海變得更強大，以及，衍生出許多我們不曾接觸過可能性。
一行行標綠數據浮現在機體一側，印證著阿西莫夫話語的真實性。
手指無意識地在投影裝置旁輕敲，等待著阿西莫夫的下文。
假如只是這樣的技術突破，阿西莫夫應該是在報告會上向大家公布這個喜訊，而不是在這個關閉監控的房間內，小聲告訴自己。
但這種優化效果無法保留，短則兩三個小時，長則一天，目標的意識海就會回歸技術應用前的狀態。
所以……
它是黃金時代的技術。
阿西莫夫往邊上讓出更多的空間，二維螢幕上逐一羅列呈現不同的機體圖像。
哈桑議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可以明白。
之前，科學理事會提出的「關於意識海的一般性解釋」，只是通用原理解析，不過簡單概述了意識海在構造體中的作用。
至於意識海深層的構造……科學理事會並未授權我這個權力，嚴格來說，是世界政府並未授權我。
……
在當下的機體研發中，即使是特化機體，我們也很少在意識海的結構中另外添加數據——以IO為基礎的那套介面，也只是在外層加裝一個門鎖，而不是修改意識海的結構本身。
但這項技術不同，它能優化意識海的結構本身，而且這只是它的連帶效果。它的根本目的……是「篩選」。
我也給不了你這個權力，阿西莫夫。
我們對比了所有在空中花園，甚至在黑野資料庫中的構造體資料，只有麗芙的意識海能夠近乎完美地適配這套數據。
你想要做什麼？
我和生命之星的希波克拉底教授一同研究過，假如真正搭載這套數據，麗芙的意識海隱痛或許存在被治癒的可能。
在計算和模擬實驗中，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副作用，但也是因為沒有投入實際測試，一切都還只是未知數。
……我的建議是，到此為止。
我能向你保證它不來自任何非人道的實驗流程。
無關黑野，凜冬計畫，又或者其他什麼出發點，過程，目的中任一存在問題的項目。但更具體的資訊，我現在還不能告知你。
我必須提醒你的是，保守更換新機體對麗芙的意識海隱痛病症也存在一定的治療效果，只是無法完全治癒，會存在部分陳舊性疼痛。
一時間，實驗室內陷入微妙的沉默。
片刻後，哈桑輕聲開口。
灰鴉指揮官，我猜……你有別的問題，只是沒有直接問出來。
我為什麼在這裡。
所以……阿西莫夫，這項技術的意義是否遠不止於此？
哈桑微眯起眼睛，突兀提問。
不，我只是好奇，你為何這麼多年在這個問題上保持沉默。
如果有一天，當你面前有兩個選項，一個選項是真誠的滅亡，而另外一個選項是虛偽的存續的時候，你該如何選擇？
特里爾德已經幫我們做了一次選擇。
我並不害怕自我的毀滅，我只是希望我們奮戰至今天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但假如選擇權在你……
假如要做選擇的……是麗芙呢？
答案幾乎毫無疑問。
放鬆，[player name]指揮官，沒有人會逼你或是麗芙做選擇題。
這次會面只是讓你知道這套數據的存在，作為指揮官，你擁有知情的權利，你也必須知情。
……
哈桑沒有回答。
這只是一次閒談，我還有其他事務要處理，就不久留了。
哈桑沒有正面回應，他站起身子，房間的燈光恢復原本的亮度。
哈桑一邊點擊終端一邊朝門口走去，在打開門前的瞬間他頓了一頓。
[player name]……選擇權一直在你的手上，只是我們無法提供更多資訊，希望你酌情考慮。
他掛上了一如既往的微笑，向自己和阿西莫夫點頭示意後，大步離開了實驗室。
不清楚。
不知道。
他大概有他自己的計畫，但那與我無關，我只在意這套數據具體應用在意識海中能獲得怎樣的效果。
這套數據沒有那麼簡單，這邊，和這邊……這幾處波長都很特殊。
普通構造體裝載上，或許只能當做穩定意識海的一套新增結構，但假如特定的構造體裝載上，我猜想，也許能出現其他的效果。
就像是之前，利用特殊試驗數據強化後的特化機體一樣。
這對構造體來說……或許算是一種新的進化。
出於科學理事會的角度，我希望麗芙能嘗試搭載這套數據。但就像議長說的，沒有人會逼你或是麗芙做出這個選擇。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要繼續校對數據了。
阿西莫夫的聲音被淹沒在實驗儀器啟動的輕微噪聲中。
吱——
回憶被大門打開的聲音打斷。
指揮官？怎麼早餐吃到一半就開始處理工作了……
還是要好好吃飯啊，下地作戰進食不規律，很容易胃痛的哦。
她不太贊同地看著自己。
盡可能快地將其餘的壓縮乾糧和營養液塞進肚子，含糊不清地詢問著。
我藉口人員調查，調出了保育區的人員名單，那名叫做柯姆的男性，確實屬於這座保育區。
根據柯姆在空中花園接受質詢時提到的一些地名，我圈定了一個比較小的範圍。
打開終端，麗芙在保育區的地圖上畫出一個不大的範圍，包含了三個營帳，兩棟建築，和一個十字街道。
如果柯姆沒有說謊，那麼……
提到「進化」和「意識海」這幾個關鍵字的人……應該就活動在這塊區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