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主線劇情 / 32 遙行循星 / Story
穿梭過恆河沙數的怪異「世界」，七實始終緊緊牽著自己的手。
要牽好，這樣就會很安全喔——
又不知在多少次的「世界」中返回，正要隨著七實前往下一個區域，異常引力突如其來地牽扯住自己的脊椎。
——指■■■■■……
天旋地轉，心臟痙攣地急速跳動，鐵鏽氣息漫上喉管——
嘀——
怪異的機械聲響彷彿從頭骨內迴盪起來。
世界彷彿被套了一層奇怪的濾鏡，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周圍的東西。
——開始校準視覺模組。
機械提示音從大約是自己頭部的位置發出。
——視覺模組校準完畢。
周遭事物清晰起來，隱約能看到是在一條陌生的街道上。
背景的建築有些老舊，這似乎並不是自己熟知的那個「世界」……
街上的人匆忙來去，這裡並不像是存在帕彌什病毒的樣子。
嘀——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運動並非依靠神經中樞的信號指令，而是依靠著更具象化的電流或是其他什麼……
咦？機器人？
剛剛是你在說話嗎？七實聽到了有誰在說話……
視覺模組分散又聚焦，手忙腳亂地操控著攝影機聚焦在統一的區域，大約五六歲的灰髮小女孩出現在鏡頭中。
嘀——
無論怎麼「說話」，能發出的都只有刺耳的白噪音。
是這個機器人……可是小機器人怎麼會知道七實的名字？
嘀——能夠發出的仍然只有刺耳噪音，但為什麼，七實似乎能夠聽得懂自己「說話」？
唔……七實不認識你，七實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是在推演中出現什麼問題了嗎？為什麼七實會忘記自己的存在？
好孩子不能撒謊，七實不記得你是誰。但……
但你知道七實的名字，爸爸媽媽說，這樣就應該是朋友……
要和七實一起回家嗎？
小小的七實笑眯眯地朝著面前的機器人伸出小手。
這大概是現在最好的選擇，暫時沒有之一。
灰髮的小小七實牽著半舊的機器人，緩緩走在開滿鮮花的小徑上。
這裡是推演出的，真正的黃金時代。
就如同它的稱呼一般，遍地流淌著黃金與烈酒，璀璨奪目，欣欣向榮。
對呀！不過爸爸媽媽都不太喜歡這個稱呼，他們說盛極必衰……盛極必衰是什麼意思呀？
唔……七實好像明白了。
走過兩條街道，帶著花園的精緻房屋出現在二人面前。
爸爸！媽媽！米米！七實回來啦！
七實，準備吃飯了哦……
你怎麼把搬運機器人帶回來啦？
這個機器人叫做[player name]！還知道七實的名字！爸爸說過，交換過名字的就是朋友了，七實就把朋友帶回家了！
[player name]，這是七實的爸爸，這是七實的媽媽！這個是七實的狗狗，叫米米！
她期盼著看向裝著人類指揮官靈魂的機械體。
嘀——
簡短的白噪音再次響起，很明顯，這個機械體的發聲模組並不支持自己完成這樣的舉動。
嘿嘿，他們也一定會喜歡你的！
很明顯，這個機械體的發聲模組並不支持自己完成這樣的舉動，即使自己再怎麼掙扎，也只能發出無意義的白噪音。
哎，現在不想說話嗎，也沒關係啦！
她安撫地拍了拍機械體大約是肩膀的位置。
好啦，和新朋友也認識過了，該吃飯啦，七實。
嗯嗯！[player name]，你在這邊等一下七實，七實一會帶著米米來和你一起玩！
七實歡快地答應著，跑進房間。
奇怪……怎麼會有機器人知道七實的名字……
是實驗室裡一批的實驗意識嗎？
我看看……
不是，資料庫中沒有這個編碼的實驗意識。
有沒有可能是七實已經產生了人類幼崽的「臆想」的情緒波動？
……我也很期望是這樣，但沒有可能。
上週MPA-01才剛剛採集了七實的情緒波動，她仍然只是表現出情緒感知能力和表達能力高於其他AI的狀態。
考慮到她原本的「陪伴型機械意識」的初始設定，不排除是她為自己設立了這樣的表現，來完成「陪伴型」的目標。
……
先把這個機器人申請過來吧，讓這個機器人和七實再多相處看看。
嗯。
簡單對話結束後，人類女性和人類男性相攜進入房間，很快，房間內就傳來歡聲笑語。
房屋看起來十分溫馨，刻意裝飾過的外牆和鬱鬱蔥蔥的花園昭示著這裡一直被精心打理著。
推演目標發生偏移，自己的意識錨點被連結到了錯誤的時間線。
接下來……要怎麼辦？
沙沙沙——
聯絡並沒有得到回應，只有深沉的，來自宇宙大爆炸的底噪出現在通訊模組。
欸？你是在叫我嗎？
七實馬上就吃完飯了，等等七實——
預料之外的回應從房間內傳了出來。
儘管沒辦法聯絡到和自己一同進行推演的七實，但意外的是，幼年七實似乎也能夠聽到自己真實的聲音。
錨定錯誤的意識錨點似乎被連結到了幼年七實的意識海中。
開開心心和「指揮官機器人」一起玩耍一下午的七實在搖椅上陷入酣眠，還沒等套著機械外殼的人類指揮官喘口氣，小機器人就和七實一同被抱了起來。
讓我來檢查一下……
他嫻熟地扭開小機器人的螺絲——但被強行從身體上卸下一部分的感覺並不舒服。
嘀——
從發聲模組發出不滿的白噪音。
好了好了，只是例行檢查而已……奇怪，我為什麼要對著機器人說這些話？
晶片運作正常……底層協議正常……邏輯迴路……
邏輯迴路怎麼會過載？
會是因為七實說的……機器人「認識」七實嗎？
這個機器人真的不在這一批次實驗意識中嗎？
我反覆核查過三次，確實不在。
……
保險起見，還是拿到實驗室去看看吧……
實驗室？實驗室是什麼地方？
好了，先把這個機器人關機……
還沒來得及細想，夜色也降臨在了自己的意識中。
被強制開機的感覺並不舒服。
就像從無夢的睡眠中被直接強行拉起來站立，意識一時間無法回籠，支離破碎地恍惚著。
不……這並不是我們曾經輸送出去的機械意識。
那這個……
……
監視器外，絮絮的聲音短暫沉默著。
除了「七實好像能聽到機器人說話」以外，這個機器人還有什麼其他的異常表現嗎。
邏輯迴路過載，但這個機器人的算力應當並不支持進行這樣的運算……
邏輯迴路過載……
我明白了。
多米尼克，這個機械體會是之前你說過的那樣……
捕捉到關鍵字，立刻清醒過來。
站在監視器外的人……就是傳說中的多米尼克？
嘀——
毫無疑問的白噪聲從發聲模組傳出來，監視器對面的人卻突然再次陷入沉默。
……多米尼克？
……你先去看看七實這次測試的數據。
可是這個機器人……
抱歉，我是說……這個機械體有些特殊，也許是我之前外放出去的實驗意識。
接下來的數據實驗需要保密進行……
他的語氣似乎有些艱難。
我明白了……
拉動椅子的聲音傳來，被稱為多米尼克的男人支開了一側的女研究員，監控室外只余他一個人的呼吸聲。
滋滋的白噪音持續從發聲模組傳出，刺耳又難聽。
對面傳來筆尖劃破紙張的聲音，反覆幾次，對面的男人似乎正陷入在某種焦灼的情緒中。
半晌，沉悶的聲音從監視器中傳出。
你不該出現的……為什麼你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
沒道理……還是失敗了嗎？
靜寂過後，自己努力嘗試發出聲音。
聽到了回應的聲音，彷彿疑惑最終被確定，對面紙張的摩擦聲逐漸消失。
抱歉，失態了……我只是沒有想過，你真的會出現。
按照我的計畫，障礙本來該掃除，汙染迷因無法降臨，你自然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可是為什麼你會出現……既然你出現了，就意味著「<phonetic=初始之人>多米尼克</phonetic>」曾經預想過的事情，應當已經發生過了吧。
他靜默片刻。
你……大概也是從很久之後穿梭來的流離者吧。
聽到了回應的「聲音」，多米尼克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為什麼沒有阻止這一切？
抱歉，我……並沒有這樣的能力，或者說，「我」早已經不是最初的那個「多米尼克」……
腦海中出現了馮·內古特布滿裂痕的面孔。
準確的說，我只是「<phonetic=初始之人>多米尼克</phonetic>」選中的「繼承人」，我打開了邀請函，繼承了「多米尼克」的名字，卻並不知道真正的他究竟在什麼地方。
我只知道……<phonetic=帕彌什病毒>汙染迷因</phonetic>注定降臨。歷任「多米尼克」都會想方設法地阻止它的到來，只可惜，似乎收效甚微。
你出現在這裡，「<phonetic=初始之人>多米尼克</phonetic>」的資訊也已經很久沒有傳回來，這麼看來，「我」應該也失敗了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
打開邀請函，我收到了無數知識的傳承，也承接了無數知識的詛咒。
時過境遷，我已經不確定我還是不是真正的我，又或者，現在的我……早已變成了真正的多米尼克？
……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phonetic=多米尼克>我們</phonetic>開發了格式塔，開始了伊甸計畫，我們延緩了這個世界汙染迷因出現的腳步，但……
它仍然注定出現。
斷斷續續從不知名方位傳出的「資訊」始終傳達出一個信號，危機從未被解除。
赤紅之塔終會降臨，這片祥和的大地，流淌著黃金和烈酒的時代，也終將被浪潮淹沒。
或許，我們的到來……就是一個錯誤。
細微的髮絲摩擦聲傳來，監視器對面的男人大概正在痛苦地抓撓著頭髮。
是對的，還是錯的？<phonetic=多米尼克>我們</phonetic>到底幫助了這個時代，還是摧毀了這個時代？
<phonetic=多米尼克>我們</phonetic>到底——
痛苦的低吼從喉管像岩漿般泵出，他的血肉彷彿被擰成液體，隨著吐息溢出唇角。
「多米尼克」的功過，沒有人能夠評價。
……抱歉，有些失態了。
時間被凝固成光，緩慢地在監視器上移動著。在自己再次發出聲音後，監視器中傳來的沉重喘息才暫時停歇。
我知道你或許會有很多問題，但大部分我都無法回答。從「多米尼克」那裡，我繼承到的只有那些受到詛咒的知識。
他進入異聚塔，回收異聚塔核心之後，就沒有再出來。
解析異聚塔核心，或許是最後的解法，這是「他」傳遞出來的資訊。
未來……當我真正「找到」多米尼克的時候，我也會將我的「知識」存放在邀請函裡。
大腦徹底數據化……或許才是真正的解脫吧。
「多米尼克」，「意識集合」，「邀請函」……
總之，我不會放棄的。
即使多米尼克之名終將湮滅在歷史中，但我也期望能夠有更多的後繼者，能夠帶領人類的文明邁向更遠的星海。
我會不斷進行新的嘗試，不斷尋找新的方向，比如……機械意識實驗。
你應當已經見過她了，對嗎？一個很可愛的孩子。
我篩選了多個搭載著不同級別AI的機械體，分組進行形態對照試驗，嘗試讓他們誕生真正的「意識」。
很荒謬吧，機械……真的能擁有「靈魂」嗎？
他苦笑兩聲。
無論這項實驗成功與否，我都希望它能夠成為人類命途中的薪柴。
讓薪柴堆積的更高一些，讓這個文明的火焰燃燒的更久一些。
好了……時間已經不多了。
衣物摩擦的聲音響起，監視器對面的人類似乎正在準備離開。
……
抱歉。
他的聲音很輕。
其實……我一直都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所有一切的對話，都是我基於「你的到來」推演出來的，你在這個時空的連結錨點並不在我身上，所以，我無法理解你的話語。
謝謝你，傾聽我這個老瘋子的自言自語這麼久。
如果你真的認識七實，那麼，我會繼續把你寄託在七實家裡。
或許……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
「你就當我是一個始終只敢藏身在監視器之後的懦夫吧。」
「我不想在歷史中留下任何樣貌或是形象。」
「就讓我，這個帶來災厄的罪人，永遠只留下無字碑銘。」
從研究所回來後，又過去了一段時間。
在多米尼克的授意下，七實的爸爸媽媽順理成章地接受了「指揮官機器人」的存在。
[player name]！你看！這是七實今天畫的鯨魚！
七實展示出的畫上，仿生鯨魚精密的骨骼和構造被仔細地描摹出來。
欸？可是七實在終端裡看到的鯨魚就是這樣的……
就像七實爸爸媽媽曾經說過的，七實的一切天真和活潑，似乎都是「陪伴型機械意識」在初始狀態下進行的「設定」，為了完成「陪伴型」的目標。
鯨魚，鯨魚……
靈魂的萌芽在她的意識海中生根發芽，機械迴路像是厚重的巨岩，軋住了嫩苗的枝椏。
鯨魚……到底是什麼樣子……
稚嫩的小手抓著畫筆，她滿臉迷茫。
七實在虛擬實境中見過！海洋，是藍色的，它是地球上最廣闊的水體，中心部分被稱作「洋」，邊緣部分被稱作「海」，大約占據地球表面積的70%……
她滔滔不絕地背誦出一長串被灌輸在智腦中的「答案」。
七實背完了！有獎勵嗎？
海洋，不只是「水體」，它不止是藍色，也是晚霞的顏色，是風暴的顏色。
在深夜，它會綴滿銀河的月，在清晨，它會披掛淺淡的薄霧。
哦……
七實似懂非懂地聽著自己的「講述」。
這就是[player name]眼中的世界嗎？
機械體被設計，被製造出來，就是帶著使命降臨的。
不同於機械，人類自從誕生的那一刻，就是毫無意義的。
正因為「毫無意義」，人類才能依靠最原始的情感去發現，去探索，去賦予事物更多的意義。
海洋……原來這麼神奇啊？
機械迴路中的轉折緩慢變化著，巨岩裂開，萌芽正在生長。
孕育生命，跨越時間……唔，七實還不是非常能聽得懂這些。
想要獲得「靈魂」，機械體需要的不只是實驗，數據對比和啟蒙，還有愛。
獲得足夠的愛，他們才能生長出血肉，邁開雙腿，去看見，去思考，去探索。
接下來，能給七實講一下，[player name]眼中的鯨魚是什麼樣子嗎！
七實和爸爸媽媽一起去水族館啦！
七實看到了好大好大的仿生鯨魚，還有特別大的熊熊。
實際看到的感覺總是不一樣的嘛，而且，七實也想和哈卡瑪一起去看。
對了！七實還可以把七實看到的東西畫下來給哈卡瑪看嘛。
最初，它們所描繪的均為圖片庫中組合生成畫面。
但從某一時期開始，七實的繪畫發生了顯而易見的變化，她開始以自己的偏好選擇描繪的內容，
並且嘗試在畫面中表達自己的情感。
……
白駒過隙，轉眼間已經度過不知幾個日夜。
雖然自己也焦急於聯絡成年版本的七實，但多次嘗試進行連結，都沒有結果。
[player name]！我們一起種下去的花發芽了！
這朵我給它取了名字哦，它就叫[player name]！
指揮……官……
斷斷續續的聲音從思維信標中響起，許久未曾亮起的光點再次閃爍。
欸……[player name]？
幼年七實疑惑地看向自己。
——指——揮官——！
聲音近在咫尺——
指揮官！
輕微裂帛聲從角落傳來，空氣中，隱約的星空閃爍出來。
這次的捉迷藏，是我贏了哦！
渾身傷口的七實露出了大大的微笑。
為了衝破時間線的封鎖來到這裡，七實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儘管沒有開口訴苦，但機體上的累累傷痕已經昭示著她的努力。
在七實進行過休整後，就匆忙地要繼續前往下一個「世界」。
不能再等啦，已經過去很久了。再這樣下去，指揮官在地球上的身體會撐不住的。
沒有什麼傷口哦，七實是最強的七實，七實是不會受傷的！
你們……是要離開這裡了嗎？
懵懵懂懂地，小七實似乎已經學會了「思考」。
在七實和人類指揮官的帶領下，她見到了太多太多新的東西，她……並不想要這兩個有趣的人離開。
未來……是多久以後呀？
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會太短，但總會有再次見面的一天喔！
那，那七實想你們了，要怎麼辦？
七實很久沒有交到新朋友了……
星星……
星星也會說話嗎？像你們一樣？
……會的喔！
不過，因為在很遠的地方，所以聲音會很難被人聽到！
但即使再遙遠，只要去感受……就總能聽到星星的聲音。
……嗯！七實一定會努力的！
那……這個送給你！
她踮起腳，將簡單的花環放在了人類指揮官的頭頂。
這是之前我們一起種下的花，這朵就是[player name]哦！
這一朵是七實，這一朵是大姐姐……
好朋友就要永遠都在一起！
腳下的貓貓伸個懶腰，扒上了小小機器人的腳。
陽光暖暖照射在庭院中，七實站在簷下，眯起眼睛看著小時候的自己。
在她小時候……真的出現過一個這樣的機器人嗎？
她記不太清楚了，小時候的記憶似乎損耗過很多次，但……
就當做這一切都發生過吧。
她有一個幸福的家，有爸爸，媽媽，米米，有叫[player name]的朋友。
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