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所有人都認為灰鴉指揮官只是和露西亞一同去執行一個普通又不普通的任務。
灰鴉小隊似乎永遠能化腐朽為神奇,在旁人看來無比困難的戰鬥中取的最圓滿的勝利,在灰鴉小隊進塔之後,純淨區甚至已經準備好了慶功宴——
但直到反異聚塔再次變成危險的紅色,慶祝灰鴉小隊成功出塔的橫幅也沒能被掛出來。
……
這,這就是正在逃難的那群人說的全部的東西了……
所以,露西亞和灰鴉指揮官沒能從塔裡再出來,並且,異聚塔再次轉成了紅色?
應該是,是這樣的……
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辦啊,露娜小姐……
姐姐,森林的情況怎麼樣?
紅潮的氣息變危險了。
我和羅蘭嘗試過進入異合森林尋找柯蕾多爾,但她並沒有出現,有可能是躲開了……
她不會這樣做。
露娜閉上眼睛,風從她的指尖劃過,帶來了躁動不安的氣息。
紅潮已經失控了。
能夠紡織紅潮的管理者已然消失,紅潮像失控的海水,洶湧在這片土地。
那些異合生物瘋了……
之前,之前它們還只是遠遠地在異合森林附近遊蕩,很少會出現在保育區,但,但這次……
它們衝進了保育區,幾乎融化了所有保育區的人!它們,它們都瘋了……
冷靜點!
你是說,所有的異合生物都失控了?
沒錯,它們全都瘋了!它們強行衝破了保育區的防護,它們踏著它們同伴的屍體在往裡爬!
……去發緊急報告,這已經是第四個匯報異合生物失控的保育區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異合生物瘋狂侵吞著地面,它們朝紅色異聚塔聚集著,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咳——
蔓延著潮水的異合森林,露娜嗆咳著從紅潮中掙扎起來。
露娜!
露娜小姐……還是不行嗎?
咳……紅潮在排斥我的力量,它們抗拒我的支配,不肯聽從我的命令。
那就不要繼續,人類……
人類的死活與我們無關。
……恐怕這次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在趕往異合森林的路途中,她曾經嘗試過利用升格網路再次推演「未來」。
她看到大雪紛飛的<phonetic=死亡>未來</phonetic>。
……後來,我嘗試過很多次,仍然無法接管紅潮的權限,在數次嘗試之後,我發現紅潮中出現了另一個「意志」。
果然,這一切的變數和你有關。
銀髮少女瞭然地「看」向這邊。
她似乎沒辦法完全控制紅潮,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
我嘗試過和她交談,但她似乎並不清醒,只能斷斷續續複述出一些詞語,我聽到她呢喃過你的名字。
那名白色少女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紅潮再次失控反噬,異合生物開始朝著未知的方向進化。
再之後……
她反覆嘗試著利用升格網路進行推演,儘管這項行為消耗了她幾乎全部的力量,她企盼著一片鏡框之外的星空,一個升格網路沒有觀測到的變數。
她看到大雪紛飛的<phonetic=死亡>未來</phonetic>。
後來……
羅蘭死了。
像無數次推演中她看到的那樣,他死在雪花飄落的第一個夜晚。
他原本可以逃走的,並不是沒有逃命的機會。
但是……
我只需要保護露娜小姐,確保她能夠看到她所希望的結局到來,這就夠了。
畢竟,這不只是露娜小姐想看到的世界,也是我所期待的……
也許,現在就是最好的謝幕時機。
他終究死在了那個夜晚。
第二個是拉彌亞。
人類即將遠行,她執意要前往探聽消息。
她平靜地敘述著這一切,彷彿她已經在記憶中復現過無數次同一個場景。
拉彌亞再一次進入水中,嘗試探查其他區域的消息,最後了無音訊。
我,我一定可以帶來好消息,露娜小姐……
膽小的人魚躍入深淵,但她並沒有帶回新的訊息。
紅潮倒灌入海,海中演化出了巨大的異化生物。
我告誡過她海洋的危險,但她還是選擇了那條道路。
那條膽小的人魚,終究不是能夠帶來和平的白鴿。
最後是姐姐。
露娜對人類的聲音置若罔聞,依舊平穩地講述著,聲音中沒有一絲波瀾。
對於帕彌什病毒來說,升格者只是初次通過「篩選」的存在,代行者也並不是無敵的。
至少我不是。
她的聲音停頓一下。
姐姐一直在嘗試擺脫升格網路的束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確實成功了。
但相應的,她無法再次接入升格網路,即使我是代行者,也沒有辦法幫到她。
那時,我已經看不太清楚了。
附近並不安全,我去清理掉周圍異合生物的據點。
阿爾法猶豫著,她並不放心眼睛已經出現問題的露娜。
你自己……可以嗎?
我沒問題的,姐姐。
即使已經無法視物,露娜仍舊可以敏銳地捕捉到阿爾法的位置。
那些異合生物再次進化了,很危險,放任不管的話,我們也無法安心暫時駐紮在這邊。
你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安置好已經無法視物的露娜,阿爾法離開了山巔。
姐姐說謊了,她沒有再回來。
異化後的異合生物開始成群結隊地出現,姐姐很難抵擋住。
但我會在這裡等她,無論多久。
並不知道為什麼要說出這句話,但總覺得現在的她需要一句道歉。
和你沒有關係,我說這些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她安靜地坐在原地,像一隻易碎的瓷白人偶。
這一切都是我曾經在推演中看到過的。
大雪紛飛的未來,紅潮遍布的原野,所有人接二連三地死去,最後只留下她孤獨地坐在這個懸崖。
露娜仰起頭,水光悄然從她的眼角一閃而過。
暮色濺落出血痕,人類和少女看著黃昏墜落,看著慘白月光掠上大地。
你呢,你不是紅潮擬造出的幻影,你又經歷了什麼?
無數場戰鬥和日日夜夜的思慮交疊成千言萬語,一時竟不知道應該從哪裡講起。
我們獲取到最後的消息,是你和露西亞進入了異聚塔。
露西亞已經<phonetic=死亡>不在</phonetic>了。
這幾個字如同刀鋒滾過舌尖,痛楚刺過麻木的大腦,再次激起絕望的戰慄。
……
呼出的水蒸氣凝結成冰,重重跌落地面。
但時間真的還足夠嗎。
即使是空中花園的全盛時期,能深研這種科技的也不過寥寥數人。在這樣的環境下,沒有人知道要解開核心的謎題需要多少時間。
我的力量已經幾乎完全消散,只能壓制那個人類聚集地附近的帕彌什病毒。
紅潮還在不斷異化,這並不是它們力量的終點。
我不確定我還能堅持多久。
[player name]。我不是人類的英雄,沒辦法拯救這個地球。
少女雙目沒有焦距,安靜地看向自己的方向。
呃……
直到自己的手指幾乎接觸到她冰涼的臉頰,她才下意識地向後躲去。
……這是代價。
是升格網路收取的代價,直視未來,總需要付出一些什麼。
沒必要可憐我,我不需要誰來可憐,這是我會選擇的路,僅此而已。
我曾經妄圖依靠升格網路推演未來,避開所有可能會導致他們死亡的道路,但最終仍然無一倖免。
命運是不可更改的。
除了你,[player name]。
她無神的瞳孔似乎越過人類,看向了虛空中的某個方向。
我看到了很多,紅潮淹沒世界,感染體遍布地球。我看到過寒冬,也看到過永夜。
但我唯獨沒有看到過你,指揮官。
我曾經推演出的所有未來中,你都沒有從塔裡出來。
你是這個世界的奇點。
你在猶豫,這並不是你的性格。
被命運裹挾著的人類如同巨大齒輪中的蟲蟻,就算擁有再強大的武器,也只能被嚴絲合縫地碾壓。
正是因為經歷過塔中不可思議的一切,才更加不敢妄言能夠左右世界的意志。
沒有人知道應該怎麼做,但你會因此而止步嗎?
露娜安靜地看著自己的方向。
升格網路的推演只能依據我已知的資訊進行,比如我和你,比如空中花園,還有姐姐。
推演出來的結果也不是具體的內容,更多只是零碎的畫面,我能告訴你的也不過是我基於此的猜測——
除了你以外,同樣沒有出現過的還有那個灰色頭髮的少女。
在我推演到的所有未來中,我同樣沒有見過她,還有與她相關的機械體的影子。
或許,她也是「<phonetic=生機>變數</phonetic>」,又或者那些機械體都是。
我嘗試過繼續探究,但強行推演的代價太大,累積到最後,即使身為代行者,也無法承受。
升格網路帶回的資訊侵蝕了我的視覺模組……我已經看不到那些「未來」了。
[player name],這是我能帶給你的最後的情報了。
……
這一次,她並沒有躲開。
月色漫上山巔。
大約過了幾秒鐘……也可能是幾分鐘,蒼白的少女略微後退,避開了人類溫暖的掌心。
現在,離開吧。
時間不多了,我能感覺到,帕彌什就要穿透你身體的遮罩了。
果然,防護服上的標識已經逐漸染紅。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到通往最終的那個答案,但……我會盡量堅持。
我會堅持得久一點,能給你留下更多的時間。
你是唯一的變數,[player name],你能從異聚塔出來,已經是我觀測到的數據中僅存的誤差點。
我會堅持得久一點……等你回來。
人類指揮官踽踽離開山崖,身後,少女微微垂著頭,無神雙瞳俯瞰著山腳下的一切。
在她的身邊,多了一盞微弱的燈盞。
似乎察覺到人類指揮官所做的「無用」的事情,她緩緩伸手,碰觸到了那盞燈火,被灼傷一般,又迅速將手縮回身後。
獨自坐在這裡的,無盡的時間中,她已經在意識海中將那些在推演中看到過的畫面重複了無數次。
她在意識海中經歷了無數次他們的死亡,她曾以為自己已經不再會因為什麼東西動容了。
……希望你能成功,[player name]。
這是最後的機會。
盲目的少女再次觸摸著暖黃的燈盞。
所以,這就是你得到的訊息?
樹影婆娑,在搖晃的燈光中,凡妮莎開口。
世界的奇點,機械體……
零碎線索如同一攤散開的毛線,被命運玩弄成複雜的一團,無從下手。
有這種自信是好事……
你在猶豫什麼?
這樣的未來……真的能由自己背負起來嗎?
凡妮莎腳步不停,暖黃色的燈光已經朝前方移動了很長一段距離。
停下幹什麼。
你不會期望我會來安慰你,幫你找到前進的方向吧,偉大的法奧斯首席。
她掛上了熟悉的嘲弄微笑。
就算你死在那座異聚塔裡,我們一樣能繼續生存在地球上。
人類不需要一個英雄,如果你真的能完成你的計畫,那很好,但如果不能……
……噓。
剛要說話,凡妮莎對著自己比劃出噤聲的手勢。
迅速跟隨凡妮莎隱藏起來,熄滅燈光。
那邊……有痕跡。
不等她話音落下,自己也發現了不遠處反光雪地中行走的痕跡。
大雪尚未填滿足跡,對方還沒有離開太久。
兩人側身隱蔽在矮樹叢中,凡妮莎的目光追著地面的足跡一路向前搜索著。
……在那邊。
不遠處,一個人影緩緩從森林中走過。
……不是構造體,也不是感染體……
那個「人」似乎在尋找著什麼,時而匆匆前行,時而停頓在森林中翻找著什麼。
雪光反射出了他的面容。
熟悉的銀色海藻頭機械體看起來有些疲憊,他抬頭觀察著天色,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