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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 不曾經歷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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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打破一室死意。

指揮官。

強勢到不容拒絕的語氣告知了自己來人的身份——是凡妮莎。

這個時間你應該是清醒狀態,我進來了。

木門發出老舊的哀鳴,逆著光線,那個熟悉又有些不太熟悉的構造體出現在自己面前。

長久缺失水分浸潤的聲帶略微有些乾啞,嘗試著張開嘴,卻發現無法發出聲音。

軀體被沉重的繃帶纏繞著,僵硬的無法動彈,維持坐著這個動作,就已經耗費了自己所有的力氣。

……

凡妮莎左右看看,屋內簡陋的幾乎空無一物,只有大概是剛剛送指揮官返回的人留下的一杯水放在床頭。

水已經溫冷了,但這個時候聊勝於無。

將水杯貼到人類指揮官的唇邊,凡妮莎莫名有些煩悶。

喝點水吧。

我是來通知你露西亞機體處理事項的。

無形的絞索再一次絞緊心臟,被選擇性遺忘的記憶再次強行撕開大腦。

硝煙和彈藥,猩紅的霧氣彌散在視野中,那個熟悉的身影靠近又再次走遠。

露西亞

……指揮官……[player name]。

露西亞

……我好想……走下去啊……

喉嚨被利刃撕扯一般,即使用盡全身力氣,也無法再次唸出那個名字。

拼勁全身力氣,那個熟悉的名字終於再次滾動在舌尖。

別費力氣了,你的身體透支,嚴重脫水,恢復需要時間。

我們將露西亞的機體安置在聚集地的休眠艙裡。

艾瑪和洛莎嘗試過很多次,但依然無法維修她機體的Ω核心。

雖然我認為你我已經習慣了這一切,並不需要這句話,但……

她轉過頭。

請節哀。

還有……

她剛要繼續說些什麼,腐朽的木門再次發出響動。

……進來。

凡妮莎,異化紅潮出現在聚集地邊緣,有一支小隊陷進異化紅潮,我們暫時沒有多餘的人力……

走。

沒有過多溝通,她們似乎已經相當習慣這樣的突發事件,簡單交流之後,凡妮莎匆匆離開。

你留在這裡,等我回來。

房間門重重合上,腳步聲遠離,這裡再次恢復死寂。

為數不多的神志終於重新掌控了被悲傷占據的大腦,但身體機能仍然沉浸在巨大的哀慟中,即使用盡全力,也只能稍微移動手指。

人類指揮官看向窗外。

窗外,灰色的天,大雪籠罩著整個世界。

凡妮莎和艾瑪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了求援地,戰鬥持續了一段時間,在她們的支援下,異化紅潮退去。倖存的小隊成員彼此支撐著處理殘局。

即使已經被改造成構造體很久了,但凡妮莎還是並不喜歡戰鬥。

真噁心。

她撣去衣角的雪塵,任由艾瑪幫她包紮著剛剛戰鬥中的傷口。

異化紅潮確實很難處理,但你不應該出現這樣的失誤。

你有些心不在焉……是因為灰鴉指揮官嗎?

呵……灰鴉指揮官?光後面這一攤事情還不夠我操心嗎?

前方探路的返回消息了嗎?邊界巡邏小隊都活著回來了?附近的補給倉庫是否還在運作?後頭那群傷員的醫藥還夠不夠?

凡妮莎……

凡妮莎支起身子冷笑一聲。

異聚塔,帕彌什病毒,紅潮持續異化,現在連我們都只能蜷縮在該死的北極聯合航線附近的這塊針眼大的地方……

與其同情躺著的那個偉大首席,不如先同情一下我們自己。

所以,那個人現在的狀況究竟怎麼樣?

……

最近還是先不要讓人去那邊打擾了。

畢竟露西亞……露西亞不在了。

她短暫地沉默了片刻。

就算想知道灰鴉小隊到底又經歷了什麼偉大的戰役,也等那個傢伙恢復一些再說。

嗯,我會通知下去……

[player name]……還真是一如既往……

凡妮莎……凡妮莎!

不遠處,一名流民匆匆跑來。

說。

聚集地後面,補給倉庫,異合生物……異合生物在那邊!

……巡邏小隊是一群廢物嗎?

糟糕,那個倉庫存著最後一批醫療物資……

她們腳步不停,匆匆再次向聚集地趕去。

大雪落得越來越急促。

才到營地外圍,就看見聚集地內人影攢動,幾個傷員正在被運送到醫療帳篷中。

凡妮莎……!

正在這時,一位流民像是發現了他們,大老遠地就呼喊著向這邊跑來。

有事就說,我今天已經不想聽到別人再喊我的名字了。

異合生物把倉庫徹底毀了嗎?該死,我就說過應該留兩個人在聚集地……

艾瑪,準備應急預案,列出受損的物資清單,之後……

倉庫,倉庫沒有受損!

那你在大驚小怪什麼。斜奏提前回來了嗎?

是,是那個指揮官,那個角落小房間的指揮官出來了,帶著換班休整的巡邏隊把異合生物引開了!

這就是曾經空中花園精英指揮官的實力嗎?真是不敢想像巔峰時期的空中花園會是什麼樣子……

出生在地面的人類,滿眼憧憬地看向天空。

居然出來了……?呵,不愧是灰鴉的精英指揮官。

往流民的身後看去,卻並沒有看到對方的身影。

……那個指揮官呢?

剛剛還在那邊,沒有跟過來嗎,是不是又暈倒了……凡妮莎?

沒有回應流民,凡妮莎大步走向了聚集地。

我不是說過——讓你留在這裡嗎!

木門被砰地撞到牆上,構造體的力量明顯比還是人類的時候要大上許多。天光依舊微弱,但房間裡已經空無一人。

……房間裡的人呢?

是說您帶回來的那個人嗎?哎喲,那個人可太厲害了……

人,呢?

咳,剛剛好像往聚集地中間去了……喏,就大墓碑那邊。

聚集地中心位置,一塊高大的石碑豎立在那裡。

起初,那塊石碑只是黃金時代城市的遺留物,經歷過風吹雨打,矗立在這塊土地的中央。

在遷移到此處,確認這裡是可以長期暫住的地點之後,不知是誰,第一個在上面刻上了犧牲者的名字。

安東尼,康斯坦,賽爾克,希卡,丹尼爾……

魯斯,艾里,邦比娜塔,楊疾,安傑……

………………

曾經,人類在面對死亡時小心翼翼,似乎只要避開相關的字眼,就能夠避開那些災禍帶來的離別。

但在「離別」已成常態的現在,已經沒有誰會在乎這些,「大墓碑」也變成了聚集地中央的代稱。

……

構造體的呼吸帶出模糊的水蒸氣,簡單校準視覺模組,那個她永遠不會認錯的身影站在大墓碑前,身上和墓碑上覆蓋著同樣的雪。

……你在逞什麼強?

還沒康復就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法奧斯的校規只教會了你魯莽嗎?

……[player name]?

不管她說什麼,墓碑前的身影都沒有挪動分毫。

喂!

察覺到不對,凡妮莎疾步向前,強硬地扳過面前人類的肩膀,剛想斥責對方不顧身體就跑過來,卻徑直對上了那雙麻木的瞳孔。

你——

大雪仍然在紛飛。

異合生物已經被巡邏隊引開,被囚禁在未來的孤魂看到了矗立在雪塵中的墓碑。

思緒尚未收回,已經不由自主地踉蹌走向那個方向。

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劃過指尖,一行行漆黑刻痕像時間帶來的傷疤,死死烙印在灰色岩層。

石碑高不見頂,由上至下,密密麻麻地刻滿了一個又一個的記憶。

他們都不在了。

身體不受控制地急促喘息著,疲憊像脆弱又尖銳的蛛絲,緩緩刺進心臟,吸走為數不多的血液。

……灰鴉指揮官……

她的聲音彷彿被隔離在遙遠的時空外,遠遠近近地在耳邊響起。

……逞強……法奧斯……魯莽……

肩膀被用力抵住,緩慢轉過頭,從凡妮莎的瞳孔中,看到一張疲憊又麻木的人類面容,蒼白的像從墓地逃出的鬼魂。

……你……

……指揮官,指揮官?怎麼會這樣……

指揮官……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你還好嗎?

這是怎麼回事……我現在去聯絡生命之星。

指揮官……[player name]……

——你清醒一點!

視線重疊,另一個世界消失在眼底。

[player name]!醒醒!

現在,立刻,回房間去,艾瑪馬上就會回來,你的身體狀況很差……

凡妮莎皺起眉頭查看著人類指揮官身側防護服的感染數據。

就應該把房間門鎖起來……灰鴉指揮官?[player name]?

她愕然發現,無論她怎樣呼喚,面前的人類瞳孔依然渙散,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該死……

指關節用力繃緊,凡妮莎狠狠咬著後槽牙,抑制住打人的衝動。

你到底想怎麼樣?!想把自己凍死在這裡?!

露西亞把你帶回來,難道就是為了讓你把自己埋在這塊墓碑下面嗎?!

觸發了什麼關鍵字一般,人類嗆咳幾聲,似乎恢復了一些神志。

露西亞已經不在了!你也要陪著她一起躺在休眠艙裡嗎?!

露西亞已經死了。

誰……殺了露西亞?

混亂記憶衝撞著大腦,心臟跳動的要擊碎肋骨和胸腔。

色彩斑斕的切片從視網膜橫衝直撞,記憶中露西亞的嘴唇張合著,似乎要說什麼……

咳……[player name]隊長。

但那也意味著新的希望。

我真的很開心,能夠和[player name]相遇。

……

寒風和那一天同樣凜冽,但露西亞的機體已經躺在了休眠艙中。

眼看著面前人類的瞳孔再次失去焦距,凡妮莎用力攥緊了拳頭。

「砰」——

她一拳砸在了後方的墓碑上,腥鹹的循環液氣息混雜在冰冷的空氣中格外分明。

雙腿缺失支撐下去的力氣,順著墓碑滑坐在地面,頭部重重撞擊在墓碑上。

痛楚將所有幻覺驅散,視線空洞,只看到了凡妮莎憤怒至平靜的面孔。

我不會傷害你,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在你身上浪費,整個聚集地都在等著我維持運轉。

如果你執意要保持現在這個狀態……艾瑪。

……呃,你們……這是怎麼了?!

趕來的艾瑪驚愕地看著狼狽不堪的兩人。

這個人剛剛恰當指揮駐守小隊,挽救了營地倉庫,評估結算,發放對應的物資獎勵。

……好,可是……

照我說的去做,結束一切之後,把這個人送到後勤那邊去,讓後勤那邊安排。

……是。

有些疑惑,但艾瑪仍然下意識地按照凡妮莎的命令去做。

至於你……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已經在這樣的地面生活三十年了。

墓碑上,鮮紅的循環液緩緩蓋過邦比娜塔的名字。

……就這樣吧。

如果你站不起來了,就這樣坐下吧。

好好活著,當個普通人,大概露西亞……

她抿住嘴,沒有繼續說下去,轉身離開。

腳步聲逐漸遠去,地面的雪塵幾乎將整個人掩埋進去,冰冷觸感擭住所有感官。

露西亞已經死了。

針扎似的痛楚在腦海中持續迴盪,意識信標彼端再也不會傳回熟悉的信號。

溺水的人抓住稻草,儘管喉嚨痛的像被切割,但也仍然要血肉模糊的發出聲音。

她真的……想看到這樣的結局嗎?

不,不是這樣……

異聚塔內的苦難已經結束了……我相信苦盡甘來,接下來,你一定會健康平安。

露西亞

所以我怎麼能甘心,怎麼會甘心……用這種方式向你告別……

怎麼能原諒自己就這樣……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墓碑下方,空餘著寸許空白。

凌亂的記憶絲線一般纏繞住自己的大腦,應該……必須留下點什麼……

這是……露西亞,和灰鴉小隊的墓誌銘。

我們……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

我們……曾經為奪回地球而戰。

我們……

我們,是灰鴉。

殘破的戰術手套滲出鮮血,手指用力收緊,腦海空無一物,只剩下要完成這件事情的執念。

這場災難,沒有倖存者。

……會結束的。

灰鴉小隊……

這場災難,沒有倖存者。

……會結束的。

露西亞……

虛弱的身體已經不足以支撐自己繼續行動,倚靠著大墓碑緩緩坐了下來。

不知什麼時候,大雪已經停了。

夕陽的光線滲透深霾色雲層,灑下些許餘暉,夜色如帷幕般緩緩闔起,籠罩住半邊天空。

在塔中的戰鬥走馬燈一般閃回在腦海中,最後的記憶,定格在了她的笑容。

我絕不後悔付出了這樣的代價,沒有你在的未來沒有意義,不是我們所期盼的和平未來更加沒有意義。

也請你……絕不要因為我的離去而感到懊悔,這並不是因為我們做錯了選擇。

指揮官,所有的失敗都是有意義的,我們已經得到了奇蹟的種子,接下來,一定能找到屬於這個世界……也是屬於我們的奇蹟。

麻木手指無力地從墓碑底端滑落,鮮紅血色淺淺覆蓋著剛剛刻下的印痕。大腦隨著最後刻下的一筆一同停止思考。

血痕拉伸成微笑的弧度,一如當年手背上畫出的笑臉。

有誰在呼喊著什麼,沉悶的聲音漸漸遠離神志,視線所及之處,霞光籠罩了天空。

這一次醒來……就真的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露西亞……

我答應過你。

不會後悔,也不會放棄。

……所以,之前鋪設的緩衝帶,現在也拱手換給異合生物了嗎?

是,是的……事發突然,我們的崗哨……

行了,人類的單兵素質要能跟異合生物對抗也不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緩衝帶本身就是為我們爭取時間的。

比起這個,輜重都撤回來了嗎?

…………

胸腔悶堵,凡妮莎語調寒意更盛。

中大型器械不談,血清之類的便攜物資也……?

抱……抱歉!!

面對汗流直下,有些無措的下屬,凡妮莎深吸一口氣。

把沙盤的旗幟調整好,我要確認現在的形勢。

隨著巴尼加一番動作,簡陋的作戰沙盤上,當前人類的勢力範圍和異合生物的入侵情況一目了然,形勢不容樂觀。

……如果想要奪回緩衝帶,上週開展的側方推進計畫得暫停,雖然當前待命的人手尚且足夠打一場奪還戰,但這樣我們就沒有任何預備戰力可以應對意外了。

可如果徹底放棄緩衝帶,兩翼的備戰區都會受到影響。

先收攏偵察隊和巡邏隊,除了產糧區的隊伍,後勤不能有失。

光憑這些人手……

或者你可以選擇徹底放棄緩衝帶,然後明天放棄兩翼備戰區,後天跟我一起策劃大逃亡。

……

就這樣決定——

沒有關緊的大門被寒風吹開了一條縫隙。

嘖,門鎖也壞了?寫進計畫,明天修。

她皺起眉頭,拉住門把,一隻帶著戰術手套的冰冷的手從外側扶住門框。

……平民不允許接近這裡,更沒有了解軍事動向的資格,你想死?

……你?

隨著神志的恢復,異聚塔,異聚塔核心,諸多資訊湧入腦海。

……

進來說。

凡妮莎後退半步,打開指揮部的大門。

待眾人重新落座,將腦海中的資訊捋順,盡可能簡短地逐一交代。

異聚塔……時間機器……

如果不是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或許我會以為來了個網文寫手拿我尋樂子。

包括那塊異聚核心。

那塊異聚核心,真的能夠帶來新的希望嗎,真的能夠讓人類打贏這場無望的戰爭嗎?

……洛莎不在聚集地,這裡比較危險,儘管她同樣是構造體,但並不擅長戰鬥,所以我們把她的實驗室安置在了更遠的地方。

在洛莎再次趕回來之前,這些問題都得不到解答。

我確實很想直接搞清楚異聚塔裡的事情,但現在只能暫時把異聚核心的問題放一放了。

她敲了敲簡陋的地形圖。

就算你能帶著人鑿穿緩衝帶聚集的異合生物,給它們製造混亂,也還不夠。

勉強打回來,也站不住。

凡妮莎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在沙盤上示意。

細細思索著行動計畫,一塊明顯異常的區域映入眼簾。

我還以為你注意不到呢,看來腦子確實恢復了不少。

這裡的確是重點關口,但沒辦法布防,也不需要布防,有人守在那裡。

露娜在那裡。

她不怎麼和營地交流,拒絕配合戰略安排,也拒絕物資支援。

並沒有看到其他升格者存在的蹤跡,我們觀測過一段時間,那邊只有露娜。

她沒有表現出攻擊欲望,看起來也不想將人類驅趕出這塊土地,就像是……

只是想在那裡守著……

或許……應該去和她談談。

艾瑪……艾瑪!巡邏小隊那邊出事了!

……又是怎麼回事?!

慢慢講,別著急。

咳,巡邏小隊從西北方向返回,那邊的異化紅潮意外漲潮!我們沒有監測到這一次漲潮,他們被困在裡面了!

……看來,這一趟不去也不行了。

[player name]的身體狀態……

沒有大礙,可以正常進行任務。

那就出發吧,讓我們看看又是哪些倒楣鬼被困在紅潮裡了。

她露出一個熟悉的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