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紅色的「華胥」攜捲著數字的旋風,在這座憑空虛構出的房間中肆意來回衝突。
那是真正的華胥不應具有的瘋狂。
……我將……成為……死……神……
我將……復仇……
我將執行……人類的……死刑。
華胥的手鬼魅一般地出現在曲身後鉗住曲的脖子,情急之下,曲只能在自己脖頸邊上勉強撐劍卸開華胥的力道。
華胥……不對,你不是華胥……
你……就是……
我就是那個……「死者」……
我是……士兵……作家……冒險者……
我……拒絕了……死亡!
鉗握在曲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緊。
咳……
從不知多少次的戰鬥循環和演算模擬中抵達此處的曲,即便是拚盡最後的力氣,也掙不開那雙猩紅的手。
即便是身處於萬世銘的數字空間中,她也能感受得到從機械心臟中泵出的循環液越來越難以供給她的意識海,甚至連仿生脊椎上的神經也正在一點點斷開,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你無權定義她。
一個模糊的影子出現在曲面前,但那身影說話的對象,似乎並不是曲。
維——
藉著最後一口氣,她勉強認清了面前的那個身影的面容。
你沒有權利定義我的造物,你這卑劣的罪犯。
身形模糊的維里耶朝著曲身後猩紅的「華胥」伸出手,好像有什麼東西從他手裡流入到那「華胥」中。
不……不……
你這……卑劣的……造物主……
我將……解放她……解放……華胥……所有……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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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從虛空中出現的「華胥」逐漸僵死,曲趁著這短暫的空檔,撬開鉗制住自己的手,落在地上。
咳……維里耶?
謝謝你……
能從你嘴裡聽到謝謝,也真不容易。
你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
維里耶凝視著自己伸出的手,他的身體並不真切存在,只是這數據世界中的一個朦朧的倒影。
我不知道。
我只是聽見了華胥的哀鳴,在我睜開雙眼時,就在這裡了。
萬世銘本該沒有輸入你的資訊。
而你帶到夜航船的那個華胥備份,也早已消失。
應該沒有足夠的數據和記憶能讓萬世銘創造出你的意識體才對。
因為……這是我的華胥。
這是我的孩子,我的造物,唯一的完美。
在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測試她時,她就留下了關於我的記憶。
在華胥管理萬世銘的時候,萬世銘也掃描了華胥的記憶。
所以……「我」才會在這裡。
是華胥留下了你嗎?
因為儲存了你的意識數據,華胥才會推演出它自己的樣貌……
但這些人工智慧,不該產生情感。
不要用情感這樣低級的詞彙來描述她,你根本不理解。
華胥……
維里耶仰視著半空中的那個「華胥」,如同幾十年前,朗道仰望著第三開發部正中那寂靜的格式塔一樣。
你還要繼續下去嗎?
我?
我從她的記憶裡……看到了。
戰爭,死亡,人類的背叛,還有星空中的少女……
那個卑劣的罪犯和帕彌什正在吞噬著萬世銘和華胥的數據。
我只是通過底層代碼暫時停止了華胥的機能,重啟之後,或許還能短暫恢復正常。
但在你決定打開萬世銘大門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這一切。
你造成了萬世銘那些數據的毀滅,也造成了華胥的毀滅。
曲,你的仁慈,毀掉了這個世界的種子。
你知道,那時候萬世銘外面有多少活著人嗎?
六十四萬三千七百二十九人。
維里耶仍然觸碰著那個僵死住的「華胥」,這讓他也能分享華胥的「心」和「記憶」。
這時的他好像已經不再單純的以「維里耶」的身份說話了。
那你一定也知道,如果不打開萬世銘,會有多少人死於戰火。
預計陣亡六十萬五千二百四十六人。
這就是我打開萬世銘的原因。
你曾拒絕過他們回到九龍。
如果真的讓他們在那個空中花園和升格者都對九龍環城虎視眈眈的戰爭中,離開夜航船,貿然回到九龍。
這幾十萬生民……又怎能一直延續到今天。
這是多餘的情感,曲。
多餘嗎?
曲苦笑著說道。
沒有什麼能動搖我,維里耶。
就像沒有什麼能動搖父親,動搖胤,動搖你。
…………
人總要放棄一些東西,維里耶。
要看得更遠,維里耶。
所以,你還要繼續下去嗎?
不只是你,還有其他人,也在幫我。
我想要幫的不是你。
無論如何,我已經死了,我只是想看一看,松鼠到底能建立起怎樣的文明。
其他的我一概不關心。
那就看下去吧,維里耶。
重啟華胥。
你的確擁有華胥最高權限,我也的確可以用底層指令幫你重啟,部分地恢復一些華胥本身的功能。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然而出於……死者的善意。
我要提醒你,你現如今所使用的這副身體,使用了……萬世銘中來源不明的數據。
一旦重啟華胥就會立刻斷開華胥和萬世銘的連接埠。
換言之,重啟了華胥之後,你在萬世銘裡的配置會被恢復到初始狀態。
原來,這副身體來自於萬世銘嗎?
沒關係,重啟華胥。
我已經失去的足夠多了,而九龍不能失去萬世銘。
哼,真是可悲。
雖然維里耶嘴上嘲笑著曲,卻還是點了點頭,握住了華胥原本僵死住的猩紅的手。
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