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能只是個陷阱,誠意只是對別有用心的掩蓋。
夜色漸濃,原本只能聽到腳步聲的聽覺模組中出現了熟悉的雜音。
如果是空中花園的話,沒必要設下如此麻煩的陷阱。
阿爾法並不清楚這些雜音出現的時機,但是在此刻,她不介意借助這些雜音梳理思路。
你很清楚,你的敵人不僅僅來自空中花園,甚至不止是人類。
……
回頭?還是相信?
就算真的是陷阱,也需要擺放上足夠的誘餌。
阿爾法的目光在快步奔跑的過程中掃過了每一個可能藏匿的角落,確保無人跟蹤或者埋伏。
比起在那座塔附近碰運氣,我選擇我更能把握的一邊。
但那也並非十全的把握,如果這次失敗,你將真正地一無所有。
而且,你又如何肯定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呢?
因為我已經看到了回頭路的代價。
世上沒有無償的饋贈,權利與義務是天平兩邊等價的籌碼。
阿爾法搖了搖頭,想要像以往那樣無視腦海中的雜訊。
一時的逃避只是在透支未來,而你已經到了償還的時刻。
不知是不是錯覺,腦海中的雜音傳來了一聲近乎自嘲的嗤笑。
逃避?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成為代行者。
從那個雨夜之後,從她褪下那身沉重的軍服之後,阿爾法想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實現露娜的願望,讓她能夠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阿爾法稍微停頓了片刻,然後繼續越過碎石與磚瓦朝著目標前進。
無意義的怒斥對現狀並不能起到任何幫助,意識海中情緒的激盪反而會讓引導某樣事物滋生萌芽。
阿爾法選擇用沉默來應對,但是加快的腳步以及不再四處張望的眼神都出賣了她的不平靜。
她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因為她知道那是達成願望的必經之路。
你們已經失去了血脈的連接,現在要將升格者這最後一層牽絆也斬去嗎?
儘管體內已不再流著相同的血液,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沒有相同的願望。
清冷的月芒雖然無法指明腳下的路,但是這顆三十八萬公里以外的衛星所折射的光,還是告訴阿爾法,她的身邊並不只有黑暗。
這樣就足夠了。
我不會接受,升格網路選擇了露娜,而我也同樣選擇她。
聽覺的模組中的雜音有一瞬間的沉寂,就像是將舊式答錄機湊到了耳邊一般。
電流聲慢慢拼湊成了簡短的話語。
不是升格網路找到了她,而是她找到了升格網路。
數月前,城市遺跡下。
殺了你……
翅膀的殘骸覆蓋在動彈不得的殘軀上,利爪也被整齊地切開。
想要站起來撕碎面前的獵物,但卻感受不到可以調用的關節。
說話時帶動的空氣從碎裂的胸腔分流而出,發出像是破風箱一樣的聲音。
阿爾法將沾染在太刀上的循環液抖落,卻並沒有收回。
她無言地盯著一個方向,對背後癲狂的聲音視而不見。
片刻之後,一個紫髮構造體出現在了阿爾法面前,在他身下則是一把造型奇特的椅子。
為什麼不直接離開呢,你見到我應該不會高興吧?
露西亞……
這個許久未曾聽過的名字讓阿爾法的意識海中泛起了些許波動。
然而就只是像在水面投入了一片落葉一樣,這漣漪很快就消失不見。
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現在只想帶走我的同伴。
聽到這個回答,解決了心中疑惑的阿爾法不再停留,收起刀朝基地外走去。
惑砂,留下她!
殺了她,殺了她,我要讓她和我一個下場……咳……不,要更悽慘。
……只靠我們是沒辦法做到的。
而且先生的命令中並沒有這一條,你還是不要再說話了,那樣只會讓你更痛苦。
紙鶴,帶走她。
隨著話音落下,惑砂座下的椅子變成了長蛇般的形狀,將巫毒輕輕地捲了起來。
你幹什麼,放我下來!那個女人要跑……咳咳咳……
惑砂望向已經走到基地入口的阿爾法,問道。
你不殺我嗎?
我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至少可以讓心情好點。
喂,惑砂!
不要擔心,就算我死了,紙鶴也會把你送回去的。
……如果有徹底解決你的辦法,我或許會這麼做。
當年就算沒有你,他們也會想方設法聯絡上別的升格者。
悲劇遲早會發生,區別只在時間的早晚而已。
我已經和空中花園沒有任何瓜葛,比起陷在過去的陰影中,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
是嗎……雖然先生有別的考量,但是從我個人來說,我由衷地希望你的願望能夠實現。
阿爾法沒有回應,白色的長髮消失在了遺跡的出口。
下次一定要殺了她!用更強的爪子撕碎她!用更快的翅膀玩弄她!
你還是放棄比較好,繼續下去也只會讓自己受傷。
把她的腿塞進她的嘴裡!挖出她的眼睛用循環液灌滿她的眼眶!
巫毒似乎已經聽不進外界的話,自顧自說著癲狂的內容,完全不顧胸腔裡的循環液正順著紙鶴的尾巴滴落在地面。
……放心吧,不管是洛基還是巫毒,我都會盡全力救下你們。
在聽完通訊的內容後,阿爾法便以最快的速度趕往了那處遺址。
原本想搶在羅蘭和巫毒之前乘坐飛船前往月球尋找露娜,但是先一步出發的巫毒和羅蘭還是在她之前到達了飛船所在的位置。
在與巫毒對峙時,身為升格者的阿爾法察覺到了匆匆趕來的第四人。
馮·內古特既然還留了這樣的後手,阿爾法也只能選擇留下拖延住這些眼睛。
與羅蘭一起登船會發生什麼有無數的可能,而不管哪一種可能都不是對救出露娜有利的走向。
因為自己清楚,馮·內古特也清楚,不論露娜變成什麼樣,阿爾法都不會放棄露娜。
而這,或許是那位代行者要去阻撓的結果。
為了這次救援能最高機率地成功,阿爾法將那些想要說的話都託付給了羅蘭。
自己的話語是否有傳遞給露娜,她現在怎麼樣,之後又會如何抉擇?
白髮的升格者在荒野中獨自前行,她沒有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在別人身上。
突然她好像是聽到了什麼一樣,微微抬起了頭,看向了幾近破曉的夜空。
流星劃破天空,在撕開黑色的幕布,緩緩向著地面墜落。
露娜……
大地與天空隔著六千四百公里的距離,流星的尾焰已經消失在天際。
儘管體內已不再流著相同的血液,牢不可分的牽絆仍將她們緊緊相連。
阿爾法怔了怔,然後朝著一個地方快步趕去。
在阿爾法趕到時,太陽正向大地投下它的第一縷光芒。
無人打理,肆意生長的椴樹已經高過了了老舊的房屋。
陽光從樹隙中投下,光斑環繞在銀白少女的身邊。
她看著眼前已經腐朽的木欄。
在離開時,她尚且不能觸及其高度的一半。
而現在,她已經找不到過去留下的痕跡。
察覺到有人靠近,少女回頭,看到了對她來說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她想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對方,也想上去給對方一個擁抱,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又覺得一切盡在不言中也有美妙……
但是有一件事是她首先需要做的。
姐姐,我回來了。
嗯。
阿爾法踩著石板向露娜走去,就像很多年前一樣。
只不過那時,這裡還未雜草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