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主線劇情 / 22 創繪映想 / Story
即使雙腳切實踩在這片土地之上，仍會對眼前的光景感到不可置信。
城市外圍是大片的廢墟，這點與空中花園掌握的情報基本一致。
原來的康斯塔雷耶所計劃的占地面積達到了數萬平方公里，規模龐大到甚至能與九龍的環城相媲美。免疫時代所建立起的編號城市，與之相比或許和孩童在海灘邊堆起的沙雕差不多。
但那終究只是未竟的輝煌，是現在的人們不可復現的幻想。
康斯塔雷耶，這顆在黃金時代的末尾曇花一現的流星，早就該隨著帕彌什的爆發，消失在歷史長河的視野之中。
可現在，哪怕只是極小的一部分，不知何時開始的「奇蹟」在不為人知的地方誕生了。
像是被施展了倒流時間的魔法，越是深入廢墟，環境也越是變得井然有序。
直到抵達某條不可見的分界線。
界限之後，原本雜草叢生、堆滿廢料的地面被整合成整齊劃一的道路；飽經摧殘的斷壁殘垣被置換為煥然一新的大樓與高架線。
彷彿真有一座栩栩如生的城市，被掩埋在這隨處可見的荒野之中。
然而，最讓人感到驚詫的並非這與周遭的廢土格格不入的城市布局，而是屹立在那些建築群的最中央，一座造型奇異的高塔。
那是……風車？
巨大的葉片在塔頂緩緩轉動，像一道漩渦，吸引著來客的目光。
雖然在影像上看到過大致的輪廓，但沒想到實際的造型還要出人所料……
單論純粹的視覺衝擊力，數個月前那座由帕彌什構成的異聚高塔或許要更勝萬籌，但遠處的風車卻能給人一種肅穆的莊嚴與美感。
黃金時代的城市似乎總喜歡設計一些誇張的地標性建築，但是，做成風車樣式的倒還是第一次見到……
嗯……說起風車就會想到……
你是在說《堂吉訶德》裡的情節吧。
幻想自己是名騎士的堂吉訶德錯把風車認成了巨人，於是提起長槍向它發起衝鋒，結果卻一次次碰壁的故事。
光聽梗概，好像並不是個特別正面的形象……把城市最顯眼的建築做成那副模樣，到底是什麼用意？
這個嘛……我不知道。
承認得好爽快……
「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的理解也不一定就是設計者的本意。而且我們才剛剛來到這裡，光看塔的外型，能得到的資訊也很有限。
這種高層建築，一般來說都是作為電波塔來使用的，根據參謀部的說法，因為那座塔在向周圍發送欺騙信號，空中花園之前才一直沒有察覺到這座城市的存在。
那座「風車」或許是某種大型電磁干擾裝置。加上這裡的帕彌什濃度很低，說不定也具備類似過濾塔的功能。
嗯……如果風車就是這座城市的中樞，前往那裡應該就能弄明白不少事情。
思路大致沒錯，但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就是了。
循著聲音的方向，一名留著淺紫色短髮的構造體朝她們走來。
你們就是虹鶯小隊的人？比預定時間晚了將近半個小時……難道你們三個人的日程表沒一個是準的嗎？
你就是……萊娜？
艾拉、希卡，還有……特洛伊。
她沒正面回答艾拉，反而快速打量了一遍小隊的成員。
你們的資料和有關虹鶯的大致事項我事先已經了解了，就不用互相自我介紹了吧。
我會作為預備隊員加入這次任務，希望合作愉快。
她板著臉輕輕點了點頭，臉上不帶有半點「愉快」的表情。
那麼，歡迎你的加入！
艾拉一如往常地笑著向她伸出了手。
……
面對那隻懸在面前的手掌，萊娜抿了抿嘴巴，象徵性地抬手握了握，便馬上將手收回。
過場走完了，進入正題——關於這座城市，先跟你們分享一些我搜集到的情報。
你已經對這座城市展開探索了嗎？
嗯，我本身就是擅長偵察的構造體，而且比你們早到幾天，所以大致調查了一下這座城市的情況。
和空中花園掌握的資訊比對之後，我先來回答一些你們可能會有的疑問。
首先，關於這座城市是如何出現的——參謀部的猜測沒有錯，這座城市目前確實是由機械體在管理，而且根據我的觀察，它們大多數的AI水準都超過了原先設定的閾值。
那麼果然是和那座孤兒院同樣的情況……
不，稍微有點區別。
在大多數區域，這些機械體沒有展現出對外來者的攻擊性。
它們的行為模式很獨特……至少對我來說有點費解。
不過，以我的調查為基準來判斷，外圍部分幾乎沒有什麼可以值得注意的地方。
雖然看起來很光鮮亮麗，但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是一堆空殼。
光用說的可能有點費解，先按隊長之前所說的，往城市中心的方向移動吧。
我來帶路。
在萊娜的帶領下，虹鶯小隊沿著城市的主幹道，以那座風車為目標逐步前進。
在抵達風車附近的一座小型廣場後，艾拉提議讓眾人短暫休息片刻。
這裡已經接近康斯塔雷耶的核心圈，直至目前，她們還未碰見任何機械體，但持續轉動的巨大風車、樓宇內不斷閃滅的燈光，以及路旁毫無規律交替亮起的交通信號，都暗示著這座城市正在受「某些存在」的影響而運轉著。
總覺得有種錯位感啊……
作為在場唯一一名親身在黃金時代生活過的人，看著四周整潔乾淨的街道，以及一直沒到視線盡頭的樓群，特洛伊不禁發出一聲感嘆。
和僅僅能帶著極小一部分人類苟延殘喘的空中花園不同，曾經的地球，遍地都是這類能容納數百萬，乃至上千萬人口的繁華都市。
黃金時代的人們，都是住在這種地方的嗎？
說全部可能有些不準確，至少在我出生的年代，全球90%以上的人類聚集地都已經完成高度的城市化了。
當然不可能每處都跟這裡一樣那麼誇張，但肯定也不會像如今的保育區，連日常的生活補給都成問題。
絕大部分的生產活動都交給機械代勞，人們能隨心所欲地追求自己夢想中的生活——
經歷了文藝復興、啟蒙運動、工業革命……累積了數百年才得以綻放的，屬於人類的文明之花。
那就是黃金時代，現在我們看到的，也只是蜃樓般的冰山一角。
結果，只是因為帕彌什的爆發，用了數十年的時間就被摧毀殆盡了……總覺得有些諷刺。
嗯，這也是事實呢。
現在的人們，只是從圖像和書籍資料了解黃金時代的知識，哪怕是藝術協會的專業人士，在理解黃金時代的思想和人文理念時，也不可避免地帶著一層「隔閡」。
就算人們戰勝了帕彌什，開始重建自己的文明，未來也不可能出現第二個「黃金時代」。
雖然這麼說……在那座異聚塔被逆轉之後，空中花園裡便有了要推進地面重建計畫的傳聞——康斯塔雷耶在這個節骨眼上被發現，未免也太巧合了。
這附近之前一直都是重災區，機械體又怎麼在不受到感染的情況下重建這座城市呢……
拋開那個問題不談……如果機械體只是為了確保自己的活動空間，那麼也沒有必要將這塊區域維護得那麼盡善盡美。
費盡心思保留著這片黃金時代的「遺跡」，難不成是因為「懷舊」嗎？
我們這次任務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弄清這些嗎？
萊娜與其他人錯開一個身位，面無表情地眺望著遠方。
說起來，為什麼你要加入這支小隊？
以你的條件，如果有想加入的小隊，應該早就能加入了才對。
難不成是個隱藏的藝術愛好者？
……
這是我的自由，與你們無關吧？
連一點好奇心都不給人滿足嗎？
特洛伊不也差不多嗎？唔，我可討厭刻意裝神秘的人了。
姑且也算是一個小隊的同伴，我還期望著能從你們那知道一些執行部隊的事呢。
……我的機體參數和可公開的履歷都已經顯示在小隊名單裡了，其他的部分你們也沒必要知道，對任務沒有任何幫助。
希望閒暇時間能減少不必要的聊天，我們是小隊，不是來地面的觀光團。
真冷淡……
在艾拉她們有一句沒一句地交流的同時，希卡正試圖用個人終端重新與指揮中心獲得聯繫。
……不行，還是不能跟空中花園建立通訊……
沒用的，我早就試過了。這座城市用某種特殊手段屏蔽了一切外界電磁信號的介入，在這裡一切正常的遠程通訊設備都不會有用。
不過，小隊內的短程通訊應該不成問題，也能通過意識連結確認彼此的位置。
對了，關於這座城市裡的異常機械體，我有拍到幾張照片，清晰度應該比空中花園拍攝到的要高，姑且先傳給你們——
……似乎也沒這個必要了。
萊娜看向街道的某個角落。
創作……創作……
得趕在馬蒂斯那傢伙之前……完成創作……我的作品可比他厲害上一百倍……哼哼……
機械體穿過街道，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廣場內的小隊四人。
那就是報告上提到的異常機械體？
機會難得，我們跟過去看看吧？這也算調查的一環。
嗯，我們也有必要記錄這些機械體的行為方式。
機械體最終在一面城市牆停下，牆上已經有一大部分塗滿了各種色塊與圖案。
機械體對著這些已經被創作完畢的牆面，啟動連接著手臂的噴槍模組，為其覆蓋上新的色彩。
只要在今天把這面牆重新鋪滿，B-2區域就是我們幻想機械印象派的天下了！
可惡的超現實機械野獸派……以為改裝了新的調色模組，就覺得對色彩的理解超過了我們——開什麼玩笑呢，我巴齊耶可不承認！
這裡塗塗……這裡改改……趁你們這群膽小鬼不敢出來的時候，幻想機械印象派將重新占領這座城市！
捏哈哈哈哈哈——！
總覺得他笑得好邪惡……機械體真的能發出這種聲音嗎？
暗處，虹鶯小隊正在觀察這名自稱「巴齊耶」的機械體的行動。
而且，他正在……畫畫？
很神奇是不是？這裡的大部分機械體都在做這種事情。
注意到之前我們走過的街道上的那些看不懂的廣告牌和塗鴉了嗎？那些都是它們的「傑作」。
這些機械體似乎對藝術創作有很深的執著，甚至在內部還分成了好幾個不同的派系，各自占領著城市的不同區域。
熱衷藝術的機械體……會是跟灰鴉小隊發現的「噴塗機械」類似的存在嗎？
我記得被灰鴉小隊回收的噴塗機械最後是由藝術協會保管研究了，艾拉小姐，你知道些什麼——
欸，艾拉小姐！？
希卡想回頭詢問艾拉，卻發現對方的身影已經跨出她們的藏身處——粉髮的構造體以洶洶的氣勢走向正在牆上塗畫的巴齊耶，眼神裡填滿了彷彿能融化鋼鐵的怒火。
唔……我已經看不下去了……！
艾拉舉起緊攥的拳頭，朝那名機械體震聲喊道。
喂！你這傢伙！到底在幹什麼！
噫噫噫噫噫——！？
被艾拉突如其來的大聲質問嚇了一跳，巴齊耶手忙腳亂地前後亂竄，結果「咚」的一聲撞到了牆上，整個身子也失去平衡，仰面倒下，看起來非常滑稽。
這面牆上原本是其他人的畫不是嗎？為什麼不經過別人的同意，就擅自塗毀別人的心血！？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理念之爭，還是說存在著個人恩怨——
但如果連創作者之間最基本的禮儀都不遵守，就不要指望別人會認可你的作品！
我錯了我錯了……請不要抓走我……我不想被拆成零件……
哈……
看到艾拉的舉動，萊娜有些目瞪口呆。
這就是所謂的「藝術家之怒」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艾拉小姐那麼生氣的樣子。
總之……我們也跟上去吧。
怎麼辦怎麼辦……原來塞萬提斯先生說的是真的……西斯萊和莫奈已經失蹤了……現在連我也要……
你好像把他嚇得夠嗆，艾拉小姐。
咦……？呃……
啊哈哈……我是不是有些太激動了？
平靜下來的艾拉看著眼前「瑟瑟發抖」的巴齊耶，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表現著實有些誇張，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髮。
但是，這種行為如果不好好教育的話，他是不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的。
零件……肢解……嗚嗚嗚……我還沒完成幻想機械印象派的復興……就這麼被……
跟剛才那副囂張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不過再怎麼說也有點反應過頭了吧？我哪有說那麼恐怖的話嘛。
那個……我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真的？你們難道不是那個空中花園派來的構造體？想把我們抓回去拆解研究嗎？
我們確實是從空中花園來的沒錯，但也不會無緣無故就做那種事啊。
不，既然他是這座城市的異常機械體，將樣本送回科學理事會應該也算我們的職責才對？
特洛伊小姐，你別故意嚇唬他啦……至少目前，我們要的只是這座城市的情報而已。
但是，他有提到過其他機械體被抓走……我覺得那應該不是謊話。
倘若機械體真的在躲避「某些人」的抓捕，那我們之前看到的情況就能得到解釋了。
難道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別的小隊在這裡執行任務？……如果真是那樣，指揮中心應該會提前告知我們才對。
……
而且，有一名被他叫作「塞萬提斯」的機械體……似乎早就知道有空中花園的人要來調查這座城市。
但某種角度上，我們是被主動「邀請」過來的才對。
那個，你是叫巴齊耶對不對？你說的「塞萬提斯先生」是什麼人？被空中花園的人抓走的機械體又是怎麼回事？
只要好好回答我們的問題，我們就放你一馬哦？
艾拉對著巴齊耶蹲下來，笑吟吟地朝他問道。
塞、塞萬提斯先生是我們的精神領袖，我們追隨著他來到這裡，把原本已經荒廢的城市重建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們這些想更深一步理解先哲留下的藝術的機械體就把城市當作據點，想重現先哲曾經帶給我們的感動！
不過塞萬提斯先生從來不加入我們，而是一直待在他的「藝術館」和黃金時代就留下的那座塔裡。
兩個月前，他突然說過不久會有空中花園的人來到這座城市，叫我們都躲到安全的地方，甚至直接讓我們離開這裡。
但街道就是我們的戰場！我們一天不占領，就會被超現實機械野獸派和立體機械多維派的那些傢伙占領！
我們幻想機械印象派可是年代最長、傳承最久遠的流派，怎麼能被這些後來的流派比下去！
所以西斯萊和莫奈就違背塞萬提斯先生的忠告到街道上了，然後就一直沒回來……
塞萬提斯……看來他就是我們要找的機械體了？
但是……兩個月前？兩個月前，空中花園應該還不知道康斯塔雷耶的存在才對。
……這裡的情況似乎比我們想像的要複雜一些。
會是升格者偽裝成了空中花園的構造體嗎？如果他們抑制住體內的帕彌什，加上異聚塔的作用，那麼看起來就跟普通的構造體沒兩樣。
唔……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
（兩個月前……空中花園的人……）
（鯨歌信號……賽琳娜……？）
（你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不，你肯定不會做出這種事。）
萊娜，巴齊耶所說的「藝術館」，你有事先進去過嗎？
沒有，我只調查到外圍部分為止。不過，藝術館群建在風車塔的周圍，也就是說，想要進入那座風車塔，就必須要先通過藝術館。
這樣目的和路線就都明確了，我們出發吧。
小隊四人重新設定好前進路線，但在即將離開這裡的時候，艾拉稍稍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她轉過頭，看向那面畫滿奇異圖案和符號的塗鴉牆。巴齊耶已經站了起來，眼見艾拉重新瞄向這裡，身子條件反射般的開始發抖。
但她只是對他露出笑容。
由機械體創造出來的「藝術」嗎……可能的話，真想好好了解一下。
你所說的各個流派有什麼不同，為什麼彼此之間會有矛盾……
還有那位你們崇敬的「先哲」的藝術是怎樣的……
下次有機會再遇到的話，就跟我們說說關於你們的事吧？
但是在此之前，要好好跟這幅畫的作者道歉，明白了嗎？
好……好的！
那麼，再見。哦對了，現在局勢好像有些不妙，你還是回到安全的地方去比較好，我們也會留意你失蹤的同伴的。
等一切都結束之後，再堂堂正正地同野獸派和多維派的人一決勝負！
既然要贏，那就贏得漂亮！
艾拉朝巴齊耶比起代表「勝利」與「和平」的「V」字手勢，隨後便回到隊友的身旁。
……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漸行漸遠的艾拉，直到她消失在視野的邊際。
沒來由地，他想起不久之前，一位曾四處漂泊的外來者與他們的相遇。
機械體的「藝術」……？
我對你們的創作很有興趣，請問……能為我講講關於你們的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