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清剿工作進行得很順利,在各支隊伍的協作下,西區殘餘的異合生物也很快就被盡數清理完畢。
在通訊中向空中花園報告了人員傷亡情況和武器損耗,得到了前來接應的運輸機已經出發的答覆。
麗芙留在西區為傷者做緊急治療,里和露西亞前往其它方向繼續搜尋聚集倖存者,自己則在指揮中心幫助傷情嚴重的構造體穩定意識海。
謝謝……我感覺好多了。
隊長的話,剛剛看到她往那邊去了。
清理部隊的士兵指了指防波堤的方向。
在海岸邊找到了比安卡的身影。
如同宣告著戰鬥的落幕那般,沉沉壓下的烏雲似乎也在隨著硝煙的彌散而逐漸遠去,透出的霞光在海平面上的遠空暈染出溫柔的色彩。
女性正坐在防波堤的邊緣,側首看著遠方的天空出神,於是走到了她的身側,與她一起眺望廣袤的大海。
……
指揮官閣下。
是的,都結束了。
她將目光收回,看向自己點頭回應。
以後,我們還會經歷無數次這樣的死別吧。
她輕聲說著,聲音中帶著複雜的喟歎,但唯獨不存在任何迷茫。
……您說得沒錯。
金髮的女性立於風中的身影與記憶中很久以前,那個面對著龐大的異合體拉弓的身姿不期重疊。
真理和深痕,看上去是那樣迥然不同。
比安卡先是露出了有些驚訝的表情,隨後便明白了這個詢問的含義,她點點頭,抬手輕輕按住在海風中飄舞的鬢髮,曾屬於千子的耳飾在她的指尖折射著細碎的微芒。
……是的。
這樣說著的比安卡,露出了從一起執行任務開始,第一個純粹的微笑。
於是自己也以微笑回應,兩人都不再說話,而是並肩看著在日暮中歸於平靜的大海。
有海鷗鳴叫著乘風掠過,半晌後遠處傳來了三兩聲呼喚,往那個方向望過去,發現是清理部隊的隊員正在向著這邊招手。
與此同時,終端中也發出了運輸機即將抵達的信號。
好。
比安卡最後一次回身,執起劍置於胸前,面對著異合人形消散的方向閉上雙眼。
……她是在祈禱嗎?不,這或許更像一個無聲的道別,抑或是一個虔誠的誓言。
像是感知到了什麼連結那樣,比安卡腰間的溯源裝置發出了短促的嗡鳴,有什麼碎片狀的東西在提燈中心閃爍。
是從她身上脫落,被溯源裝置吸收的東西。
我有種感覺……這會是很重要的東西,回到空中花園之後,我會將它和任務報告一起提交。
接下來的解析就交給科學理事會吧。
空中花園,科學理事會。
機體調整完畢,各項參數都沒有異常。
比安卡從訓練室中走出,回到空中花園後的她又換回了原本的真理機體。
沒問題了。
經過調整和升級,真理機體足夠替代已經損壞的零度機體。
深痕機體……它的機能已經在戰鬥中得到了充分體現,換下它是因為機體本身殘留的帕彌什資訊還沒有被完全消除,強行使用會增加意識海的不穩定。
等徹底調整後才能繼續使用。
至於比安卡帶回來的溯源裝置……
阿西莫夫輕擊光屏,一個類似帕彌什異聚而成的核心碎片出現在螢幕中央。
不,這個碎片似乎只是一個用來承接資訊的載體,真正重要的是它所包含的資訊。
就好像是特地利用了帕彌什能夠承載資訊的特性……但又不止如此,還有什麼更重要的東西被我忽略了。
至少現在,它的加密方式超過了我的理解。
阿西莫夫皺了皺眉,曲起食指手指揉揉額角。
時間太短,我暫時無法查明它真正的來源,最先被解析出來的是一段「留言」。
阿西莫夫抬手將資訊顯示在螢幕上,在自己看來,它們只是一數頁含義不明的編碼。
唯一被解析完成的是段晦澀不明的留言。
我並不清楚它的真正含義。
明明只是語焉不詳的隻言片語,腦海中卻無端出現了那個熟悉的灰髮少女,她笑容明媚地朝著自己用力揮手,然後轉身蹦蹦跳跳地走進刺目的光中消失不見。
總之,關於這個碎片還有很多懸而未決的問題,我會繼續對它的解析。
除了它,對Ω武器的生產也是需要最先解決的事情,畢竟這次戰鬥幾乎消耗了我們現有的全部庫存。
但是,我們獲得了勝利。
哈桑的眉頭似乎舒展了一些,他抬手指向螢幕上的傷亡率,那裡定格的數值甚至比格式塔給出的預測要更低一些。
就像你說的,重要的是帶來希望的人。
和預測的結果一樣,參與這次作戰的人大部分都得以生還,沒有比這更好的勝利了。
唯一遺憾的是,我們未能收回惑砂的機體。
原本我已經接近了惑砂沉沒的位置,但那時海水中突然出現了大量異合生物,在清理完畢之後,他的機體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現在想來,那些異合生物……
沒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只有……
能夠操縱那樣數量龐大的異合生物,恐怕只有升格者或者代行者才能做到。
那個神秘莫測的身影再一次隱匿在重重陰雲的背後,操控並收穫著他們想要的結果。
而在場的人都知道,對於那個落入海中的升格者來說,死亡並不意味著終結。
唯一能找到的只有惑砂的頭飾,我把它帶回來了。
……
或許是錯覺,但在提到「頭飾」的時候,阿西莫夫的反應似乎有些特別。
那個頭飾的話,不久前通過了審核消毒的流程,已經被送過來了,就放在那邊的盒……
阿西莫夫回頭看向身後的桌子,然後突然止住了聲。
順著阿西莫夫的方向看過去,他的桌上確實放著一個盒子,但是盒蓋打開,裡面空空如也。
剛才還在這裡……
除了你們,就只有一直待在實驗室的洛莎……等等……
洛莎?
阿西莫夫提高了聲音呼喊女孩的名字,但那個紫發的小女孩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怯生生地從某個角落的資料堆中鑽出來回應。
看著被小心翼翼攤開在一旁的空盒,阿西莫夫想到了不久之前,洛莎與諾安的那次偶然會面。
……原本不想去提起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但他忘記了洛莎一直以來都在渴望知道關於某些事的真相。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
呼……
諾安走出實驗室的大門,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中長舒了一口氣。
日復一日的測試帶來的負擔並不小,但他一直在盡最大限度的努力去配合。
在離開之前,他注意到轉角的牆後翹著一根紫色的辮子,正隨著主人的動作晃啊晃。
……
看上去像是在猶豫。
他試探著抬腳向人多的方向走去,果然聽到身後傳來了急急的腳步聲。
請等一下!
我,我有事情想要問你……
……洛莎?
是我,很抱歉打擾你……
沒有關係,你有什麼事嗎?
諾安回過頭,看向小小的女孩。
其實,是上次……
洛莎提起了諾安剛剛來到科學理事會時,曾將自己錯當成惑砂的事情。
抱歉……那時是我認錯了。
不……我其實,是想問你……
女孩支支吾吾地開口,一邊攤開手掌,將剛才一直緊緊捂在胸前的髮飾展示給諾安看。
關於這個……你知道些什麼嗎?
這是……
諾安心中一顫,女孩手心中躺著的眼熟到有些刺目的東西,那是惑砂的髮飾。
這意味著……
「所以……下次遇到我的時候,記得要向我重新自我介紹……那時的我,一定……已經不記得你了」
——惑砂已經死了。
諾安看著洛莎陷入沉默,而洛莎看到他不發一語的神情,有些著急地提高了聲音。
因為保密措施,我只知道存在惑砂這個升格者,至於與他相關的一切資料,我都不知道……阿西莫夫先生什麼都不願意說……
連惑砂的樣子也……但那天,你看著我喊出了這個名字……
諾安回過神來,他的第一反應便是拒絕。
抱歉,既然有保密協議的話,我也不能告訴你什麼。
可是……
大顆大顆地淚珠從女孩的臉頰邊滾落,她抽噎起來,期期艾艾地說著祈求的話語。
求……求你……我只能問你了……
等等等等……你別哭啊!
似乎察覺到了諾安有些動搖,洛莎反而哭得更大聲了些。
嗚嗚嗚嗚嗚嗚……
呃……
諾安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隨後輕輕蹲在了抽噎著的女孩面前。
洛莎……雖然我沒法說更多事情……
他從隨身攜帶的背包裡拿出本子和筆,在上面勾勒起惑砂的模樣。
……但我能畫給你看他的樣子,可以嗎?
……嗯,謝謝你……
女孩抬手用力抹開模糊掉視線的眼淚,睜大眼睛看著惑砂的面容隨著遊走的筆尖在蒼白的紙面一點點顯現。
雖然沒有上色……但是惑砂頭髮和眼睛的顏色,都是和你很相似的紫色。
他將畫好的那些從本子裡拆出來,遞給了洛莎。
我可以問問……你為什麼這麼在意這個嗎?
我家裡……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頭飾,只是老舊得多,那究竟是媽媽的東西,還是她帶回來的「材料」之一,我已經不知道了。
她搖了搖頭想要暫時甩開紛亂的回憶,將接過的肖像畫和髮飾一起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我可以……把這幅畫帶回去嗎?我,我會藏好,不讓人發現的……
當然。
謝謝你,請不要告訴別人我問了你什麼。
好,那麼,也請你不要告訴別人我向你透露了秘密。
諾安抬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洛莎抹了抹下巴上搖搖欲墜的淚珠,也抬頭笑著點了點頭。
那就約好了,誰都不能說出去。
嗯,約好了。
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生命之星,指揮官病房。
凡妮莎沉默地坐在病床上,抬手輕撫左眼觸目驚心的傷痕。
她拿起手邊破損的小型終端,點開了一個以指揮官的最高機密許可權隱藏的影像檔夾。
裡面只有寥寥幾張圖像,凡妮莎的手在最新的那張上停留。
呵……秘密嗎……
她露出了自嘲般的笑容,嘴角牽動臉上的傷痕,帶來隱約的癢痛。
——在回到空中花園之前。
那麼,我要走了。
……稍等,還有最後一件小事。
……?
凡妮莎揚了揚手中的記錄終端。
灰鴉小隊也這樣合過影,我們也來拍張照片做最後的紀念吧。
遠處便是硝煙彌漫的戰場,四周異合生物的威脅也如影隨行,在這樣的境況下,脫口而出的卻是這樣一句話。
……照片?
既然是最後一次,那就隨你。
雖然無法理解曾經的指揮官為什麼要留下一位叛徒的照片,但忒修已不願再去思考凡妮莎一路走來這些變化的緣由,他已經做出了離開的決定。
邦比娜塔,站到忒修身邊去。
邦比娜塔乖乖點頭,按照凡妮莎的指示站在了忒修身邊,擺出了「被拍照」時的姿勢。
忒修抱起雙臂,神情淡漠側過身,卻沒有走開。
凡妮莎抬起終端,將面前的兩人收入取景框中,看著終端中的畫面,她又露出了那樣淡然的微笑,卻遲遲沒有按下拍攝。
她在等什麼?忒修有些疑惑地看了過來,邦比娜塔則在旁邊無措地抬著手,一直乖乖保持著方才的姿勢。
凡妮莎沒有理會忒修疑問的視線,將目光投向遠方。
遙遠的海岸邊,視野堪堪能夠觸碰到的極限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粉色身影。
她絲毫沒有察覺到遠方注視著她的凡妮莎,徑直向著負傷的構造體趕去,即使無法看清她的面龐,凡妮莎也能想像出她此刻會是什麼樣的神情。
一定是像曾經在工廠區的廢墟中割下長髮,或是在被死亡追趕的救護車中說著「不會逃離」時一樣,堅定認真得令她想要發笑。
那輛救護車中的灰鴉小隊令凡妮莎想到了失蹤的忒修,她已經見過很多從她手中死亡或是叛逃的「玩偶」,卻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能夠回來救她。
或許為時已晚,但有些事情的確已經發生了改變。
在麗芙走入取景框中的一刹那,凡妮莎按下了拍照,眼前的一切就此定格。
——依然乖順的邦比娜塔,不再服從命令的忒修,仍舊不屑出鏡的凡妮莎,遙遠相望的麗芙……曾經榮耀的清庭白鷺小隊,以這種方式完成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合影。
在這之後,他們將各奔東西。
好,結束了。
忒修收回了目光,逕自朝著反方向邁開了步伐,在與凡妮莎擦肩而過的瞬間,他還是忍不住開口。
下次相見,我們就是敵人了。
……呵,我可不想再看見從我手底下叛逃的人,更何況,被我拋棄的「玩偶」,在我眼裡已經和死沒有什麼兩樣了。
……
撐起自己愈發沉重的身體,凡妮莎不再看著忒修,而是抬頭向著臨時指揮中心的方向走去。
邦比娜塔來到凡妮莎身邊,用身體支撐起自己的主人,最後回頭看了忒修一眼。
那麼,就祈禱我們永遠不會再見吧。
……
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凡妮莎關閉了螢幕,反手將終端扣在被子上。
生命之星的醫生拿著檢查報告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提著果籃的賽利卡。
檢查結果全部出來了,你恢復得不錯。
只是臉上的傷可能需要過一陣子才能消除。
至於你的左眼……很遺憾,因為傷勢太過嚴重而且沒能及時醫治,視力功能已經完全喪失,沒有恢復可能了。
……不過,考慮到你當時的情況,這已經能做到的最好處理。
為了避免交感性眼炎,我建議你儘快做眼球摘除手術,之後你可以考慮換上義眼。
賽利卡原本以為凡妮莎會因此大發雷霆,但她只是毫不在乎般地擺了擺手。
無所謂。
傷疤也好,義眼也罷,就當是我救下那麼多人,也救下[player name]那個廢物的證明。
她滿不在乎地抬手繞了繞鬢邊的頭髮,露出了一貫刻薄的笑容。
希望那位首席看到我臉上的傷,能好好為自己躺了那三個月的無能愧疚一下。
那……[player name]現在正好也在生命之星協助麗芙進行復健治療,需不需要叫過來探望一下?
凡妮莎不屑地擠出一聲冷笑。
如果那位首席無論如何都要向我道歉和道謝的話,那我倒是可以勉強接受。
但我希望這傢伙能好好表現一下自己的誠意。至少在我的房間門口罰站一個小時再進來。
……
她是這樣說的。
指揮官……
在043號城市撤退的過程中,凡妮莎確實救了大家。
如果不是她和邦比娜塔掩護大家撤離,恐怕保育區中剩下的人都會……
聽負責救助的構造體提起,失蹤已久的凡妮莎遍體鱗傷地出現在了海岸邊的臨時指揮部,被送回生命之星後一度因為感染而昏迷不醒。
凡妮莎對自己的傷勢和失蹤了數月的經歷閉口不談,一出現便開始帶著邦比娜塔協助陷入包圍的士兵進行戰術指揮,直到戰鬥結束。
在與大部隊會合並被送回生命之星後,她一度因為感染而昏迷不醒。
關於她在043號城市發生的事情,麗芙和露西亞也早已和自己說過。
嗯,好。
我……
麗芙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指揮官先去吧,我之後會單獨去看望她。
聽說忒修叛逃了……她現在看到我們一起過去,我擔心……
那我在這裡等你一會,之後我帶你過去。
結束了全部治療後,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於是跟著賽利卡,來到了凡妮莎所在的病房前。
誰?
房屋中傳出了凡妮莎的聲音,與往常的嘲諷刻薄的印象不同,她的聲音沙啞,聽上去虛弱又孤獨。
是你?!
屋內人的聲音立刻轉了個調,彷彿剛才聲音中的孤獨只是自己的幻覺。
……
等等!你居然這麼沒教養。
我說過,如果想好好表現一下自己的誠意,至少在我的房間門口罰站一個小時再進來。
你不但沒有誠心罰站,還遲到了整整34分鐘。
堂堂灰鴉指揮官,就是這麼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等等……
賽利卡攔住了自己的動作,靠過來壓低聲音。
凡妮莎指揮官受了很重的傷,失去了左眼,而且……近乎毀容。
賽利卡露出了有些不忍的神情,她在之前已經見過了凡妮莎幾面。
她現在心裡一定不好受,所以……
嗯……因為沒有即時得到妥善醫治,她……幾乎毀容了。
回想起每一次見到凡妮莎,她都是一副精緻美麗的樣子,就連下地作戰都要保持一貫的優雅。
那樣高傲的一個人……
於是,又是半個小時過去了。
抬手敲門,這一次沒有再聽到強烈的拒絕。
……進來。
做好了心理準備,抬手推開門。
首先聞到的是一陣清淺的香氣,隨後便看到了在床上端坐著的凡妮莎。
……
面前的凡妮莎依舊是記憶中的凡妮莎,但又有些許不同,她穿著有些不合時宜的華麗裙裝,化著近乎完美的妝容,精緻的睫毛根根分明,左眼被繁複美麗的蕾絲眼罩覆蓋。
但如果仔細觀察,仍舊能看到被眼罩覆蓋下觸目驚心的傷痕。
看什麼?你是不是也不想要自己的眼睛了?
一開口便是熟悉的嘲諷語調。
再精神也不是拜你所賜。
反正不是為了你。
凡妮莎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譏。
保護自己都做不到的蠢貨,就連手下的構造體都迫不及待地送命,多虧了我你才能安安穩穩地站在這裡。
你要不要瞭解一下自己躺在地下室的破床上奄奄一息的樣子有多難看?多給人添麻煩?
像是被打開了什麼奇怪的開關,她的嘲諷好像比往常都要具有攻擊性。
剛才不是還打算很強勢地奪門而入嗎?現在怎麼一句話都沒了?
凡妮莎看上去心情很好地笑了起來,優雅地抬手去拿面前桌板上放著的水杯。
——但她沒能拿起那個白色的瓷杯,纏著繃帶的手徑直穿過了水杯旁的空氣,然後揮空。
嘩啦——她下意識縮回的手碰到了杯子,濺起的水花沾濕了虎口的繃帶。
……算了,都涼了。
即使她掩飾得很快,自己還是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轉瞬即逝的脆弱。
於是起身拿起水杯,為她重新倒了一杯溫熱的水,然後遞到了她的手裡。
凡妮莎露出了古怪的神情,雙手抱著杯子,一反常態地沒有拒絕。
哈……灰鴉指揮官在我面前心甘情願低聲下氣的樣子,還真是新鮮,我都有點不習慣了。
她埋頭看著杯中自己的倒影,陷入了沉默。
良久,一陣敲門聲打破了房內蔓延的寂靜。
西蒙拎著一大袋東西從房門外探頭進來,在他身後跟著的是小小的邦比娜塔。
主人,邦比娜塔在路上遇到了西蒙指揮官,他說想來看你。
凡妮莎你感覺怎麼樣——啊,首席,你也來了!
抬手向西蒙打了個招呼,他看到病床上的凡妮莎,露出了有些驚訝的表情。
呃你——
今天怎麼回事,真是廢物大聚首啊。
在西蒙把他的話說完之前,凡妮莎就開口打斷。
西蒙毫不在意凡妮莎話中的尖刺,溫和地將手中的袋子放在病床旁邊的矮櫃上。
你應該需要補充點維生素,大傷痊癒這段時間是最難熬的,我那個時候就……
我不需——
邦比娜塔代替主人謝謝西蒙指揮官。
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邦比娜突然主動走上前來,乖乖接過西蒙手中的袋子。
醫生也說過主人需要這些。
你們……
一旁,西蒙已經開始翻找袋子裡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拿出來給凡妮莎展示解說。
補充營養的食品,療養期間消遣用的書籍,還有從撤離中倖存的人代為轉交的慰問品,等等等等。
凡妮莎仍舊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偶爾出言譏諷,但還是「勉為其難」地讓邦比娜塔好好收起了西蒙送來的東西。
過了一會,房間中又多出了一個新成員。
哇,好熱鬧,大家居然都在啊。
你們……都沒有什麼更要緊的事情做了嗎?
這不是正在做嗎,現在沒有什麼比探望自己的英雄前輩更重要的事情了。
哈里喬的表情非常真誠,反而讓凡妮莎沒了脾氣。
……隨你們。
她抬起一直抱在手中杯子喝了一口水,讓杯子遮去了她的神情。
之後,四人難得平靜地坐在一起,談起了少許在法奧斯時的過往。自從畢業以來,即使是歸校的慶典,也不再有過這樣與同學交流的輕鬆時光。
只是下一次老同學聚會,或許可以換個生命之星以外的地方。
離開生命之星的時候,正好遇到了迎面走來的比安卡。
向她點頭致意,她也微笑著頷首回應自己。
指揮官閣下。
隨後兩人擦肩而過,有幾位構造體從自己的面前跑過,一邊呼喚著比安卡的名字。
比安卡隊長!
優雅而堅定的腳步聲停了下來,比安卡在前方駐足,像是在等待自己的隊員。
忍不住停下腳步向後看去,正好看到了比安卡轉頭看向隊員時微笑著的側顏。
印象中的清理部隊總是嚴肅而疏離,他們不願被感情絆住手腳,是因為終有一日要將刀鋒對準自己曾經的同伴。
以後,我們還會經歷無數次這樣的死別吧。
但此刻,他們能夠像現在這樣站在一起,並肩前行。
就如同細微卻堅定燃燒的火苗那樣,確實有什麼在悄悄改變著。
終有一日,一切邂逅與別離都將化作綿延的星火,點亮沉寂的燼海,指引希望的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