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遊客,通往地下二層的海底隧道已修繕完畢,請依次排隊有序進入。
地下二層將為您提供餐飲,休閒以及不間斷的海豚表演服務。
科波菲爾海洋博物館祝您度過愉快的一天。
隨著水幕的掀起,通向地下二層的海底隧道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空氣中的帕彌什濃度正在上升!
防護服的計數器發出了和露西亞同樣的警告,好在上升後的數值仍然停留在比較安全的位置。
不同於紅潮的腐敗味道順著隧道飄了出來,眾人都不由將視線轉向了隧道盡頭被塗繪著兒童插畫的消防箱上。
已經乾涸結塊的紅黑物質像潑墨一般遮蔽了裝飾用的插畫,從底部縫隙中流出的不僅有暗紅的黏稠膿液,宛如實質的腐爛氣息……
「咕唧……嗚咔……呐哩嗎嘎……」
還有混亂無序,雜駁褻瀆的靡靡低語。
隨著制式長劍的揮動,消防箱的門被整個切開……
「啪嗒……啪啪嗒」
然後裡面的內容物就一團團地「流」到了地面上,攤成了一張大約兩臂寬的「肉餅」。
這是一團已經看不出外形的流質,新生的肉芽被殘破的金屬串在一起,粉嫩的有機質浸在黏液中。
然而在溯源裝置的作用下,比安卡還看到了無數掠過的人影,他們面目模糊,根本辨認不出身份,只能勉強從體型上區分男女。
「哇……」
有機質的表面,隨著呼吸般輕微的起伏泛起一個個飽滿的泡泡,泡泡很快在空氣中炸開,裡面的穢物也隨之飛濺到地面上
泡泡每一次炸開,這團「流質」都會發出一聲嘹亮的啼哭,也只有在這時才能從它佈滿肉芽的表面看到好幾張扭曲的臉。
它們無一例外都是眯著雙眼,眼角彎彎,似乎很高興的樣子,但嘴巴卻歪曲成各種形狀,從中吐露出痛苦的含混低語。
它艱難地蠕動著肉芽爬向那些被飛濺出的穢物,隨著蠕動,鋒利的金屬殘片刺破了粉嫩的外表,傷口中湧出的鮮血,在地面留下拖行的痕跡。
「嘎嘎……哇咔……啦……」
讓人不寒而慄的,是那數張扭曲嘴巴反而隨著失血量的加大,發出了歡愉的絮語。
我來送他們一程吧。
一位清理部隊成員拿出了輕型生物焚燒裝置,稠化油與2800度的高溫瞬間就抹除了面前的褻瀆之物。
隨著有機質變為焦化物,埋藏在肉芽之下的金屬反而顯露了出來。
這是?
比安卡用劍杖的尖端輕巧地將一塊金屬片從還未熄滅的焦炭中挑起。
這似乎是某個構造體的銘牌,將金屬片上的附著物抹去,一個名字便浮現了出來。
德拉……普爾?
……有誰叫我?
德拉普爾從冰冷的地面上抬起頭來,尋找著在方才轉瞬即逝的呼喚聲。
這是一間普通的休息室,除了常見的生活家具外,各式終端擺滿了每個角落,甚至還有一台遠在黃金時代以前的中小規模積體電路的個人電腦。
德拉普爾花了一些時間從地面上坐起,感受著身體的僵硬。
太久沒休息了嗎?
算了,先出門吧。
德拉普爾打開房門,跌了下去。
該死,那個升格者是怎麼從那麼遠的地方跑到這裡的。
諾里斯在隧道內急速奔跑著,感染的痕跡,顏色各異的循環液,以及焦黑的傷口遍佈了他的全身。
在近乎殉爆式的攻擊之下,諾里斯所在的小隊終於擺脫了升格者的追擊,以之為代價的則是,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被埋在了博物館的廢墟之下。
而他能存活下來,也只是運氣很好沒被對方的機械臂抓住而已。
通訊器也壞掉了,得逃出去通知其他人這件事。
回想起地下三層那地獄般的景象,即便是諾里斯這樣的人也不由打了個哆嗦。
該死的,明明我才是先鋒,你個技術人員衝個什麼勁!
諾里斯緊緊握住手中折斷的銘牌,將滿腔的悲憤與咒駡化作前進的動力,空曠的博物館中不斷迴盪著他粗鄙的言語。
久經磨礪的感知捕捉到了一絲輕微的磨蹭聲。
「砰砰砰」
沒有任何猶豫,諾里斯將所剩不多的子彈傾瀉向了拐角的陰影處,然後幾個箭步上前,抽出腰間的制式刀,直直地豎劈而下。
像是切開豆腐一般的手感以及地面的堅硬感接連而至。
什麼鬼東西!
「啪啪啪」
脫靶,零分。
伴隨著AI毫無起伏的提示音,德拉普爾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射擊靶。
只見做成人上半身形狀的靶子上,中心的圓環處不見任何彈痕,反而是沒有任何標記的手臂部分,零星地布著三兩個空洞。
9.5環!
AI的提示音再次傳來,而一個故作可惜的聲音也從耳邊傳來。
唉,今天狀態不好。
雖然一時間想不起對方的名字,但是德拉普爾還是條件反射般說道。
得了吧,你之前最好的成績也就是8.7。
喂喂喂,不要把脫靶的火氣發洩到我身上啊。
……
得,又是這張臭臉,想開點,真到了地面,我們面對的都不一定是人型的敵人。
而且往好點的地方想,你命中手臂至少能讓對方無法握持武器對吧,總比都沒打到靶子上好……嘶……還真有,不過你看,那裡其實算是腿的位置吧。
啊,啊啊啊啊啊!
面前敵人的行進速度並不能算快,只能慢慢蠕動的它甚至還會時不時停下來。
但是諾里斯已經沒有反擊的雙手,以及逃走的雙腿了……
這個怪物噴出的黏液在一瞬間就腐蝕了諾里斯的鉭制四肢,其中攜帶的高濃度帕彌什也讓他的感染程度節節攀高。
現在的他只能趴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慢慢蠕動到自己面前。
餓……
構造體又不會餓……而且你不覺得這個造型有點太詭異了嗎?
管他呢,反正是白送的。
藝術協會那幫傢伙就是這樣,總是搞些莫名其妙的活動。
德拉普爾手中拿著的是一塊機器人形狀的餅乾,兩隻眼睛用草莓糖漿點綴,散發著詭異的紅光。
仍然想不起身邊這個喋喋不休的構造體的姓名,對方和自己這麼熟絡,應該很要好的朋友才對?
德拉普爾感覺自己心裡空落落的,似乎缺了很大的一塊。
快嚐嚐吧。
是不是接受了這份好意,內心的這部分空缺就能彌補上了呢?
……
德拉普爾輕輕咬了上去。
「咔吱……」
喋喋不休的構造體……
安靜了下來。
「咔吱……」
「咔吱,咔吱,咔吱,咔吱……」
味道還算不錯,你覺得呢……諾里斯?
儘管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是比安卡依然無法用平靜的心態去觀察眼前的事情。
地面上流質四處蠕動,尋找著什麼,但是最終一無所獲的他慢慢爬回了消防箱中,似乎那一隅小小的黑暗才是他最信任的庇護。
「嗚嗚嗚……咕唧……嗚咔……」
在比安卡看不到的內部,傳來了含混的嗚咽。
來,再靠近點,讓我好好看看你。
不由自主地,比安卡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去。
對,就是這樣,除了我還有很多人在……
只要再靠近點,你就能看到他們……
抱著能再見到死者這種想法的,往往是死的最快的。
刺骨的寒意將比安卡陷入混沌的意識喚回,周圍的景象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飄著大雪的雪原。
為什麼你要來這裡?
為了救人。
聽到從背後傳來的聲音,比安卡不由自主想要回過頭去。
……這是……我的回憶……?
你喜歡雪嗎?
…………
………………
對生者的眷戀會讓人做出錯誤的判斷,造成無可挽回的犧牲。
而對死者的情感則會讓人軟弱。恐懼也好,思念也罷。
只有面對死亡毫無波瀾,我們才能對付那些同樣不懼生死的怪物。
可是這樣我們也同樣成為了「怪物」。
只有怪物才能對付怪物。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比安卡。
千子的聲音帶著罕見的輕柔,比安卡這才想起了,似乎是經過某次事件後,千子便沒有和其他清理部隊成員一樣稱呼她為半吊子。
我們本該習慣離別。
無論將來會發生什麼,你還會殺死誰。
包括你?
沒錯,如果有一天我變成感染體了,就大聲嘲笑我吧。
從背後傳來一股推力,比安卡被推到了潔白的暴風雪中,雪花模糊了她的視線。
請你……
也模糊了千子最後的言語。
比安卡,你怎麼樣?
虛幻的寒意正在消退,比安卡的意識再一次落回了現實世界。
我沒事了。
她將視線轉到身旁的人類身上。
指揮官閣下,有緊急事態需要和司令部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