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位教官在授課時說過……
什麼樣的敵人最危險?
壓倒性的力量?善於戰術?不,答案其實更加單純。
最危險的是「未知」,當你不瞭解一個敵人的戰鬥方式,即使對方原本很弱小,也有可能對整支小隊造成致命傷。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想要評估敵人的戰鬥力,不能只看戰鬥方式。
一,需要考慮場地,如果敵人身處於熟悉的地方,當然會更有利。
二,敵人對自己的瞭解程度有多少?如果對方已經熟知你的弱點和作戰方式,就不能用舊的評估來對待他了。
三,敵人真正的目的,除了最直觀的決鬥,敵人也具有戰術性目的,忽略了這一點,被人家牽著鼻子走,之後不要說我教過你。
四,敵人和自己現在的狀態,除了受傷,有利的武器,還有擅長和不擅長的方向是不是有所克制,這些都需要考慮進去。
這樣的參考判斷還有很多,就好像,狙擊槍大家都知道,射擊前,不看彈道計算器,不管手輪,只會百發百不中。
優秀明智的指揮都有這樣的前提,瞭解敵人當前的狀態。
在升格者們還沒有出現在眾人視野中的時候,曾有很多人認為消滅無智慧的感染體用不到這麼多計算。
但在畢業之後,越是參與戰鬥,越是能夠理解教官的這些教導。
尤其是……面前這個全是未知的敵人。
這場被迫發生的戰鬥持續了三分鐘,對方的攻擊手段花樣繁多,層出不窮。
除了熟悉馮·內古特的「她」以外,幾乎全員都受到了不少傷害。
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個代行者似乎刻意避開了致命傷,他如同戲耍獵物的貓一樣,樂此不疲地攻擊著眾人。
但即使是「她」,也無法真正攻擊到馮·內古特,所有傷害都在重重疊疊的防禦力場附近被彈開了。
這個防禦力場可真夠麻煩!有種把你的龜殼脫了出來!
防禦也是戰鬥技巧的一部分,如果你根本靠近不了我,又有什麼資格來挑釁呢?
而且,你們為什麼總是在保護中間那個指揮官?
他邁著悠閒的步伐,注視著這邊。
原來如此,你就像是水晶棱錐一樣。
激發他們的力量,然後使其迅速凋零。
指揮官不是這樣的存在!
隨你怎麼說,我也快玩膩了。
他將兩手背在身後,嘴角揚起了戲謔的笑容。
那位才換了機體的隊長到現在還沒有返回,該不會已經成為母體的養分了吧?
是嗎?
馮·內古特抬起手,將四周的帕彌什凝聚成一捧細碎的光沙,但就在他要將其握住的時候,從遠處傳來了地震般的轟鳴聲。
啊——————————
沙啞的嗚咽刺穿牆壁,傳達到了眾人耳中。
恭喜,看來你信對了人。
他對著眾人緩緩鼓起了掌。
我會信守我的承諾,你們現在可以離開這裡了。
但是,為了抹除一些必要的資訊,我還有一些工作要做。
光芒在他緊握的掌心中化為流沙,其墜入地面的那一刻,整個空間的帕彌什濃度都伴隨著地震劇烈上升。
這裡要塌了,快撤!
眾人一邊互相掩護,一邊向出口撤離。
掩護指揮官離開!
羈絆有時候也是個麻煩的東西,不是嗎?
馮·內古特像是早已計算好了自己的各種撤離路線,他用奔騰的帕彌什電流纏住了試圖前來保護自己的露西亞等人,就在他們無法再前進那一刻——
碎裂的天花板從上方掉落,雖然前幾次尚能勉強躲過,卻無法應對後續接二連三的坍塌。
巨大的石板落在人類脆弱的軀體之上,即便保護好了脖頸等致命部位,自己的肋骨還是發出了一聲微弱的脆響。
指揮官!!
她焦急呼喚的聲音幾乎要淹沒在倒塌和夥伴的驚呼聲中。
這裡的拆遷尚未完成。
他「信守承諾」,讓手中的紅色電流只在牆體與地面上奔馳,但作為被建築囚困於此的人,卻成為了火爐中掙扎的獵物。
他的攻擊聚集在我們周圍!現在過去會波及灰鴉的指揮官,先引開!
不錯的觀察力,但又有什麼用呢?
如同雷鳴一般的爆裂聲在耳邊炸開,倒塌的牆壁也砸向了自己身上的位置,胸口再次傳來一聲脆響。
指揮官!!!!!!
那近乎聲嘶力竭的喊聲與胸口劇痛一起滲入神經,肺部已被斷裂的肋骨刺入。
這邊!
「她」與露西亞的刀光撞擊在防禦力場上,原本在牆壁周圍奔走的雷鳴聲也開始向著她們的方向轉移。
有趣,你們掙扎的樣子著實很有趣。
這麼想救那個指揮官的話,就所有人一起上吧。
你只是想讓我們繼續在這裡戰鬥!
如果你在擔心坍塌,我不介意走到你認為安全的範圍內。
那就快走!
在神威憤怒的話語中,眾人的腳步聲與電流刺耳的聲音開始漸漸遠離。
漸漸安靜下來的空間中,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血沫湧入氣管,從喉中嗆出,如同溺水一般的窒息感逐漸籠罩了大腦。
原本震耳欲聾交戰聲也在遠處消失不見,這片只留下斷垣殘壁的地下水道卻因剛才的震動,沒有停止坍塌的腳步。
在即將淹沒自己的劇痛中,身下的地板傳來了細碎的開裂聲。
隨著逐漸擴大的裂縫,身體也漸漸產生了下沉感。
就像要加重這份絕望一般,即將坍塌的地面下方傳來了一陣流水聲。
……那正是紅潮。
在昏暗的視野中,一個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突然湧入腦海。
……如果就這樣掉進紅潮中,會不會也變成紅潮虛影?
會不會像蠶駒的指揮官虛影那樣……誤導若琳選擇錯誤的道路?
如果阿西莫夫在這裡,會將自己現在的想法歸類於思維信標被污染的緣故嗎?
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但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法移開壓在自己身上的坍塌物,這些動作只會牽動傷口,加劇疼痛和窒息感。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抽出了縫隙中握著定位器的手。
不知是受到了墜落物的壓損,還是因為這個空間中依然存在信號阻隔。
定位器上標注著帕西的光點,伴隨著「正在載入」的提示,停在了不遠處。
用唯一自由的手反覆修理著定位器,終於將它的警報功能拉響。
但就在警報響起的那一瞬間——地板的裂縫再次擴大,萬物轟然崩塌。
[player name]!!!
石板滑進開裂的地面,落入了下方的紅潮,手腕卻被一股力量緊緊拉在邊緣。
抬頭望去,上方的落石如冰雹一般零落墜下,但在他的保護下,一個都沒有擊中自己。
抱歉,我來遲了。
庫洛姆拖著受傷的機體,盡力將自己往上拉拽,卻仿佛已經力竭那般止不住地顫抖。
即使如此,手腕上傳來的握力卻越來越重,甚至到了疼痛的地步。
現在說這個……或許有點……
但我……有些無法控制自己……
庫洛姆大口喘著氣,除了手腕上依然在增加的握力,他似乎連說話都很吃力。
他像個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的新手,只能盡力控制著自己的語言邏輯模組,發出求救。
但不用他再繼續說下去也能明白,庫洛姆的意識海正在發生嚴重偏離。
……好!
牢牢握住庫洛姆的手,像在維護台前那樣,再一次和他建立了連結。
在他意識海穩定下來的那一瞬間,自己的身體迅速被提起,落在他的懷中。
失禮了,但你的傷口在胸前,背著你只會加重傷勢。
以及……謝謝你,[player name]。
庫洛姆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臉色瞬間變得極為不自然。
抱歉,一時情急……是我失禮了。
呃……是我失禮了,指揮官。
他用極輕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
不客氣,這只是我們達成合作的其中一步,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
他了然一笑,抱著懷中的人開始向外奔跑。
此時的我並不是「老鼠」。
雖然我曾咬斷過鐘擺下的繩子,但現在又將它系了起來。
每當我嘗試向你伸出手,都會在那時被你從懸崖邊拉上來,在這一點上,我們是一樣的,[player name]。
我要再次向你致謝。
當然。
每當我嘗試向你伸出手,都會在那時被你從懸崖邊拉上來,在這一點上,我們是一樣的,[player name]。
帕西和雷納就要開始引爆聚合高焓增爐了,我們必須儘快撤離,抓緊我。
庫洛姆點了點頭,加快速度向外奔跑。
向外撤離的途中,遇到了正在焦急尋找的眾人。
庫洛姆將自己交給萬事,在大家的保護下安全撤離出地下水道。
隨後,這片彙聚著秘密的地下就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那些化為紅潮的生命也在此刻消失殆盡,他們的殘骸沉睡在地下,與碎裂的瓦礫一同回歸為大地的一部分。
劫後餘生的人們神色各異地交流著,在萬事的治療下恢復了基礎行動力。
……只是應急處理,比較麻煩的只能回上面再治療了。
大家都在這場戰鬥中受了不同程度的傷,還好都沒有嚴重到致命的程度。
這裡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們回去吧。
倒是還沒見過三頭犬小隊啊。
他們最先撤離,這會已經到空中花園了。
卡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才。
嗚啊啊,隊長!!
怎麼了?
斷了幾根手指就哭得停不下來了?
不是啊,剛才你在爬水道左拐後那面牆之前,把二巳的銘牌交給我幫忙保管……但……
你弄丟了??
應該是撤退的時候……因為那個莫名其妙的電流攻擊,我的手指和二巳的銘牌一起被切掉了。
當時光顧著撤退,什麼都沒顧上……
帕西嘆了口氣,帶著無奈攬住了雷納的肩。
那種情況就算發現了也不能再回頭。
活下來比什麼都好!
嗯,除了任務,全員生還的目標也完成了,指揮官。
但是……沒能第一時間返回你身邊,真的非常對不起。
在這裡停留太久很危險,既然已經休整好了,還是儘快返回吧。
確實,我們走吧。
在向運輸機前進的途中,不經意間回頭看到了正在向自己投來關注目光的庫洛姆。
剛才的救援,是否太過於巧合了?
怎麼了?
是因為這個定位器。
他展示了自己手掌中的小型機器。
在戰鬥結束後,我想和大家會合,卻遇到了返回途中的他們。
庫洛姆示意自己看向隊長帕西,只見他朝這邊豎起了拇指。
雖然它在快要接近的時候就失靈了,但我從塌方的集中點判斷出了大致位置,在尋找你的時候,聽到了警報聲。
不像其他人,我沒有被馮·內古特追逐,很方便獨立行動。
在交戰途中,出現了一個沒見過的女性,馮·內古特一看到她,就立刻停止了攻擊。
不知道,大家當時都只顧著要快點返回去找你。
一見那傢伙停止了攻擊,就迅速撤退了。
會不會是加百列提到的那位代行者?
另一位代行者?
確實有這個可能,但關於她,我們知道的還太少。
在討論中,眾人漸漸走到了運輸機旁。
在焦黑的土地上,靜靜躺著一塊被磨得光亮,刻著二巳名字的銘牌。
啊!!
二巳的銘牌……!怎麼會在這裡?!
銘牌上的帕彌什量較高,注意防護。
帕西取出防護手套,將它緊緊包在手心中。
這到底是誰帶來的?難道……
眾人四處張望,卻久久未見到他人。
先返回吧。
熟悉的引擎聲再一次填滿機艙,運輸機平穩地駛入了近地軌道。
那些爆破的硝煙散盡後,一切又回歸於冰冷的寧靜。
狂風擁抱著化為碎屑的萬物,在滿目瘡痍的焦土中舞動。
這些沙塵終有一天會將大地的傷口撫平,再次孕育出新的生命。
但在那一刻來臨之前,他們都不得不離開這片自由的荒野,回到繁星簇擁的伊甸之中。
——即使那樂園,如今已是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