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过去,沙尘暴也有了减弱的迹象。
可恶,究竟跑到哪儿去了……
在诺克提面前约摸几十米开外的地方,隐约看得到一个暗色的影子。
他也正以那为目的地艰难地前进着,毕竟在这样的天气里,正常人都会选择找个地方躲避风沙。
当然,如果这个人还活着的话。
总不会蠢到连个遮风的地方都找不到吧——
砰——
呼啸的黄沙之中,掺杂了一声异常清晰的枪响,而那声音的来源,就在前方。
谁?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过来吧。
‘胡子’?
对,是我。
诺克提在齐膝深的风沙中跋涉,抬腿出去不过须臾,脚步便立刻被新的沙尘掩埋。
等诺克提终于走到声音源头时,“胡子”背靠着一块顽石,右手还握着刚才用以示警的手枪,朝着诺克提苦涩地笑着。
【哔哔】,这个天气到处乱跑去追什么小偷,活腻歪了吗?
哈……算是吧……
“胡子”艰难地支撑起身体,风沙从他身上滑落,这时诺克提才看清楚,他身边还倒着两个人,但都已经没了生命体征。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毛贼,被我追着……干掉了。
干这种事,就得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你的体温很低……喂,这伤口……
诺克提注意到“胡子”已经快接近休克状态,他的裤腿和身下,也已经被黄沙和血染成一片殷红。
风暴逐渐平息,就像鲜血在黄沙里无声流淌。
我……刚才,我梦到了他。
我们一起在那个公园……然后……他……只剩下这些……
喂!喂!
失血和失温,正在夺走他的意识。
虽然对医学知识完全不感兴趣,但诺克提也在和薇拉长久的并肩作战中或多或少地了解了一些急救知识。
嗯。
“胡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想把手里的胶卷和电影机交给诺克提,但已经僵硬了的肢体并不能完成意识的指令。
我才不要你这些玩意儿,你自己拿着。
你是个汉子,就别像个软蛋似的一声不吭地死在这破地方。
诺克提从“胡子”的裤脚撕下一条布,暂且扎在了他大腿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上。
喂!你看着我!别睡着了!
我现在背你回去找薇拉给你急救,明白吗?
诺克提扶着“胡子”的脑袋,轻轻地拍着他的脸让他保持清醒。
在清理部队时,诺克提执行过许多见不得光的任务,也不得不亲手杀死许多人。
许多人眼神中闪烁的那“最后一刻”,有些是绝望,有些是恐惧,有些是愤怒。
有那么一瞬间,诺克提也在“胡子”眼中见到了那个“最后一刻”。
但那不是绝望和恐惧,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倔强的生的希望。
【哔哔】的……老子可不是……软蛋啊。
那就行!
诺克提打量了一下周遭,发现风暴已经完全停了下来。
他最后确认了一遍“胡子”的意识状态,在准备背他起来的时候,看到了脚边尸体上插着的一柄匕首。
诺克提毫不犹豫地拔出了那柄匕首,而原本匕首插着的地方,立刻就被尸体上的黄沙掩埋。
这是你的吧?
“胡子”点了点头。
诺克提将匕首塞到“胡子”已然僵硬的手里,用力捏着他的手,让他紧紧握住了那把匕首以及他怀里的胶片和电影机。
走了。
诺克提——
大约是与诺克提来时相同的方向,夜色下,21号和薇拉的身影愈发清晰。
这时诺克提才注意到,原本肆虐的沙尘暴已然平息。
喂,薇拉也来了。
诺克提又拍了拍“胡子”的脸,但比之前更用力了些,因为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一旦失去意识,便可能就此长眠。
…………
“胡子”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胡子”和诺克提在这里!
队长,有血的味道……
你现在可欠我两条命了。
薇拉娴熟地拿出急救箱,开始给“胡子”做紧急治疗。
这个绑带?
我绑的。
嗯,不错,离及格还有一段距离,不过也够用了。
创口上全是沙子……还是要先清创,找点东西给他咬住。
但“胡子”摇了摇头,拒绝了薇拉的提议。
疼痛……能清醒一些。
嗯。
薇拉也没再犹豫,立刻着手清创消炎包扎。
你还真是走运,没伤到股动脉。
简易的包扎结束后,薇拉把一袋代血浆挂在“胡子”身上,盯着淡黄色的液体一点点流入他的身体。
这就行了?
只能先这样了,本来这次任务也没有什么救援处置人类病患的需求。
看来随身带着备用还是有必要的……
所以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风暴减弱之后,21号就感知到‘胡子’的味道了。
21号站在“胡子”身边,关切地看着他。
她轻轻地在“胡子”上衣里挑出一根针尖样的东西,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根本难以察觉。
这是啥?
定位用的,你身上也有。
哈?我身上也有?在哪儿?
因为这次任务会进入信号盲区,所以队长就安排我带了定位装置。
只是最远定位距离只有三公里。
居然是这样么……
怎么体温和血压还是上不来……
诺克提,去弄点火来,他的体温太低了,没等失血要了他的命,别先冻死在这了。
啧……路上打架的时候,炸药都用完了啊……
这个,我给你带过来了。
薇拉指了指旗枪边上的一包土制炸药。
之前那个修车的人留下的东西。
不行啊,这种东西没法拆出来生火。
都是老旧的黑黄火药……点起来只有一瞬间,没办法拿来生火。
你不是最擅长这个了吗?
是啊,所以我才知道这东西没法拿来生火。
吱吱——嘎——
不协调的杂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许多形貌各异的感染体纷纷从沙土中钻了出来,就好像它们方才也在躲避沙尘暴而潜入地下,如今风暴平息,便再次活跃起来。
真是难缠。
不只是这里,周围……还有很多。
那……要撤退吗?
有伤员不是那么好撤出去的。
那看来又只有一个选择了。
诺克提本能地摸向腰间的炸弹,却意外地摸到一个有些陌生的玻璃瓶。
酒?
噫。
哦,对了,这是之前那个酒馆老板给我的。
这不是‘胡子’的吗?
诺克提握着那瓶清澈透明的烈酒,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转身蹲在“胡子”身前。
喂,我说,你怕死吗?
……
我欠了……扎克一条命。
如今又……欠了……你们两条命。
扎克?扎克是谁?
“胡子”摇了摇头,眼里却已充盈着泪光。
我不怕死。
但我要活下去。
噗地一声,诺克提拔开酒瓶的木塞,把酒递给了“胡子”。
“胡子”的手依然因寒冷和失血而有些僵硬,但还是接过了诺克提递给自己的酒,痛饮一口,又递还给诺克提。
诺克提也没再多说,只是拍了拍“胡子”的肩膀,转身提起了薇拉身边的炸药。
他眼中的愿望,已经尽数传达给了诺克提。
还是像以前一样,把这些杂碎全都炸个稀巴烂。
诺克提把手里的烈酒和火药捆在一起,朝着不远处靠拢的感染体丢了过去——
酒与火,铁与血,能锻造死亡,也能点燃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