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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 of the stories in Punishing: Gray Raven, for your reading pleasure. Will contain all the stories that can be found in the archive in-game, together with all affection sto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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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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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色浓重,密林坠在沉沉烟霭中。

这是一个安静的午夜,白马镇的镇民们都在睡梦中沉睡,无人觉察郊外的森林里正在发生什么事。

朣朦之中,一对人影缩起脖子,捂住身上的包裹飞快跑过林间小路,然后迅速躲到高大的树干后,不停地喘息着。

……逃,逃到这里就安全了吧?

他的提问里带着和身上昂贵穿着完全不符的颤抖。

哈,哈哈……都跑到这里,那些蠢货天使肯定追不上了。

再会了,那些榨不出几个子儿来的穷酸人……玛门宝藏这下都是我们的了!

女人大笑着从包裹里翻出一个钱币,只见币面上刻着精巧的骷髅头印记,在微弱的光芒之下反射着令人目眩神迷的金色。

亲爱的,你还记得开启宝藏大门的咒语……

——嘘。

女人审慎地捂住了男人的嘴。

小心隔墙有耳,这事我们回头再——

话音未落,她的胸口便被一道猝不及防的白刃贯穿。

然后,在胸中吸尽鲜血的利爪收回,在树干上泼出一道脏污的印记。女人一句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倒在了地上。

……窃取宝藏……者……杀!

女人倒下后,一具通体苍白的躯体咧着嘴,像是在嘲笑他们的愚蠢一般,在树后赫然显现。

穿着纨绔的男性

啊——!!!

男人被吓得魂飞魄散,但在万分恐惧之中,他依然没有忘记从已死的妻子手上抢下金币,然后才踉跄着向树林的另一边跑去。

逃跑之中,华贵的布料尽数被枝丫划破,曾经连走线都要一丝不苟收尾的外套,很快就变成了一件单纯沾着血污的抹布。

天使喉中咯咯作响的声音仍回荡在林中,哪怕不用回头,男人也知道自己快被追上了。

……谁,谁能来救救我,我不想死在这里!

仿佛是仁慈的枢机主神回应了他的祈祷,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前方。

男人仿佛看到救世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上前,扑通一声跪到在那道人影身下。

帮,帮帮忙!有天使在追我!

我有钱,有很多很多钱,一定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一口气说完请求和条件之后,他才有力气抬起头注视那道人影的正身。

那是一位极致妍丽的年轻女性,姣艳的容貌半挡在发饰下,嘴角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正低下头如审视商品的价值一般看着求助自己的男人。

这位秀丽的女性即使在午夜也撑着一把月伞,她没有回应求助人的焦灼,而是缓缓地碰动双唇,如同只是在散步时分闲聊。

哦?那你能为我提供什么筹码呢?

男人慌了,急忙着吐出更多的价码来证明自己的诚意。

我是白马镇的税务官,整个镇子的财产都是我的,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能给!

……对了,我可以把你收为养女,之后税务官的职位也可以传给你,这条件不错吧!

你、你怎么不说话!我很值钱!我要是死了,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最后一句话里面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凌厉,比起说是谈判,这更像是一个人穷途末路之时的威胁。

但高挑的女人仍然没有被触动,她只是慢慢俯下身,从求助者攥紧的手上缓慢而不容拒绝地,抠出了那枚沾满血污的金币。

不必了,我已经得到更好的了。

咕叽——

黏腻的血浆喷涌而出,下一秒,男人的胸口也被追上来的天使贯穿了。

在这之后,女人才举起月伞,毫不拖泥带水地一把插碎了天使腐臭的脑袋。

倒在地上抽搐着的男人怒目圆睁,注视着女人远去的背影,像是无言地质问她:既然有能力救人,那为什么要袖手旁观?

……为什么那么惊讶?亲爱的父亲大人,我只是做了跟你们当年一样的事啊?

高挑的身影仍优雅地转动着伞面,仿佛一地的狼藉和自己全然无关。

父亲大人,你没有忘记我吧?我就是当年那个,被你们抛在路边充当诱饵,却一直没能死成的“埃莉诺”呀。

——!!

临终前,男人挣扎着最后一次想说点什么,但喉中只是喷出了更多的鲜血。

他想起来了,十几年前,他和他的妻子和今天一样,被愤怒的民众追赶着,匆忙中躲进了林间。

但那一天,他们还带着当时仅有七岁的小女儿,他和妻子合计一番之后,认为那些镇民必定不会对孩子下毒手,所以决定把女儿作为诱饵留在路边,拖延时间。

十几年来,他们虽然偶然回想起那个曾被自己抛弃的小女儿,但自从灾变发生后,烬土边疆如此混沌不堪,谁能想到她居然活下来了呢?

所以父亲,请不用再记挂了,“埃莉诺”已经收下了你们的“馈赠”……

而且必然会活得比你们更好。

女人将那枚金币上的血污细致抹去,藏到身上之后,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这座曾在童年赋予她无尽噩梦的森林。

但,这一次她是赌桌上的赢家。

前行中,她哼起了愉快的歌谣,那是小时候母亲曾在床前唱给自己的安眠曲。

{226|153|170} 嗨魔王,这是自作自受~嗨妈妈,看着我吧~我在地狱铁路上一往无前。{226|153|170}

打着旋飘落的雪籽飘落到伞面,一丝不易觉察的寒意悄然降临身边。

啊呀……下雪了。

她举起手,接住一片在掌心转瞬即融的纯白。

差点都忘了呢,今天可是平安夜呢……

然后她昂起头,对着遥遥高空露出了一个纯真的微笑。

爸爸,妈妈,圣诞快乐。

幸运38娱乐城

数年前

数年前 幸运38娱乐城

娱乐城的喧闹总是不分日夜,牌桌前始终挤满了摩肩擦背的人影,侍应生们则是负责随时随地响应宾客们无穷尽涌出的要求。

年幼的埃莉诺端着满满一盘香槟和佐酒小菜,提着裙摆,小心谨慎地穿行在宾客之间,闪身进入一间装修豪华的包房。

屈鲁特先生,您点的“银河泪”到了。

就放在这里吧。

男人的视线没有从手中的牌上挪开一分,冷淡地给出了命令。

……是。

身穿着洋装的侍女得体地放下餐盘,在确认贵客已经没有下一步命令之后,没有再说出一句多余的话,便要退出包厢。

——咕噜。

但房中飘散的食物香气,和一声她无法控制的胃中饥响吸引了宾客的注意。

……

面对着客人探究的打量,她羞愧地低下头,将自己发红的脸庞藏在帽檐下出声解释。

对不起,屈鲁特先生……

不用在意,只是,你们娱乐城对侍女的待遇似乎并不怎么好。

客人出乎意料地原谅了她的失礼,反而把探寻的目光转向了对面的荷官。

实在抱歉,屈鲁特先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这种事,娱乐城里从不苛刻员工的待遇。

埃莉诺,今天上工之前,你没有吃饱饭吗?

圆滑世故的荷官却反过来把问题抛回到女孩身上。

我……

埃莉诺窘迫地抓着裙摆,双目死死地盯着地面,似是要从暗褐色的华贵铺毯上找出一个答案。

罢了,不用解释。

男人敛起桌上剩余的残牌,然后娴熟地在双手间翻飞出一串牌塔。

知晓牌序的规则吗?

是的,先生,从大到小,分别是Jupiter,Metis,Themis……

女孩虽然紧张,但随口便报出一串流畅的名词。

男人眉间微颦,似是看到了珍奇的景象。

你接受过教育?

…………

女孩再次变得一言不发,她明白自己说得太多了。

这个问题也不能回答吗,嗯,你们娱乐城的规矩还真多……

放弃从小心翼翼的侍女身上探寻,男人把目光放回看起来更为轻松自若的荷官身上。

我想让她来担任下一局的临时牌手,这没有问题吧?

这当然尊随悉便,只是,屈鲁特先生您为何……

就当是心血来潮好了。

男人停住洗牌的动作,将整齐码好的牌递交到女孩面前。

你呢?你想试试吗?

先生,我……

尽管对面荷官的眼神似是要从她身上刨出一个洞,但埃莉诺有预感,眼前这个男人的邀请或许是她最后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于是她重重地点头,然后从男人手上接过了纸牌。

我非常乐意。

无人知晓,那一夜成为了名扬烬土边疆的“赌徒莉莉丝”人生起点。

那个脏兮兮的,被娱乐城城主从路边捡回来的小乞丐“埃莉诺”,在仅仅一次的教导中,便展现了惊人的天赋。

仅仅数周后,埃莉诺就凭借着她的头脑,从娱乐城几乎牢不可破的铁则里面啃下了一块血肉,

成为了极其微小概率中独一无二的幸运者。

那些曾经蔑视她,故意克扣她食物的侍女们,

如今也在每一次牌局里团团围坐在她身边,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ALL IN.

在狂热的欢呼声中,坐在牌桌对面的女孩再次将手边的筹码都推入奖池,引得身旁的侍女们兴奋跟随。

我跟埃莉诺,我也ALL!

我也是我也是!

数十秒后,牌面翻开,诱人的“同花顺”如等人采摘的鲜美果实一样躺在桌面上。

埃莉诺——!你太棒了,你就是38城里真正的幸运女神!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浪涛般的欢呼,娇小的女孩被一群侍女们抱着亲着,今天哪怕是真正的堤喀女神亲自下凡,能得到的待遇也不过如此。

各位,我今天要先失陪……

注意到牌桌对面的荷官明显神色不悦,女孩踮起脚尖抱走属于自己的筹码,示意要先行离去。

别走呀,埃莉诺,我们这儿那么多人都可指望着你呢!

对呀对呀,再留一会儿吧!

对不起各位,我真的还有事情要做……

埃莉诺小心翼翼地挑选着说辞,生怕自己又说错话触怒了这些年长的前辈,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好感又马上烟消云散。

要是错过了值班的时间,我会被领班训斥的……

……啊,那你快去吧,不然待会儿赶不上晚班,我们也不忍心看到小埃莉诺挨骂。

侍女们终于松口,埃莉诺连忙如蒙大赦般离去。

而端坐在高脚椅上的荷官,在埃莉诺离开之后,不露声色地将原来的卡牌换下,从桌下的暗格里抽出一叠经过特殊油墨处理的纸牌,重新摊回了桌上。

……埃莉诺她最近太嚣张了。

坐在灯光熄灭后的大厅里,疲惫的荷官点燃了一支精心卷制的熏香。

埃莉诺和她那些追随者得到的所有子儿,都是幸运38娱乐城的财产,城主不会坐视不管。

可这不都是正儿八经上牌桌赢回来的?

嘿,所以我才说你们这些只会舞刀弄枪的都是外行。

修长的指尖轻轻弹着,一段灰褐色的香草灰烬被抖落进玻璃缸。

幸运38娱乐城是不禁止员工私下开设牌桌,但这都是为了什么?

傻瓜,这一切都是因为城主希望员工从她手上得到的报酬,转头就被扔到永无止尽的游戏里。

这样一来,她们便永远得不到自由,只能终生在这里服务宾客。

嗬,所以这么说来,什么“在牌桌上能赚到足以离开的本钱”这些话,都是骗人的?

嘘,你说得太直白了。

屈鲁特先生当时心血来潮教导她牌术,为她敞开了一扇窗,但当时的她不明白,幸运的馈赠有时正是不幸的开端。

当整座大厦都迎来倒塌的时候,她那时候会不会宁愿自己从没有看到那扇窗呢?

缸中剩余的灰烬彻底燃尽,荷官站了起来,披上靠在软垫上的外衣。

要不了多久,城主就会盯上她,让她支付“幸运”的价码。

砰——

伴随着不断落下的鹅毛大雪,娇小的女孩被推落出门,整个人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宣布,低级侍应生埃莉诺因为监守自盗,在牌局中出千,被判处没收所有财产,永久驱逐出幸运38娱乐城——

——不!我没有!

迎着雪虐风饕,女孩扔坚持着抬起头,奋力争辩着。

我获得的一切都是我从牌桌上赢回来的,我赢得堂堂正正,从来没有破坏规则!

但没有人回应她的争辩,纷扬而下的纯白中,唯有侍女们低声的交头接耳传入她的耳畔,无比清晰。

我就说,她怎么突然就从牌桌上赢了那么多钱,原来都是靠出老千。

呸,只是条捡回来的寄生虫还敢监守自盗,我就是捡回一条狗,都会感激地向我摇尾乞怜呢。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争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意识到了,这里不会有任何人站在她身边。

走吧,我不想对你动粗。

高大的男人站到面前,把瘫在地上的她拉了起来,小声在她耳边嘱咐了一句。

趁现在,你还能走得体面。

……

娱乐城外仍是晴空白日,但气温已经降到严寒。女孩在大雪飘落的街道上不断走着,试图找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庇护所”的地方。

身边往往来来的人影大多都是冲幸运38娱乐城而来,脸上写满难耐的欲望和兴奋,已经彻底沉浸在这座城镇的幻觉魔法里——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会是接下来被命运垂青的幸运者。

夫,夫人,请问你是要前往幸运38娱乐城吗?

她鼓起勇气,从路旁拦下一个面相看起来还算和善的中年女人。

没错,看你的打扮,你是娱乐城的侍女?

是,是的夫人,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为您担任向导。

我通晓娱乐城里面所有游戏的规则,也知道怎么样下注才能赢得最多价码……

女人的目光写满怀疑,她强迫自己继续坚定地说下去。

我不会向夫人您事先索取任何报酬,您只需要赢牌之后……分给我一些就好。

说完之后,女子久久没有回应,埃莉诺只低着头,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她的脸。

……我明白了,我们去一个安静的地方谈谈吧。

终于等来了肯定的答复,但女人转头就走,唯恐她回心转意的埃莉诺慌忙跟上,两人一番弯绕之后,走进了城镇深处的小暗巷。

暗窄潮湿的小巷里散发着霉菌和腐坏有机物的味道,这是埃莉诺从此之前没有接触过的世界,她有些感到惶恐。

那个,夫人……

此时,一路上表现得沉静和善的女人突然豹变,一脚把她踹在地上。

小丫头,别以为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肥羊,你肯定是打算诱导我出千,然后联合赌场的人一起敲诈我一笔吧。

靠这种老旧的招数,你真以为能骗到我吗?

女人下足的力度毫不收敛,她的喉头上泛出一股突兀的甜,感到自己的肋骨都几乎要碎裂。

不,我没有,你误解了——

她拼命举起手臂遮挡,但高跟鞋尖凌厉的踹踢依旧不断落在背上。

还不承认,小小年纪,就满脑子歪念头,看我不——

她的话没能说完,一道火花的爆裂声轰鸣而至,铜弹把女人的脑袋炸成了软烂的番茄。

抬头望去,是另一个站在巷子深处,举着霰弹枪的男人缓缓放下枪把,吹了个口哨。

宾果——城外来的大肥羊一位,还有个娱乐城里走丢的小肥羊。

混混全然不顾因为过度恐惧已经无法动弹半分的小女孩,只顾着蹲下身子,在女人的死尸上翻找玛门币。

哟,就那么点啊,真浪费我的好子弹了。

半分钟之后,他捏着唯一的战利品,一张黑卡站起,临走前还不忘在尸体上踹了脚。

看你穿那么光鲜亮丽我才下手的,结果也不过是拿着信用点在赌的货色,废物。

——不要走!!

面对这副惨象,她的往日构建起来的所有认知都崩塌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只是受本能驱使,下意识地扯住了那个混混的裤腿。

先生,你救我一命,我感激您,但——

那怎么了?小姑娘,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了救你才开枪的吧?

埃莉诺瞪大了眼睛。

哦,不过,你提醒我了,你确实还有点作用……

男人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破旧的通讯器,然后当着埃莉诺的面,摁下了红色的发送按钮。

喂喂,是治安局吗,我在西街那边发现了一具尸体。

嫌疑人?没看清楚,好像就是一个从娱乐城里逃出来的小……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大街上拼命地奔跑了。

脑海里没有自己从那个小巷里逃出来的记忆,脚底也因为长时间的奔跑而生痛,只有一股强烈的恐怖感在后面追赶着她,催促她马上逃离那个蔓延着血腥和恶臭的地方。

呜——!

因为跑得太急,她在地上摔了个趔趄,膝盖上划成一片血肉模糊。

从娱乐城出来的小姑娘,是她!

令人战栗的催促声继续从后方毫不留情传出,她没空看一眼伤口,继续爬起来拼命往前奔去。

人群

拦住她,拦住她!!

之前对自己毫不在意的人影纷纷迎面扑来,其中一个治安官手持着枪械,即将要对她扣下扳机——

在那极短的几秒间,她几乎是本能般闪身躲进了另一个男人身后,然后发射出来的铜弹擦着她的发丝而过——

什……么……?

人群

呀!出人命了!!!

……?

好像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溅上了脸颊,女孩绝望地反复擦拭,却怎么也清理不掉那红色的污垢。

对、对不起……

她近乎本能地抱歉,可对方却只是直挺挺地栽倒,落在泥泞的道路上。

我……我不是……

无人在意“罪犯”的辩解,人群再次喧闹地炸成一片。

埃莉诺感觉眼前的世界肮脏又吵闹,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与父母走失的森林。

巨大的恐惧感压迫着胸腔,她咬紧牙关,迈步奔逃,

人群

她进巷子里了,追!

奔跑中,埃莉诺感到自己的视野湿润模糊,她下意识伸手去擦。

不是……血?

幽仄的小巷中,一颗颗泪花扑簌落下,融入冰冷的天地之间。

我哭了……?

……为什么?

明明在父母抛弃自己的那一天,她都没有落下泪水。

……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在我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脑海中依然一片乱麻,她想为这份突如其来的感伤找到答案。

她迎着风,让泪水撕裂着脸庞,感到至今自己一直努力维持至今的某条神经终于断裂,终于忍不住张开嘴,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啊啊——————!

为什么啊,至高天,光是这些惩罚还不够吗……

命运到底,到底要戏弄我到什么时候!!!

撕心裂肺的咆哮回荡在阴暗的巷子里。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地飘着,将她的足迹和血迹一同掩盖起来,隐秘地成为了她在这座城里的唯一一个同伴。

叮咚——

不远处,教堂的圣钟敲响,浑厚的钟声传遍了整座城。

每日的祈祷开始了,女孩近乎嘶哑的呜咽被宏伟的钟声吞没。

是的,在烬土边疆,强大总是会吞食弱小。拥有力量与权势的人总是能重复出现在牌桌,而弱者总是在孤注一掷后烟消云散。

埃莉诺饿极了,她抓起一把雪,塞入口中,反复咀嚼着这片森林食人的法则——凭什么自己总是被他们踩在脚下?凭什么自己的筹码总是被别人夺走?

既然都不让我活……

圣堂的经文上,都说雪是至高天降落到人间的审判。

女孩继续往前跑着,让这审判尽数降临到自己身上。

那我偏要上桌,偏要比你们所有人都活得更好。

她喃喃,嘴角渐渐咧起一个戏谑的微笑。

“圣堂牌局”上

回到当下

回到当下 “圣堂牌局”上

荷官从镶着金色走边的牌桌上端起一枚做工考究的金币,将其放置到“炼金矩阵”的中央。

在牌局结束前,战利品都会被这个不受任何外部因素影响的矩阵保护,哪怕是至高天大人亲自屈尊降临,都无法解开矩阵的牢笼。

千百年来,烬土边疆的人民都在依靠这个魔鬼的阵法来维持赌局的公平性。

……莉莉丝?还真是一个有够蔑视圣堂的假名。

端坐在牌桌对面的“天使长”玩味一笑,像是允诺了这个极其冒犯的称呼。

但拉斐尔夫人,你看重的只是我带来的“赌注”吧。

前来参与赌局的对手倚坐在软垫上,玩世不恭地摇晃着手上的香槟杯,她知道这位天使长绝对无法回绝自己提出的条件。

不错,你带来了“玛门宝窟”的钥匙,在玛门之位长年空缺的当下,确实有资格坐到我对面。

接下来轮到你提出条件了,你想赢得的赌注是什么?

我想要的不多,既然你们都愿意把白马镇赐予我父亲,那我就要得到他的五倍以上。

身穿白色礼裙的淑女扬起五个指头,形象生动地彰显着自己的野心。

我要成为一整个州的税务官。

够大的口气。

拉斐尔没有露出任何表情,让人无从推测这个条件对她而言是轻是重。

我允诺你这个条件,但是你也知道圣堂牌局的规则吧——

——当然明白,“一旦落败,灵魂即归天使所有”。

她兴奋地舔了舔还沾着香槟的嘴唇。

我不是输不起的懦夫。

拉斐尔夫人点头,站在一边的荷官无言地开启了“炼金矩阵”的法阵,条件洽妥,牌局即成。

天使长从桌上拾起分出的卡片,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眼牌面,便报出了决定。

下注。

跟。

白裙的淑女丝毫没有怯让,紧咬着她不放。

哟,你不必强迫自己表演咄咄逼人。

我会给足你思考的时间。

拉斐尔夫人,这种牌局,我七岁的时候就在打了。

她夸张地笑着,没有一点打算隐藏表情里的自矜。

请不用怀疑,我就是烬土边疆上最好的牌手。

说得也是,怎轮得到我来操心名誉满天下,传说中永不落败的“赌徒莉莉丝”。

拉斐尔夫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抛出下一张手牌。

莉莉丝小姐,本轮胜。

随着裁决报出,莉莉丝张扬地对敌手抛出了一个“是吧?”的表情。

下一局。

不理会她的挑衅,拉斐尔夫人只是继续冷静地命令着牌局进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牌局上的竞争也越发焦灼。

几轮交锋之后,拉斐尔夫人和莉莉丝手上只剩下了最后一枚筹码。

但双方都仍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着,仿佛下一局决定的不是其中一个人的生死,只是一个寻常的聚会小游戏。

最后一轮牌局也来到了终轮,莉莉丝笑着翻开轻抛到自己面前的卡牌。

——哦呀?

她没忍住,轻佻地窃笑出了声。

也不怪她没保持住牌桌上的礼仪,那可是一张明晃晃的红桃A,还有比这更优秀的手牌吗?

抱歉,拉斐尔夫人,我赢了——

她刚打算扬起手展示这枚属于自己的战利品,腹中突然一紧,体内突兀地传来一股陌生的剧痛。

莉莉丝低下头,只见自己的小腹上正漾开着一片血红。

……奇怪?

淑女依然维持着举牌的姿势,优雅地对开枪的荷官表示了疑惑。

她并不出奇这位大天使会出尔反尔,只是魔鬼的炼金矩阵连至高天都无法解开,如果自己死了,那枚金币就再也无法从矩阵从取出。

……我还以为,你们天使会更看重“玛门之钥”。

我确实很看重“玛门之钥”没错……只是,那个矩阵里放进去的,从一开始就是一枚替代品。

拉斐尔夫人从未散的硝烟中站起身,将那枚熟悉的金币推到牌桌中央。

真是机缘巧合,在几天前,我通过“某种渠道”弄到了一枚附着有玛门魔力的替代品,然后那么巧,你就今天登门找上了我。

看来哪怕是炼金矩阵,都无法准确出辨认属于黄金之王的术式啊。

你竟敢——!

那张精致秀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怒不可遏的表情,她并不羞怒于自己落败,而是无法原谅对面的天使竟然在神圣的牌桌上出千。

圣堂牌局原来只是用谎言妆点的陷阱,你们这些天使,居然甚至做不到遵守自己定下的规则吗——!

对待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人类,何必要遵守?

言谈间,拉斐尔夫人已经收起玛门之钥,走到了包厢的房门前。

她拉上帽檐,最后回头看了那位瘫坐在软椅上,动弹不得的敌手一眼。

别搞错了,玛门的宝藏从一开始就是圣堂的财产……你本来就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你……!

恼怒的叱喝尚未出口,她的嘴便被站在一旁的另一位人类捂上了。

下手干净点。

干脆利落的命令下达,一把尖锐的剪刀骤然刺进她的胸膛。

那位沉默的荷官似乎非常了解主人不喜噪音的脾性,在动手的时候死死钳住了她的喉咙,除了鲜血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惨叫能泄露出口。

唔——!

但她扔挣扎着,竭尽所能地想把胸中的愤怒吐露出来,她不愿就这样死去了,她怎么能像一条野狗一样默默无言地暴毙在不知道哪个角落。

唔唔唔——!

她睁开了血红的眼,抵死怒视着拉斐尔远去的方向,在喉咙中翻滚着最恶毒的诅咒。

呃啊!

荷官的掌心被她咬下一块肉,吃痛地撒开了手。

——死前还不肯闭嘴,真是条疯狗!

男人也发了狠,随手抄起一个精致厚重的花瓶,迎着她的后脑勺砸了上去。

这次,她没能再抵抗,意识很快脱离了神智的控制,肢体也颓然地倒到了地上。

在临死之前,她又一次梦到了父母。

和她被抛弃在林间的那天一样,空中飘着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她手上攥着一枚金币,赤脚走在漫长的积雪路上。

道别前,母亲给了她最后一枚金币,跟她说,

“这样一来,你也别说我们没管你了,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来到一棵大树前,在树根下停住了脚步。

…………

两具尸体亲密地依偎在树干上,双手交缠,掌心内里握着一枚亮闪闪的金币。

喂,虽然你们俩都是可悲的混蛋……

她蹲下身子,轻轻为他们擦落头发上的细雪。

但你们能不能回答我,为了一枚金币而死的人生,真的有意义吗?

…………

尸体当然不能回话,她无趣地又站起身,踢飞一堆脚边的积雪。

不过,好像最后我也跟你们没什么分别。

如果你们还活着的话,也一定会嘲笑我的。

冰花依旧在不间断地下,她张开双手,在雪中踩着优雅的舞步,一圈一圈地旋转着。

哼哼哼……

优雅的旋律在林间响起,她在低吟,在歌颂着自己不久之后将至的死亡。

世人总说在死前,人会看到代表自己一生的走马灯,那如果她的人生是一场漫长的大雪,好像也不坏。

啊……但是,真想看一眼啊。

舞动至精疲力尽,她放下手臂,倒在雪地上,望向半空中苍白的月,那是自从灾变后烬土边疆上就没再出现过的光景。

现实里的月亮……原来是长这个样子吗?

不远处传来一声陌生的回应,她抬起了头。

不知何时,背后的大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雪中走来一位披着灰黑色斗篷的人。

她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所以她又一次披上得体的面具,对其笑了。

晚安,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对面却反将一军,这不是她喜欢的节奏。

嗯……简单来说,我被天使暗算了。

她依然端庄地笑着,不露痕迹地掌握话题的走向。

我这一生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啊,也不知道拉斐尔大人为什么对我判下如此裁决……

可能,是我拆穿了她在“圣堂牌局”上出老千,她才不得不灭我的口?

谎言总是从她嘴里信手拈来,已经变成她为人处世的习惯,哪怕在这种时候都不例外。

披着灰黑色斗篷的人影沉默了,似是在衡量她话语中真实和虚假的成分。

不过我应该很快也要死了,这个秘密恐怕真的要带到棺材去,再也没人能知道了,哈哈哈……

出乎意料,对面的人却接住了她抛出的诱饵。

你怎么帮我?总不能让我像枢机主神的残躯一样,“啪”一声从棺材里坐起来吧。

然后她因为过于滑稽的想象而笑了。

这下,哪怕只是荒唐的联想,她都不得不认真几分去对待。

……没有代价?

传说中驾驶着炼狱列车,到处开来开去,然后把逮住的人踹进阿格龙河的那种吗?

……哈哈。

莉莉丝又笑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出于兴奋。

她明白,对面的人对自己的说辞也无多少信任,但不重要,她知道自己开出的“价码”,厚重到让对方无法拒绝。

曾以为命运会就这样终结于此,但没想到,自己还是有着能被人从冥河边缘拉回来的价值。

果然,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会知道藏在牌桌最内里的底牌是什么。

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在她体内翻涌,她从雪地上站起来,仰着头站到那个人面前。

——那就,动手吧。

你来!

人类俯身,将手掌伸进她胸口血淋淋的空洞里面。

赤红的丝线立马翻涌而上,从伤口中钻出,纺织成一卷光滑艳丽的布包裹住了两人。

……痛,很痛啊!

刻骨铭心的疼痛之中,她仍张扬地笑着,反过来握住了人类的手腕。

喂,如果留下了治不好的伤疤,你打算怎么办?

人类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只是继续向这片赤色的深处探寻着。

灰鸦。

在混沌不堪的红光中心里,人类攥住了那只有三十五克重的灵魂。

下一刻,不可逆的魔力洪流重塑了她的躯体。

啊啊啊——!

漫天的鹅毛大雪呼啸不止,几乎要把她的哀鸣溺毙在风声里。

但她依旧倔强地高呼着,她要让整个三界的人都能听到这个声音,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暴毙在谎言中的野犬。

她,烬土边疆上永不落败的牌手,绝世的赌徒,能蒙骗整个世界的骗子,莉莉丝,此刻从炼狱中回来了。

再也没有人能堵上她的嘴。

人类放开她的胸口,而新生的骑士也拄着月伞,从白茫茫的雪原上站起。

体内漫无止境的饥渴在叫嚣着,催促她把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吞食入腹。

从此之后,这个恶魔的胸膛里,便被埋下了永不可能满足的“食欲”。

伞面轻转,在空中绽放出一道血色的圆,将纷扬而下的冰晶挡在身后。

要么赢个金盆满钵,要么被人吃干抹净,博弈往往只有这两种结果……

做好赌上一切的觉悟了吗,血契者阁下?

去吧!我赐予你欺瞒倒转整个世间的<color=#ff4e4eff>权力</color>,

用手中的牌剖开所有时间的横截面。

<size=55>直到让所有天使都咽下用谎言酿造的蜜</size>

<size=55>永不消融的暴雪依然激烈拍打在他们的齿缝间蜜</siz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