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行走在冰冷的水泽中,四周尽是无边的海域……
远处,天空与海洋的交界处存在着许多闪闪发光的星星。
海的中央似乎有什么明亮的印记,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光晕。
我向那里走去,越是靠近就越是感到痛苦,心也越来越沉……
悲伤的情绪悄无声息地腐蚀着我的意志……
周身被微光笼罩的少女,身体接近透明,连影子都映不出来。
接触她时,感受到的是彻骨的恶寒和被绝望裹挟的渺茫希冀。
她给我的感觉并不陌生,反而,非常熟悉。
是优华吗……
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我提问时,梦便在顷刻之间崩塌了。
早上好,病人,您醒了啊?
这里是哪,我记得我是在田径部的庆功宴才对……
等等,昨晚活动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病人,请冷静下来,您刚从重度脑震荡中恢复过来,还很混乱吧。
重度脑震荡,你在说什么?
是这样的,昨晚你们在活动室举行庆功宴时……
天花板不知为何塌了下来,把所有田径部部员都砸晕了,所以……
开什么玩笑,我明明听见有人通过广播对我们讲话!
那是由于脑部发生损伤出现的幻觉……
有时会有这种情况,因为物理碰撞导致短暂性记忆错乱。
八咫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扯掉缠在头上的那条异常干净的绷带。
她一把揪住护士的衣袖,咬紧牙关,盯着对方看。
你自己相信刚才说的鬼话吗,啊!
抱……抱歉,我也是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
病人您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老实说……
我是上个星期才到这家医院实习的,要是被值班主任知道的话……
哎,算了算了。
八咫从床上跳起来,不顾几个护士的阻拦冲出了病房。
穿着病号服的她踩着拖鞋,快步向前走着。
内心有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八咫向这所医院的某个地方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在某个转角处缓下了脚步。
左手边恰好有一扇半遮掩的病房门,附近几乎没有其他的病房。
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东西,与周围的环境一切格格不入的物件。
八咫小心地推开门,独立病床上躺着熟悉的瘦弱少女。
听见动静后,少女挣扎地坐起身子。
优华?
八咫?你也在这里啊……
怎么又住院了,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
抱歉。
你跟我道歉干什么,生病这种事又不是你的错。
不是的,八咫,或许这么说很奇怪,但我不该让你找到这里。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之后大概也不会回学校,所以想好好道别。
算是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吧……希望你能原谅我的任性。
你在说什么,优华,之前病情不是有改善了吗?
你还说着想去花店当学徒吧,现在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
已经不需要那种东西了……
听说精神伊甸里存在着连现实里都没有的绮丽花园。
精神伊甸?那是什么……开始说胡话了吗?
等到我在那里栽满绣球花之后,八咫,到那时你就来找我吧。
优华侧过身,捧起床头柜折好的纸狐狸递到八咫的手中。
纸狐狸?
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些就当是饯别礼,是我清醒时折的。
等你哪天再见到这些孩子时,请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八咫接过那些纸狐狸,刚想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敲门的人直接走了进来,他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显然听见了对话。
面对出现在这的八咫,对方没有觉得奇怪,只是冷漠地望着。
探访就到这里吧,病人现在需要休息。
可以的话,请下次再来。
八咫不满地站起身子,却被优华按住手,优华朝着医生点了点头。
下次再来吧,八咫。
我明天再来,我明天还会来的。
再见,八咫,快回学校。
八咫将信将疑地转身离开,退到走廊时,她突然想起什么。
那个医生冷漠的声音她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最终没能回忆起来。
时空仿佛定格般,周围的一切突然静止不动。
黄昏的光,静静地透过窗户撒入地面,窗外的飞鸟也悬停在空中。
周围的场景都是那样不真切,像是画中出现的写实景色。
冻结的时间里,八咫的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如果当年能察觉到那个幕后黑手的声音,能明白这是优华的求救……
至少,不至于看着她独自一人走向黑暗。
最终,我什么也没做,什么都没能改变。
就连现在的你,也不过是我内心深处的懊悔凝聚而成的影子。
优华出事了吗?
在帕弥什爆发的那天,她被困在了实验室里,没能逃出来。
救援队公布的名单中,优华被列入了“死者”的那一栏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饱受这个噩梦的折磨,直到我再次来到这里。
当我穿越回忆和幻觉见到她时,我才知道……
优华的悲剧不是以死亡结束的,而是以死亡开始的。
以死亡开始?
几十年过去了,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在废弃的御园。
我只能认为是真正的优华死了,而现在的她是某种特殊的存在。
但是,她又确实拥有优华的记忆,而且……
我无法将其视为敌人,我实在做不到将那孩子视为对手。
优华成为你的敌人了吗?
她控制了整座岛,控制了空中花园的执行小队,绑架了我的队友。
如果这样不算是敌人的话,那她到底想干什么?
或许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吧,毕竟你是优华唯一的朋友。
想再见我一面?
那孩子一向很容易受人影响,而且不是正值青春期吗?
青春期?
是啊,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大脑没有变化的话……
不就和普通的青春期少女没什么区别……
大脑还没发育完成,性格也很敏感,对于世界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
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灵魂被困在了这所学校里。
被困在了学校里……
可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如果直到现在都在后悔……
你的“心”也被困在了这个地方了吧。
我该怎么办才好,都是因为当年没能救下她,现在才会变成这样。
那么再救一次不就好了吗?
再救一次?
如果她无法自己走出困境,作为最好的朋友,八咫……
你应该帮助她才对,或者正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
所以才想见你,希望你能阻止她,因为是你的话……
除了她的“老师”外,如果还有人值得相信,只能是你了啊,八咫。
就算再来一次,我要是又失败了怎么办?
因为会失败就不去做吗?
……
当年参加田径比赛时,你会因为担心拿不到冠军就不全力以赴吗?
如果抱着害怕失败的想法去比赛,不就无法发挥出全力了。
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吗?
进入状态后,会逐渐忘掉周遭的人,只专注于自己的步伐。
我是为了战胜自己而跑步,并非为了打倒他人……
敌人从来都只有你而已,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无法战胜自己的心魔。
刻意逃避,不愿意承担责任,正是因为无法面对昨天的自己。
其实根本不必想那么多,只要全力以赴就行了啊。
哪怕结局注定失败,也要坦诚地见证最后。
你只看见了自己没能救下优华,但你忘了自己那天做了什么吗?
那时的你是碌碌无为,或者坐以待毙吗?
那时的我……
战斗了吧?
不是拼尽全力战斗了吗?
即使力量不足,但今天的你已经不是当年的八咫了。
我已经不是昨天的八咫了,而是作为更强大的自己站在这里……
这一次轮到你来拯救她,拜托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
时隔多年的延长战,我,不会再输了!
幻影消失,八咫从冥想中清醒……
她被重新拉回了战场,这里仍是夜晚的废墟教学楼。
狭隘的走廊中,视野内三台感染体的利爪已经近在眼前。
再过不到半秒钟这些武器就会将八咫的身体撕开……
但是,太慢了!
八咫后撤半步躲过袭来的刀片,擦肩而过的片刻……
以最前方的感染体为着力支点腾空而起,脱离了已经形成的包围。
别小瞧我……
侧身空翻之后,八咫顺势踢断了感染体的锐刃。
落地,俯身,压低重心,全速突进,直到将敌人拦腰斩断……
随后是蓄力后释放的强力放射线……
耀眼的光束将昏暗的走廊照亮得如同白昼般……
灼烧过后的废铁残片和解体的零件一件件地散落在八咫的身边。
八咫踏过失去机能的感染体,在道路的尽头看见了昏倒的希瓦。
她俯下身,摇了摇希瓦。
希瓦,希瓦!
没有应答。
她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点伤痕,双眼紧闭……
只是额上的第三只“眼”仍散发着微弱的绿光,这让八咫知道她还活着。
可恶,醒不过来……是优华干的吗?
劫持希瓦的人之所以会这么随意地将她扔在走廊,或许正是因为她有着充足的自信——相信被自己控制的人绝不可能轻易醒来。
说起来,这里的感染体也越来越躁动不安了,干扰的信号也在增强……难道,优华……你还是选择红潮了吗?
嗡——
呃!
意识海又是一阵剧痛,八咫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八咫,六只手的家伙……怎么回事,圣甲虫竟然没有一个正常人吗?
三只眼的家伙,你自己难道就算正常人了吗!
那是为了分析战场情况和勘察信号,还有观测命……
好了好了,我的六只手也大有用途——
不是说最会逃跑了吗,怎么没跑掉还反被包围了?
感染体涌上来了,没人殿后,大家都跑不掉……
8点钟方向,有高地,准备突围。
你这笨蛋反倒折回来干什么?
你要是回不去,修特罗尔肯定要把我的耳朵叨出茧来。
圣甲虫没一个正常人……但你们都散发着不错的频率。
八咫……就算修特罗尔还在,这次探明红潮异动根源的任务也没那么简单。
……我感觉我身上的频率有点不对劲……
我有种……
闭嘴!
闭嘴,闭嘴,闭嘴!
臭神棍,睡着了就别乱讲话!
吱——
滚开!
清醒过来的八咫一拳将来袭的感染体打飞,但越来越多的异合生物也从走廊的阴影中涌现。
修特罗尔是那种就算成为幽灵也要在我旁边唠叨的人——
所以,希瓦,就算他不在了,我也要把你带回去!
她俯身抱起希瓦,身后的机械臂张扬开来。
等什么?一起上吧,劣等物种们。
面对一拥而上的异合生物,八咫的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
这样才对嘛……
但是,不要忘了一件事。
这里是我的学校,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和玻璃破碎时清脆的响声……
数只异合生物被从教学楼上抛了下来。
顷刻间,猛烈的炮击震荡从二楼的楼梯转角持续到了走廊的尽头。
趁这个机会,得和空中花园建立联系!
一路狂奔,八咫来到了教学楼天台。
熟练地布设好通讯锚点,八咫再次抱起希瓦离开。
如果一切正常,5分钟后就能恢复通讯。
但已经没空在这里久留了,优华的投射还在增强……
再这样下去,这里的所有人都会醒不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