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黄金时代,许多学者就已经针对集体潜意识这一概念给出了不同的解释。
但不论是哪一种类型论调,它们基础认知都是共通的。
即,一种天生的,本能的,根植于人类潜意识最底层的重要组成部分。
说到这里,早乙女丽香侧身让步,身后的投屏出现了许多参考用的画面。
它们往往会通过宗教、神话、艺术、梦幻和象征等表现出来。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它们像是先祖留给后人,积淀于脑海里的集体经验。
但,真的只是如此吗?
早乙女丽香话锋一转,屏幕翻页,数个特殊的社会性现象案例被按照地域逐一罗列。
不知道各位是否还记得,前几年社会上曾出现过一个很不寻常的现象,世界各地的高校退学率急剧上升,青少年间的厌学情绪高涨,医学领域甚至出现了一个叫“厌学性抑郁”的新词,
类似的特殊案例如图所示,当时的专家大都将它们定义为这个时代物质过剩导致的欲望退行病,也就是时代病。
然而这真的合理吗?
屏幕再度翻页,不同地域的各项数据悉数细化。
世界范围内,不同社会进程,不同文化理念的不同地域,却如此统一地出现短暂的共时性现象。
这真的可以用时代病来概括吗?
话音未落,会场已渐渐响起窸窣声。
零星的纸张翻页与私语声交叠。
无稽无趣,又一个想出名想疯了的。
……浪费时间。
简直荒谬。
早乙女丽香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这些声音,仍在继续自己的演讲。
为此,我特意在世界范围内寻找多名当事人,以案例、地域等不同标准进行了多次分组研究。
而当我们将重点放在脑电信号上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相同案例,不同年龄与人种的实验者,在针对同一个认知目标的时候,大脑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人耳无法识别的低频噪音。
几个噪音片段之间存在着关联性和规律性。
看上去像是某种“交流”,至少不能排除这方面的可能。
这些青少年彼此间互不相识,如果人类的意识是封闭和私密的……
是什么导致了他们的大脑出现了完全一致的异常信号?
以下,是我的猜想。
人类的大脑每时每刻都在“接收”着来自其他个体的意识信息……
同时,也在无意识地向外“发散”着自己的意识信息。
集体无意识就像是由不同信息流编织而成的巨大蜘蛛网。
我们的个体意识是分离的,但潜在的集体无意识并没有隔阂。
未成年人对异常信号更加敏感,他们的认知和决策立即受到了影响。
为了证明这一点,我登上了这座学园岛。
之后,我们会进行一个名为“意识投射”的实验。
志愿者通过注入纳米机械定位自身脑信号,并上传到计算机进行分析。
借由计算机的输入,脉冲发射装置会对特定人群发出具体的指令。
目的是验证人类这个物种是否能够进行超越语言的意识交流。
教授说的志愿者和特定人群都是未成年吧?
简直是疯了!
为了无厘头的猜想,竟然要拿孩子们的生命做赌注。
台下有人按捺不住性子插了话。
不管你怎么美化,这就是个大型催眠表演。
真是浪费时间。
在嘈杂的抱怨声中,大批前来听讲座的学者们愤然离场。
人们无法相信这位名誉极高的教授说出如此奇怪的言论。
面对着逐渐空旷的学院讲堂,早乙女丽香仍面带微笑地演讲着。
无论如何,请诸位关注这个领域的发展,关注我们实验的进展。
当早乙女丽香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座无虚席的讲堂只剩寥寥数人。
她平静地收起自己的材料,离开了讲堂。
座位席间,摇头离去的人群中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为什么……大家不愿意相信老师说的话。
明明老师那么卖力地解释,底下的人却只是在冷嘲热讽。
什么学者……这样的人也配被称作学者吗!
我明白的,他们一定是嫉妒老师的才华,一定是的。
优华忧郁地走出了讲堂,望着刺眼阳光,无神的双瞳透着迷茫。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早乙女丽香却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助手幸平语气沉重地向丽香转达了意识实验初审的结果。
非常抱歉,听证会上,您的老同学大迫先生行使了一票否决。
您知道,大迫先生是一位很难被影响的保守主义者。
下一次二审恐怕是生死局,早乙女博士。
是义弘吗……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么顽固。
不过,这才是我年轻时认识的那个义弘。
别担心,你还是按老样子准备。
今天我有些累了,就先这样吧。
对了,上周提到的检测报告已经寄到您府上,请您一定过目。
今天午夜之前我会给你回复。
请您一定保重身体。
夕阳下,幸平恭敬地对着丽香的背影90度鞠躬。
丽香没有回头,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今天对丽香来说不算一个好日子,她接连受到挫折。
作为研究人员,她早已对各种挫折感到麻木。
然而,即使屏蔽了情绪的波动,身体的疲惫却是无法避免的。
丽香试图通过有氧运动缓解这些酸痛,因此步行回家。
在经过一间拥有琉璃色落地窗的糖果店时,丽香停下了脚步。
橱窗内摆放着各式糕点,一对双胞胎在父母的陪伴下挑选生日糕点。
不知为何,望着这一幕的丽香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她的父亲时常带她去糖果店,将她丢给那里的老板娘照顾。
随后,父亲就去和情人约会,有时甚至第二天才回来。
好在丽香不是爱哭闹的孩子,她用父亲的账号浏览大学的论文库。
那时候,她爱看复动力系统相关的文章,看得废寝忘食。
说起来。
今天好像是优华的生日。
要不要也买点什么……
丽香确认了一下日历,推开了糖果店的门。
客人好,有什么想买的吗?
给女孩子的礼物,高中的女孩子。
没问题,不过高中女生也有不同的爱好哦,她喜欢什么呢?
……
不好意思,我并不了解。
冒昧问一句,您是那孩子的家长吗?
是的,但我太忙了,很少有时间。
这样啊。
费了一番功夫,早乙女丽香体面地带着礼盒离开。
当她终于走回家时,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小灯,优华似乎已经睡了。
丽香将买来的蛋糕放在鞋柜上,换鞋时,看见了桌上的信封。
她走到桌前,仔细检查了信封,没有拆开的痕迹。
家里负责打扫的女仆每天早晨会去检查信箱,然后取回来。
丽香拆开信封,首先拿到的是一份体测报告,稍微扫了一眼内容。
体测综合评分最高的是八咫。
果然是。
丽香的食指划过末尾页,那是综合了敏感基因和脑评估的结果。
经过多方面的综合判断,最符合条件的适格者是……
早-乙-女-优-华?
丽香捏着信封的手垂了下来,随之映入眼帘的是鞋柜上的蛋糕。
怎么会是优华,她的身体状况应该不符合才对。
这个报告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
想到这里,早乙女丽香拨通了幸平的电话。
您还没有休息吗?
幸平,那家检测机构靠谱吗?
可靠,没有出错过。
您看见结果了吗?那东西是直接寄往您府上的。
是吗……看来是我考虑太多了。
我有点惊讶,因为这上面写着优华的名字。
优华……是那位您收养的孩子吗?这实在是……
我记得她的心脏不好。
当时作为登岛的工具带在身边,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属下这就去筹备。
慢着,幸平,我想问问那孩子的意见。
博士,冒昧地问一句……
幸平的语气变得有些狐疑。
那孩子患有先天心脏病,活不长久,您记得这点吧?
你记住,幸平,做决定的人是我。
我要她活,不要她死。
是,属下……清楚地明白这点。
优华得好好活着,不只是她,其他的实验者也是。
我们的目的是造福人类,而不是犯罪。
是。
不过……就以优华为第一候选人进行准备吧。
我明白了……另外,向您汇报近期的一些进展。
黑野集团的制药公司已经同意跟我们合作,有一批新药能用。
学校这边,医务室里的医生都是我们的人。
采购部的代表拿了董事会的钱,也会帮我们作掩护。
研究所里都是见过的老研究员,理论上随时可以开始实验。
做得好,大迫义弘那边交给我来处理。
说起来,幸平,你跟了我多久?
六年有余,怎么了吗?
不后悔吗?
怎么会呢,能在您手下做事是我的荣幸,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成为您的左膀右臂。
辛苦你了,时候不早,先去休息吧。
丽香挂断了电话,坐在沙发上发呆了足足一刻钟。
随后,她关掉了客厅的电灯,就寝。
隔着墙的另一面,瘦弱的人影向后退步,穿上了木屐。
优华抱着膝盖沿着墙壁蹲了下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
老师终于注意到我了,呵呵,老师,请让我成为普罗米修斯吧。
我一定能派上用场的,我一定能……重新得到老师的关注。
三小时前……
老师,我回来了……
和往常一样,客厅空荡荡,女仆半小时前就离开了。
老师还没回来吗……
优华将皮鞋摆进鞋柜,脱下袜子时,恰巧看见了桌上的信封。
也许是因为好奇心作祟……优华有些在意那份信。
左右张望后,她踏着一只拖鞋走了过去。
信的封面没有署名,似乎刻意保持低调的做派。
但越是这样,优华的好奇心越是不可控制地膨胀起来。
好想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思考片刻后,优华拆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了检测报告。
实验适格者报告?
经过多方面的综合判断,最符合条件的适格者是……
八咫?
读到这里时,优华皱紧了眉头,紧咬着的嘴唇打着颤。
实验的适格者?难道是上次老师提到的那个实验吗?
我明白了!上一次老师说看好八咫的原因……
是因为这个报告吧,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八咫,为什么是你……
优华又循着那份报告向后翻了几页,直到她注意到标红的几行字。
需知,该实验会对参与者的身体造成极大负荷和消耗……
实验参与者可能会出现严重的副作用,包括永久性后遗症以及……
不排除造成脑死亡的可能。
竟然是这样的实验……
不行……要让我最好的朋友参加这种实验,我不会同意的。
况且,比起八咫,为什么我就不行?明明我才是最符合条件的人。
八咫的身体那么健康,她还可以参加比赛获得大学的保送。
比起她,我才是没有那么多顾虑的人。
我才最适合成为老师口中的“普罗米修斯”。
只要我参加实验,老师一定会重新注意到我的。
到时候,我就又能获得老师的认可了。
优华左右张望了一下,客厅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人。
她拿起信封,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封口。
胶水是6014号信封胶。
字体是用热敏式打印机打出来的,为了随时销毁而准备的吗……
这样的话,高温下就可以让字完全消失不见。
只要把八咫的名字改成我的……是啊,这样不就好了吗。
这么一来,即使是老师也不会怀疑。
心灵手巧的优华在学校的手工部也是明星部员。
与运动神经发达的八咫不同,心细的优华更擅长精巧的东西。
对她来说,只要使用合适的工具,就能让拆开的信件变得如新的一样。
很快,一封看不出异样、几乎全新的信件就伪造完毕。
老师,原谅我吧,为了让您重新看着我……
哪怕就这样悲哀地死掉,我也一点都不后悔。
反正,这颗不争气的心脏也支撑不了太久。
找那孩子谈过了吗?
她同意了,几乎没有经过思考。
这不是好事吗?如果本人都乐于接受。
我说过可能会死,但她完全不在意,我担心优华……
我担心她只是单纯想寻死而已,那孩子真的明白我们说的事吗?
想必优华小姐为了回馈您的养育之恩已经准备好了。
投身于改变人类命运的实验之中,让自己的生命成为绚烂的花火。
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请您下定决心。
如果这是优华小姐的愿望呢?
她的愿望?
那么,现在犹豫不决的反倒是早乙女博士你了。
……
我相信这对您的科研生涯来说是很非常重要的机会。
出了任何问题,请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