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平稳地飞行着。
舱中的人们基本都在疲惫地闭眼休息,梅尔薇却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斜前方的一位女士。
女人是九龙样貌,却有一头银白色的直发,她看起来年龄不大,怀中抱着一只小小的襁褓。
梅尔薇家中也有兄弟姐妹——虽然已经在帕弥什灾难中失踪殆尽,她知道一个婴儿不该这么长时间没有任何动作。
睡吧,睡吧……
女人摇晃着襁褓,像轻柔地摇晃一只小舟。
她又抬起手轻轻拍起来,动作有些生硬。
(是第一次照顾孩子……?)
梅尔薇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最终还是决定上前帮忙。
你好……?
……
斜前方的女人有些谨慎地偏了偏头,看了一眼梅尔薇,没有说话。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可以帮你抱一会孩子,我家里也有弟弟妹妹。
我叫梅尔薇,我看你从上运输机之前就一直没撒手……
谢谢,不用——唔!
运输机忽然震颤了一阵,将里面的人震得东倒西歪,女人紧紧抱住孩子,被安全带勒了回去。
怀中的襁褓被抖开,露出一张婴儿脸庞。
他大概与亲人一同经历了一场爆炸,身上有被擦到砂砾地面而留下的伤痕,还算完好的皮肤也呈现不健康的红色,看起来还在经历高烧。
这是?!
整个运输机的人都被梅尔薇的声音吸引,朝这边看过来。
银白色头发的女人双手发颤,很快将布巾包裹回去。
伤口都在登上运输机之前处理过了,他只是生了重病。
他还活着,也没有占用资格……用他父亲的资格。
女人无力地低着头,看起来疲惫至极。
他必须去空中花园……
……让我救他……拜托。
……
梅尔薇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再遇到了运输机上的那位母亲。
你好,我是梅尔薇,科克生物研究所来的那个。
梅尔薇将崭新的胸牌放在桌前,方便工作人员进行下一步身份验证。
另一只苍白的手也伸过来,将胸牌轻轻搁下。
九龙负屃研究所,万绪。
……是你?上次在运输机上见过你。你也是构造体相关研究项目的?
女人微微颔首。
幸会。
你是九龙人吧?我之前没听说九龙有很多这方面的研发项目,你具体方向是什么?
人脑……以及构造体意识海链接方向。
梅尔薇在万绪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疲惫,她本不再打算多问,却忍不住想起那天的婴儿。
你的孩子,找到人照顾了吗?
提及自己的孩子,万绪的表情有些哀伤。
……多谢关心,他在生命之星,暂时还没醒过来。
他还太小了,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过这一阵。
……抱歉。
万绪温和又疏离地摇摇头,径直走进了工作区域。
自帕弥什爆发以来,人类阵线节节败退,血肉之躯抵御不了病毒的侵蚀,亟需战力更强的士兵冲上战场。
科学家们提着灯,决定深入一个黄金时代末期提出的命题——“构造体”。
微小的进展就像他们手中提着的那盏灯,在昏暗的石洞中发出微弱的光,指示道路。
卡农博士循着方向迈出了第一步,他率先率领一批学生登上月球,于月球基地开展构造体核心“逆元装置”的相关研究。
除此之外,意识海相关技术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吸引了数量最多的研究员。
这一年,来自世界各地的研究员被送上最安全的伊甸,科学理事会与各个地面研究所开展了构造体意识海方向的联合研究。
研究没有被公开,但人类意识、意识数据转化、构造体意识海、意识复制……以及意识回传,都有先驱者于洞中凿下“石刻”。
“石刻”终将成为历史,讲述早期构造体技术的研发过程。
战场对构造体资源的损耗巨大,这里有一份数据,是普通构造体在正式投入战场后一个月的平均损耗率统计,高达百分之四十三。
虽然构造体比普通的人类士兵有更强的作战能力,但过高的损耗率只会让我们投入的成本被白白浪费,帕弥什感染与意识海偏移甚至会把他们变成新的敌人。
我们尝试了远程链接舱,但它稳定意识海的效果极其有限,部分链接人员还出现了严重的意识疤瘀。
能否强化逆元装置对帕弥什的抵抗能力,能否在机体报废的情况下保存构造体的意识数据,能否更安全高效地实现与构造体的链接控制——都是地面作战迫切需要技术升级。
议员看向了另一个角落,那里坐着科学理事会的代表。
且不说逆元装置,单是构造体意识海这方面,科学理事会已经立项多久了?科学理事会有必要向我们公开现在的研究进度与阶段成果。
拿意识回传这一分支举例,据我所知,目前我们最多能做到的意识海剥离,完全不能泛用,更别提达到可以“回传”的水平。其他项目呢?
万绪,我们这是“遇到瓶颈”了吧。
——没有合适的实验体,仅靠手头收集的数据也不能走很远。
万绪思考片刻。
之前三组观察了“特殊构造体”的意识海情况,其实还是发现了一些东西的。
“特殊构造体”?
万绪调出一份数据。
你大概不知道这件事……“特殊构造体”是指,一些在儿童时期就被改造的构造体。上次交流是我去的,我把实验细节和数据带回来了,你可以看看。
……什么?
他们被改造的时候,大多大脑发育尚不成熟。
三组试着借链接舱与他们进行了链接测试,仅从目前的结果来看,他们对人为同步来的数据“排异”力度更小,链接更加稳定。
他们的意识海或许可以成为多种方向研究的温床,比如新型意识链接方式,意识海偏移的治疗等……已经有人提出了相关假设。
他们是当下最优质的实验体。
梅尔薇的表情逐渐严肃。
不行,万绪,难道你想……
万绪关闭数据资料。
想多了,我还没有达到要刻意制造实验体的程度。
目前项目组能接触到的“特殊构造体”,都是空中花园从地面收编而来的儿童构造体,很多心智都尚未成熟。
哪怕靠后续学习来弥补,他们大多也不得不为了意识海不偏移而一辈子保持那样的躯体,估计未来也很难实现自我认同。
科学理事会不会容许这种非人道改造,也已经驳回了所有相关的实验方向。
只是个小插曲,还是要考虑用别的方式推进实验。
恐怕我们等不了了。如果没有奇迹出现,还是无法推进实验的话,那全组和地面所有由我们负责的实验室就要一起被解散。上次会议已经有人提出取消咱们的拨款了。
如果真的解散了,你准备去哪个组?
随便,不管去哪里,只要能继续研究意识海就行。
话说你为什么对意识海的实验这么执着?
为了万事。
万绪脱口而出,毫不犹豫。
……“万事”?你儿子?
认识万绪这么久以来,这是梅尔薇第二次听万绪主动提起自己的孩子、第一次知道那个孩子的姓名。
一个念头隐隐约约冒出来。
……难道你在借实验……寻找把他唤醒的办法?
……
可这和构造体意识海有什么关系?你可以拜托人类医学方面的人吧。
万绪起身走向后方的操作台。
闲聊就到此为止吧,该做点正事了。
正式解散之前,我们还可以把各个地面研究所传回的实验数据整理好。即便我们用不上了,也能给未来的人留下些参考。
距离那场与万绪的闲谈,又过去了几个月。
科学研究并不都是一帆风顺的,甚至恰恰相反——最后的几个月中,幻想中“奇迹般的突破”并没有出现,大家只是更确凿地确认了实验进度的凝滞。
说是“失败”也不为过。
已经有人得知小组即将解散,主动离开,另寻他处。
地面形势也极其严峻。哪怕地面研究所基本都有不少自保措施,也摆脱不了帕弥什的威胁,能保持与空中花园联络的地面研究所正一座座减少。
从越来越少的回传数据就能看出,这些研究所已经到了难以维系的地步。
偶尔有研究所突然上传当前全部的数据资料,紧接着梅尔薇会收到该所全员牺牲的消息。
压抑的情绪在剩余的人之中蔓延。
我是万绪,执行今天最后一次联络,稍后会回收各地面研究所的数据资料。
万绪连通着几个剩余的地面研究所。人手不足,现在与各研究所沟通方面的事也需要她亲自来做。
信道中只有“沙沙”声传来,远在地面的人们也都沉默地处理着手头最后的工作。
梅尔薇表情不妙地走过来,拍了拍万绪。
万绪,北极联合航线边缘有一个研究所失联,我把相关信息传给你,你看一下。
我还没有收到这个坐标遭遇感染体袭击的消息,但刚才我尝试的几次通讯都失败了。
可能是军部没有通知,你先调取这个月他们传输的所有实验数据。
他们研究室的数据就是我收集处理的——最近他们的数据一直表现良好,是剩下研究室中最好的了……
梅尔薇调出几份数据报告,万绪极速下翻,直接翻到最后几页,在看到某几行时微微顿住。
……?
万绪突然皱眉,看了一会,又回头翻看前面的具体数据。
他们的实验体意识海都很稳定……质量太好了,甚至达到了我们做新型链接测试的要求。
对,这是最近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他们的实验体是怎么来的?
?签署知情书,自愿来的。
……
万绪?
万绪像是陷入了沉思,被梅尔薇呼唤回来。
……把这些数据保存好,后面能用上。
没问题,我继续去确认一下他们是否安全。
不用了,梅尔薇。
空中花园内部通讯传来,这个信道从没传递过好消息。
地面侦查人员传回来了消息,北极联合航线一处研究所遭遇感染体袭击,里面的实验体全部遭到感染,已经清理了,研究员也都……
听到“已经清理了”,梅尔薇身体一震。
内部资料还能拿到吗?
转移很紧急,侦查队伍只从研究所里带回来一个人,运输机刚刚入港……啊?他离开航空港了?他做好消杀了吗?
抱歉,稍等一下,我需要确认……喂!!我早就说了你们航空港的进出检查工作有很大漏洞!
梅尔薇,结束通讯。你去检查一下,他们有没有传过实验体的详细资料?
实验体?有的,我去找……实验体怎么了?
除非他们为了不想被解散而造假,否则那种数据只可能出现在特殊构造体身上。
……
……什么??
不止是梅尔薇,她身后的几个研究员听到万绪的话,也纷纷看向万绪。
万绪站了起来,简单整理了一下衣领,准备向外走。
我要见见侦查队伍带回来的那个人。
……我就在这里。
一位穿着潦草的中年男人走进来,身后跟着匆匆帮他授权身份的工作人员。
男人原本有一件白褂,但在航空港被脱下处理了,现在他只穿着破破烂烂的保暖衣,手中紧紧捏着什么。
他向前摊开手,手心是一块被保存完好的储存器,上面还留有暗红的痕迹,不知是血液还是循环液。
我是喀戎,是泽列诺格勒研究室最后一个活人。
……
喀戎的表情悲哀又愤怒,万绪看了他几秒,选择直截了当地发问。
那批实验体是怎么来的?
是经过你们允许的吧,现在出事了,想起撇清关系了?
我……
喀戎瞥了一眼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梅尔薇,冷笑了一声。
这是什么表情?不要说你们才看出来,这种事明明在任何一环都可以得到补救。
他把储存器举起。
实验迟迟没有进展,他们……我们不想在这时候被解散。实验需要稳定的意识海素材,我们就用了当前最快的解决办法。
我们基于你们先前提交的儿童构造体意识海观察数据,将十岁以下的儿童进行了改造,尝试直接将人类意识引入构造体意识海……
梅尔薇不可思议地开口。
“十岁以下的儿童”?儿童构造体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我们进行实验观察更不是为了方便你们去刻意制造这种实验体!
我们的本意是帮助——
你们的“本意”早就变成我们手里的刀子了。
……
这里面都是我们进行过非人道实验的证据,我会交给科学理事会。细节无法确认的地方,我也会配合补充。
我知道被解散是迟早的事,但现在既然是我把这种事捅出来的,接下来发生的恐怕和原本的解散不会是同一个性质了。
比起遥不可及的成功,我更无法忍受就在我眼前的……由我亲手建造的屠宰场。
他整整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像是在整理自己最后该有的良知。
就这样吧,我们每个人的结局都不光彩,要是科学理事会选择公开,可能还要背上骂名。
四组下属的泽列诺格勒研究室已经毁了,给孩子们做改造的主要人员也都死了。
我只是一个没参与过深的助手,你们这些普通研究员也还好说,至于……
喀戎看向万绪,而万绪面无表情。
我会担责任。但现在还有别的问题要问你。
……你说。
按理说泽列诺格勒研究室附近不会出现大规模的感染体袭击,我想知道,感染体是不是最先从你们研究室内部出现的。
……
……是你?
哈……是想谴责我吗?
从意识到自己参与了一个怎样的实验开始,我就是个罪人了,我不在乎身上再背上什么别的罪名。
他放弃了整理衣装,跟着抵达的军方人员离开。
一个月后,万绪站在生命之星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前,看向走来的梅尔薇。
梅尔薇脸色不太好看,看起来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听说你有转入生命之星的想法?
对,但没那么容易。
想用拯救别人的方式……去弥补心里的愧疚感吗?事情已经发生了,接受现实吧。
我该怎么接受?如果我能懂得再多些,如果我能多问问你那些数据的问题,也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我看到喀戎带回的影像资料了,那些孩子们被改造成构造体,又在链接试验中死去了。
只是为了更好的实验效果,就把孩子们强行改造成构造体……明明我们一切实验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人类能够续存……
可他们把孩子摧残掉,还谈什么人类续存?
回答梅尔薇的只有万绪的沉默。
我不安心。
我、你……项目组牵涉这件事的所有人,都应该赎罪。
……
梅尔薇在有些沉闷的氛围中冷静了一会。
不要说这些了……我再也不想提起了。你呢?今天把我叫来这里,总不能是单纯问问我的近况吧?
我准备离开空中花园,有人希望我去地面的一个研究所继续做我想做的。
……所以想请你帮我照看一下万事。
梅尔薇长叹一口气。
难怪让我来生命之星……里面就是万事?
万绪推开了病房的门。
进来看看吧。
人造日光穿过走廊上的窗户,照进病房,梅尔薇踏进一步,看到了她此生永远无法忘记的场景。
这是……
幼小的孩子被“摆放”在床上,曾因疾病与外伤失去的皮肤血肉拼命生长,各式各样的仪器穿插在他身上,维持着生命体征。
——这是一个极其脆弱的生命。
不太合脸的呼吸机罩在他脸上,头部看不出用途的贴片链接着床头一个让梅尔薇眼熟的设备。
他活下来了,但他在运输机上的样子你也见过……生命之星的人告诉我,他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现在的医疗技术这么发达,也不行吗……
不行,现今没有任何技术能拯救他了,那时我尽全部努力抢下的其实只是一层壳。
我不甘心。
万绪说出了和梅尔薇有些相像的话。
我想救他,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也已经在他身上做过尝试了。
万绪指向那个被安置在病床边的设备。
眼熟吗?
难道这个像远程链接舱一样的东西……还有那些管子、头上的东西都是你做的?
对。
……你真的在借意识海研究为他找出路?你到底想尝试什么?把他改造成构造体?
不……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接受改造。
万绪有些苦涩地看着梅尔薇。
你想实现的,是这种形式的“意识回传”……?
……
万绪的沉默让梅尔薇感到震撼。
你疯了?你不怕他的情况恶化——
我不怕。
早就不怕了,梅尔薇,我在他身上做的每一步都是孤注一掷。
……是什么原理?有效果吗?
抱歉,我无法解释。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的猜想,还需要验证。
意识回传项目其余组我已经进不去了,所以地面的那个机会……我不能放过。
……
如果他醒了,就说明我成功了,如果他继续长眠不醒,我也没有回来……
你能不能也别放弃他?
为什么说得像永远回不来了一样啊……?
因为我的确不打算回来,你可以将我此行视作以命换命……实在无法向你解释。
……
梅尔薇忽然想起那天在运输机上她和万绪的对话。
他还活着……
让我救他……拜托。
那时和此时的万绪一样,都是一个抵达悬崖的人,乞求梅尔薇答应她。
梅尔薇曾是个恋家的人,她想,自己的家人被帕弥什夺走生命的时候,大概也像现在的万绪一样乞求过别人,或是命运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在运输机上的时候,她接过了那个小小的襁褓,感受着怀中久违的温暖,不也流下过眼泪吗?
……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
我不知道她在你身上具体做了什么,只是按她的嘱托去维护那些设备……我的确是照顾你最好的人选,毕竟没有别的医生和我一样熟悉那些只会在实验室里出现的东西了。
就是这样,她离开了几年,你醒了。
那苏醒之前,我的记忆……
对,自始至终,我都没有骗你,那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就是她给你打造的“梦”。
你醒来之后,能像同龄孩子一样说话,拥有生活常识……一开始我很震惊,无法判断是她真的实现了某种意识回传,还是用别的方式给你植入了记忆。
不过很快我也没时间去思考这些了。后面发生的事,你也知道。
万事脑海中浮现出那把对着自己的枪。
加上你描述的那些噩梦……我很清楚,你说的是感染体。所以我想万绪做的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她唤醒了你,也给你带来了危险。
我怀疑还是和意识回传项目有关,因为除了关注你,也有人开始调查我的背景,发现我曾和万绪同在那个被解散的组后,连我也一并关注起来。这都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所以我做了决定。
梅尔薇苦笑着看向尚且无法消化事实的万事。
我一向是个不聪明的人,保护不了自己的亲人,做不出什么科研贡献,疏忽大意,造成无辜的孩子死亡……
甚至连万绪的想法都从来没猜透过……我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做好我认为正确的事。
而那时候我唯一的念头就是保护你,想让你过上空中花园正常孩子的生活。
我骗你那些都是梦,坚决不允许你提起,都是想让你远离任何可能把你卷进去的漩涡。远离万绪,甚至远离我。
……
抱歉。
你小的时候天天跟着我,是觉得我可靠吧?其实我不是什么努力挽救生命的儿科医生,我所做的一切都为了赎罪,每救下一个孩子,我的肩膀就轻松一些。
你也是我拿来赎罪的对象,我一直用这种强硬的、完全不尊重你的手段……擅自保护你。
没有光鲜亮丽的理由,没有人伟大,万事。
我只想赎罪,然后完成万绪的托付。
梅尔薇深吸一口气。
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
虽然我一直待在生命之星,没有再接触过意识回传项目,但还是听说了一些消息。意识回传很可能已经实现了,而且大概会大范围推广。
人们结束了对那个项目的执念,你作为“可能是第一个实现特殊回传”的人获得的关注,应该也会慢慢消失了。
我不是来训斥你的。
这些年你发给我五十七条讯息,我都知道,我也知道是我在剥夺你自由选择的权利。
听到前半句话,万事鼻尖一酸。
以后不会再有了,这是最后一次……但我希望你答应我,最后这次,还是听我的吧。
梅尔薇恳切地看着万事的眼睛,像是有很多话无法说出口。
你是很多人的救赎。
万绪说过,她做的所有都是为了你能活下去。你可以安心收下这份独属于你的奇迹了——把你的从生命之星醒来到现在的一切,视作万绪第二次赋予你的生命吧。
我也一样,我从来不希求你去做一番怎样的大事业,我只希望你做一个平平安安的普通人。
现在你要成为一个大人了,也可以承担真相了……既然你明白了一切都是别人努力为你争取的,就不要再浪费,不要去冒险,好吗?
……你这么说,修特罗尔也这么……
我听说你向培育中心提交了申诉请求,撤回来吧。是我请喀戎教授为你准备了推荐信。
…………
至于别人的事,不要管,不要参与,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正确的,是所有愿意为你付出的人准备的。
梅尔薇将熟悉的小饭盒推到万事面前。
万事打开盖子,看着多年来一如既往的漆黑物体。
不要浪费。
烹饪方式多年不变,将真相死死隐瞒到她认为安全的那天,梅尔薇是他见过最固执的人。
而万事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逼着自己囫囵吞下,他将小饭盒推了回去——他拒绝了。
……也罢,不好吃也不用强迫自己,万事,这就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有再多事情,都要由你自己做决定了。
梅尔薇像是接受了少年的叛逆,宽容地默认这会和成长绑定到一起。
她收起了饭盒,再次道别后,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