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不断捶打着怀梧山风斫霜削的山穹,仿佛要将巍峨的高山摇荡击碎。
那早已不是能用悠扬来形容的声音,而是饱含着愤怒的轰鸣。
如今含英走上的这条窄路,正位于两道岩石之间,钟声在这条狭长险要的山路之中进一步被放大,就连山壁上的薄霜也几乎要被震落。
在这种轰鸣之中,已经不能再用一般的声音进行交谈,含英和斯布纳只能换用机械体通用的无线信号沟通。
(这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说明我们越来越靠近那个人类所说的关键之处了。)
(但事情恐怕还没那么简单……)
(那位老先生说,除了那个叫茯神的机械之外,还有一位守门人在等着我们。)
(关于这个虚拟空间的概念和结构还不清楚……)
山路回转,红叶挂着的薄霜最后一次落到含英的肩头时,山穹上轰鸣的钟声戛然而止,她的脚步也随之停驻。
在她们面前的,便是那道“门”。
夕阳从云翳的缺口中烧向山巅,在火光的暮色中,台阶上方的山门前,安静地立着那位守门人。
那是一台特征明显的机械体,暴露在外的机械结构挂着些许晚霜,折射着静谧的阳光,仿佛从一开始它就应该在这儿似的。
含英颔首示意斯布纳,停下攀登的脚步。
来人……
守门人的声音突然从台阶上方传来,而他的姿势却分毫未动。
……
含英。斯布纳。
你知道我们的名字?
我被赋予了看守山门的职责,便有义务知道来人的姓名。
我们是来救人的,请你让我们过去。
方才的钟声便是训诫……
你也受制于那个钟声吗?
我只是守门者,只受制于门。
我必须通过这里。
这便是守门人的职责。
机械体仍然驻守在门前,丝毫没有想要让过的意思。
…………
之前,也有一位访山者是这样说的,‘我必须通过这里’。
她们,也在寻找着这个世界的出口。
悠悠吗?
你是说蒲牢,或名为悠悠。
悠悠她已经通过了这里吗?
是的,她已经过去了。
钟声的训诫,表明那些人可以通过这里。
但你们不行。
若是我们执意要通过呢?
若是这门后的世界,并不如你所愿,抑或说,也是另一场梦呢?
你还是要执意通过这里吗?
无论是什么梦,也必须有苏醒的时候……
如果你不愿意放行的话,就只能兵刃相见了。
守门人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立着,等候着任何企图通过山门之人的挑战。
一时间万籁俱寂,甚至于挑战者自己的架势也和守门人一样,熔铸成一副一触即发的静止。
……且慢。
你身上带着钥匙吗?
钥匙?
守门人有些疑惑地看向含英的方向。旋即点了点头,让开了道路。
看来你并不自知……
你们可以通过了,请由此处进门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把钥匙,对应着一把锁,你们有这扇门的钥匙。
锁,必须由钥匙打开。
突然间,含英身上亮起一个微小的光点。
那是一颗小小的种子,干瘪,不起眼,却亮着温暖的光。
那位老先生交给我的这颗种子……就是钥匙。
只要拿着它,就可以通过这里了吗?
我只是守门之人,门需要由过客自己推开。
含英将信将疑地走上台阶,站在了那扇山门前,将那颗小小的种子握在手里。
山间的云雾从门的另一边吹拂而来,像是要将一切都浸润在这片苍茫的灰白之中。
须臾之间,光景变换,原本的山路和栈道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在她面前的一扇紧闭着的、孤零零的大门,以及半堵颓圮的矮墙。
我曾警告过你,这门后也许是另一场梦。
这是最后的机会,你可以回头,不必推开这扇门。
而如果你推开这扇门,有些东西……我们便不得不接受。
为什么是我们?
令过客通过了门,是守门者的耻辱。
如若你推开了这扇门,我会阻拦你继续向前,然后我会死。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和你战斗,也不想杀死你。
守门是我存在的意义,多说无益。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们最终都会接受……自己的宿命。
机械体背过身去,就像方才一样,背对着,伫立在这扇门前。
她握住那道锈迹斑斑的门环,丝毫没有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