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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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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在个体中,疯狂是一种罕见事物,但是在团体、党团、人群、时代中,它是惯例。”</i>

人类陷入了某种疯狂——疯狂到无法判断这是不是梦境。

模糊的记忆里,自己在伊什梅尔……拉海莱女士家的阁楼上打了几通不顺利的电话,喝了一杯热牛奶,捣鼓了一下抽屉里的木雕骰子们,就躺上了床。

伊什梅尔也躺在自己身边,好像凑去耳边亲密地说了些什么,但记不清了。因为自己很快就被吸进梦境的黑洞之中。

再睁开眼时,就又站在这片由齿轮构成的丛林中了——与真正的伊什梅尔初次见面的地方。

不过,与其说是“站在这里”,倒不如说是“漂浮在半空中”。

你的肉体没有质量,灵魂也不是21克。

全部都是“零”。你空空如也,只留一份浩瀚的感触。

伊什梅尔从齿轮丛林中漂浮过来。她的外形还和人们熟知的那个教皇一样,但多了点什么。

比如背后的六道白色羽翼。

你已经对我的外形变化无法产生惊讶情绪了吗?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看吗?还是你想说“喜欢”?

呵呵……来吧,那就来试着看清更多本质。

伊什梅尔牵起人类的手,将其放在最近的一轮齿轮上,施加力量,使齿轮缓缓旋转起来。

还记得我刚刚问你的那个问题吗?如果“引导”的集合体被交到你手上,你会做什么?

现在你得到这个机会了,我想看看你的做法。

齿轮旋转出光晕,也搅动了引力,令人头晕目眩。

——只一轮“闭眼-睁眼”的间隙,人类被引力拽出了齿轮丛林,踉跄着被甩到了教皇居所客厅的沙发上。

而身后,藏着无数齿轮的露台的门“嘭”地关上。

距离当选仪式还有10分钟,再不整理着装就要来不及了。

伊什梅尔语气平淡到像是问了一句“咖啡要加多少糖”。她就坐在人类面前的另一张桌子前,双手交叉,垫在她自己的下颌之下。

“新教皇”的当选仪式……?我还不知道有谁来强行继承了我的位置呢。

不好意思,这里没有新教皇,教皇的名字还是叫伊什梅尔。

我不知道你做了一个怎样的长梦,但请允许我提醒你,今天是你的当选仪式,委员长阁下……或者该称呼你为“总检察长”?

现在你还剩9分钟。

伊什梅尔对人类的茫然习以为常,她没有解释过多,而是径直走过来,熟稔地替人类整理起着装。

你的记忆力真的出了问题……但医院的检查总是显示一切无恙……不过没关系,我愿意无数次与你解释之前发生的事。

四年前,忒拜无力着眼于对外的战争,早已从科任托斯撤军,转为了内乱。你和总统女士的目的达到了。

曾经的“神圣教会”、“反动组织”成长为革命反抗的先驱与基石,总统女士……拉斯蒂说这是历史的胜利。

……你很惊讶么?她成长了,行动大胆又不失谨慎,团结了之前她就职过的军工企业,呼吁全忒拜的群众,严重打击了过往的政权……推翻了腐朽的旧事物。

我想这也是属于我的胜利。由“神圣教会”延伸出来的力量覆盖了政权,形成了如今政教结合、紧密无间的状态。我作为教皇,拉斯蒂景仰我、拥护我,我获得的权柄也空前庞大。

最后一步,伊什梅尔整理好了人类的领口。

可我好像失去了一切宣教的兴趣,连拉斯蒂都说我像是成为了你的起居秘书,比退位了过得还无聊。

不存在的记忆从黑洞中涌现,一股脑填进人类空空如也的大脑。

而你被总统拉斯蒂任命为最高司法委员会的委员长,也是最高法院的总检察长。

是啊,怎么会这样?我突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你也这么觉得吗?

伊什梅尔摇摇头,抛却了一切理应得到深思的问题。

都算了,走吧,电梯已经在等我们了。

电梯里,伊什梅尔望着外面的忒拜城,一眼都未投向与自己同行的人。

骰子?那东西我早就不玩了,没什么意义了。

她没有回头,望着别处,略有敷衍地回答了委员长的问题。

人类——委员长也便没有再追问,转而一同看向玻璃电梯之外。

正值下午,天边没有粉白色的晚霞,就连今天的太阳都很低沉,灰蒙蒙的,掩藏在云层之后。

人类的肉眼只好对焦向其他更有意思的事物。比如拉进距离,看向玻璃墙上的那道蛛网状“弹孔”。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总之在看到“弹孔”的时候,人类像是被什么东西细微地挠了一下心脏。

心脏开始有点痒,连带着肺,想要咳嗽。

我和拉斯蒂都建议把这面破损的玻璃更换掉,但你强烈要求留下。

我读不懂你的心,不清楚你是不是想要忆苦思甜,回想曾经被敌军狙击手追杀的峥嵘过往。

伊什梅尔居然露出了一个略有戏谑意味的微笑。

“记不清了”。最近你总是这样,记忆出了偏差,大多数时候都不像你自己了。

玻璃电梯已经下行到低楼层,人类看到了外面漆黑的地面——黑压压的人群聚集在一起,零星其他的发色成为点缀。

新忒拜的子民聚集在一起,双手合十,安静而虔诚地望着这座代表权力的通天高塔,望着神明的代表从上面降落,将福音带给他们。

叮,福音抵达。

电梯门开的刹那,人类下意识要抬起胳膊挡住眼睛,好像外面会有很多记者的闪光灯一样。

但记忆果然出了差错——外面只有虔诚的信众,忠诚的忒拜子民。他们将人类抬起胳膊的行为视作一种有目的的表达,立刻集体低下了头,不再允许自己直视权力。

看,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连一早就等在电梯旁的忒拜总统都崇拜地望着自己。

看,大家都等着你呢。麦克风已经打开了,你走到演讲台前,说出你想说的一切就好。

伊什梅尔陪着人类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麦克风前。

一声尖啸从成排的大喇叭中传出,人类望着黑潮,却深吸一口气,一句煽动人心的演说都没说出来。

其实人类说话了,但那是一句特别“个人化”的疑问句。

人类指着由人群中延伸出来的无数红丝线,像密集到令人恐惧的网,汇聚到伊什梅尔的胸口。

而伊什梅尔一向干干净净的指尖,居然也延伸出一根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红丝——而这根丝线的终点是人类自己。

伊什梅尔低眉,顺眼。

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意思,我的“触须”连向你。

她微微侧身,黑压压的人潮就被“触须”牵扯着一并向人类俯身,像黑红的海掀起一道波浪。

而她指尖的唯一一根“触须”也微微晃动,因人类的指点而颤抖。

人类剧烈咳嗽起来。

忒拜变成了一个教皇集权的国家——表面上。实际上,全部的权柄,都汇集给了你。

你引导我,我听从你,源源不断将力量交给你用,由你引导人群,连“世界”都认可了你,无比欣慰。

心脏上的沉疴一下子爆发了,人类一边咳嗽一边望向这座城市,这个国家。

不远处,上一位总统的雕像被砸碎脑袋和臂膀,只剩下一座无头人彘,树立在新政权的目光里,成为一个笑话。

原来政权的分崩离析并不体面,忒拜首都也经历过硝烟四起的争斗。

有什么东西从喉咙钻出来,让舌头尝了尝腥味,又从唇角溢了出来,沾染了手心。

全是血。

别太惊讶。变革与权力的争取,向来伴随着这样鲜红又滚烫的东西。

人群麻木地倾听着领导者的咳嗽,将人类指尖漏下来的几滴血都视作恩赐。

我们都变了。你引导着我,控制着我,我们却永远无法亲密无间,合二为一。

自由……?

她终于又笑了。

在这样的你面前,我的自由从何谈起?

她指尖的“触须”动了起来——就算人类没有要求它动,它还是动了起来。盘旋向上,缠住了她的脖颈。

然后不断收紧。

但触须打定了主意,要用引导勒死她,也的确做到了。

噗嗤。教皇伊什梅尔也变成了和市中心那座无头雕像一样的状态,矗立在原地,成为下一座追求自由的丰碑。

她对人类的选择感到失望。太阳也垂下眼。

齿轮的旋转重新开始了。

人山人海的追捧骤然消失不见,眼前的光景扭曲,瞬间取而代之的是腥臭的战壕。

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拉斯蒂头顶那个滑稽的军绿色小钢帽被震掉,她几乎从战壕里蹦起来,一胳膊肘捂住了人类的嘴巴。

嘘,嘘!埋伏,隐蔽,安静……

拉斯蒂将人死死压住,一根手指比在嘴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能在这时候暴露,已经埋伏34个小时了……现在暴露的话就会前功尽弃,后面的大部队还等着我们突围,打出一个缺口呢……

她越说,脑袋越低。

科任托斯已经……没了……留下的人集合起来尝试反抗,但其他城市的战略都失败了……只能靠我们孤注一掷……孩子们、你那三个孩子也在后方,反正我们不能再失败了……嘘……

人类突然看到了什么,某种“从骨子里迸发出的”士兵意志占据了思维的上风,使其下意识挣脱开了拉斯蒂的束缚,朝周围零散的士兵大吼一声。

轰隆——

足以将肉体炸成碎片的弹药倾泻过来,人类还听到了子弹穿破空气的声响,说明弹道已经距离自己很近了。

移动!移动!往北边走!快!这里不安全了!

人类猫着腰,握着手里仅剩的一杆枪,跟在拉斯蒂身后大喊。

……什么?!

拉斯蒂停下了,这支仅存的小分队因此全部停了下来。

……你问伊什梅尔……难道你是瞎的吗?还是说你的脑袋被轰坏了……?

拉斯蒂转过脸,表情一片空白。

你看不到吗?就在咱们头顶啊。

人类慢慢慢慢向上抬头,顺着拉斯蒂的眼神望去。

这里是忒拜首都的城墙根,上面是一根嚣张的绳索。

绳索系着一具尸体的脖子,由一根木杆挑出来,挂在空中,随着爆炸带来的气浪轻轻摇晃。

尸体投下的阴影打在人类脸上。

趴下!!!

又是一枚炸弹投来,这次由拉斯蒂来喊“趴下”了。

她摁着人类匍匐在地,终于忍不住号啕起来。她压抑这份情绪太久了。

你看到了吧,死了——全死了!忒拜的疯狂是全世界都阻拦不了的!科任托斯不过是忒拜脚下的第一个牺牲品!

那么多开战的协约说签就签,课堂不开了,集会被解散,全城只剩面包配给店,男人们上战场,女人们去锻钢,造火柴,子弹和炸药!

他们在科任托斯的土地上尝到甜头,就开始无止境地向海外掠夺,遇到难杀的家伙就回头升级自己的武器……对,你知道拉海莱!你和前教皇关系好,你一定知道拉海莱。

拉海莱发明的“机甲”被改造成了当下最先进的战争兵器,难道她设计机甲的初心是为了杀人吗?!她已经死了,自杀的!

教皇也被处决了,人们夺走了她的权杖和冠冕,挤占了她的居所,还把她吊在这里示众……太好了,现在没有任何人能阻拦忒拜的疯狂。

你说话啊!这几个月你也没少杀人,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犯傻!

拉斯蒂用力摇晃人类的肩膀,身后几位灰头土脸的士兵都漠然地看着这一出“最近时常发生”的崩溃事件。

而人类只是死死盯着伊什梅尔在空中摇晃的尸体。

一只灰色的乌鸦飞过来,停驻在美餐身上,低头狠狠撕下一口皮肉,吞进肚腹。

看着乌鸦的动作,人类忽然也分泌出了一点唾液。一种莫名的欲望从胸口升腾而起。

喂!!你不会真的傻了吧?!

你是饿傻了吗?现在没条件……不,天啊,慈悲者在上,你还能保佑我们吗?

拉斯蒂突然冷静下来了,她不得不冷静——乌鸦也察觉到了危机迫近,哇哇大叫着望向另一边的天际,疯狂地扇动翅膀,想要飞离这片被疯子人类占据的土地。

而乌鸦的眼睛倒映着:灰败的废墟上,一颗“流星”拖着粉白色的光尾,从天上来,朝地上去。

……结束了。

弹药落下的声音和骰子落地的声响差不多大。

<size=40>由弹药带来的终结,总是虚无的,短暂的。</size>

<size=40>人类被清醒地卷入了齿轮转动而形成的黑洞,在一个又一个可能的“发展轨迹”中徘徊。</size>

教皇集权,伊什梅尔自杀;

成立新政权,伊什梅尔被囚;

忒拜向外扩张,伊什梅尔被处决;

尝试与人类私奔,伊什梅尔被捕……

……

人们手指上的红触须晃动着,闪烁着,在人类眼前构成一片虚幻的光影。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越是狂热,人类就越是饥饿。

……不知在齿轮中徘徊了多少时日,这天,人类在极度的饥饿中,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依萨

醒一醒,你明明睡了几十个小时了,别在餐桌上继续昏头。

拉海莱

……依萨,别太在意那位嗜睡症患者,先完成我们自己的进化最要紧。

烛光与灯光在眼前形成重影,觥筹交错的声响在耳边形成交响。

但齿轮与骰子的声响更大,来自遥远的高处,从颅芯传入,不走耳道。

鲜嫩多汁的牛排配上浓郁的酱料,被盛放在白瓷盘中,锚定了人类的视线。终于有肉了。

来的路上你一直在嚷嚷“好饿”,现在美餐都摆在眼前了,你却一口不动。

视野中,人类自己的手握紧了刀叉,划向肉块。

由轰炸带来的撕裂痛尚未远去,刀叉仿佛切割在自己的断肢上。

啊……!来了!“神明”的圣物。

餐厅的大门打开,枢机主教抬着红色的棺椁缓步入场。

依萨、拉海莱与一众宾客一齐阖上双手,对棺椁虔诚地行注目礼。

棺椁被掀开盖子,摆放到长长的餐桌正中。里面不腐的遗体宛如沉睡,安详地倾听食客们……子民们的祈祷。

“万民都举目仰望你;你随时给他们食物。”

“你张手,使有生气的都随愿饱足。”

新教皇站在棺椁前,每念诵一句,就从棺中抱出一件旧教皇的信物。

这是教皇的胸针,这是教皇随身的一枚骰子……这种体量的圣物已经足够治愈任何一种疾病。

那颗小小的桐木骰子被托在餐桌尽头的首位宾客手中,一个个人传递下去,很快就传递到了人类眼前。

接着吧,[player name],这是你预订的信物。

愣着干什么,快收下——你的病,包好!这是与众不同的。你想,这信物被新鲜地拿过来,还带着她身上的凉意呢,什么病都包好!

患有心脏病的人类接过那枚染血的骰子,果然,温和的力量从手心传导至心脏——像是有个温柔的女人拿着针线,细细密密地缝补着那颗伤痕累累、满是空洞的心脏。

新任教皇又拿出了棺椁里的权杖。

这是教皇的权杖。有了它,此后我们的路将一路平坦,我们的战斗将无往不胜。

权杖也被层层传递,最后传到了长桌另一端尽头的某位将士手中。

这是教皇的冠冕。有了它,此后……

新任教皇端起了那座金属冠冕,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点惶恐和激动的颤音。

人群的目光也紧锁在冠冕上,期待到面色通红。

他们在棺椁前分享圣物,在十字架下食用美酒与面包——除了一个人。

人类也颤抖着,握紧了刀叉,恢复健康的心脏使人猛地站立起身,然后跌跌撞撞奔向被盛放在餐桌中央的那具棺椁。

人们惊呼起来——他们目睹另一只羔羊滑稽地爬上了餐桌,扑向已被烹饪成佳肴的同类。

替罪羊闭着眼,在等待同类思考、等待同类做出选择。

很多人都想从我这里得到这份力量呢……他们将我接触过的物品视作圣物,求之不得,在我“死后”也要抢夺我的冠冕和手杖……

又或者……你会找到一种,能更彻底控制这份力量的方式……?

餐桌上,替罪羊好像睁开了眼睛,用温和的笑意鼓励同类,表示:我会宽恕你的一切罪行。

宴会上的人们发出惊呼,像一种无法言说的迷雾,快速包裹了过来。

伊什梅尔

你真的理解了?太好了。

<size=35>是无人接听的监察厅电话,</size>

<size=35>是即将奔向灵魂自由的修特罗尔,</size>

<size=35>是谁也猜不中的伊什梅尔的“神力”的来源。</size>

<size=35>是一切空洞的解释,</size>

<size=35>是一切未知来源的源头,</size>

<size=35>是一切质疑“我是否存在”的答案。</size>

伊什梅尔

告诉我,最终的答案是什么?

——是■下去。

——是下去。

太简单了,大抵“世界”里的一切事物都如此简单直白。

你■掉我,我成为你,再被■下去。

伊什梅尔

你的诞生赋予了你感受“世界”的五感,可你早早放弃了自己的眼睛耳朵鼻子和嘴巴,视听闭塞,连费洛蒙和真相的味道都闻不出来了。

但就算脸上的器官都快要退化了,也仍有一样感官是可以由你主动调动的。

现在告诉我,你该怎么做?

伊什梅尔

对,张开嘴,来吧。

震惊禁锢了在场宾客的脚步,没人敢上前阻拦。

放弃代表文明的餐具吧,恢复最原始的渴望,用最野蛮的方式品尝真理。

她也张开了嘴——她笑了。她彻底认可了你。

你们终于合而为一。

与伊什梅尔成为同一之后,视野变得无比宽广。

有几个瞬间,人类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两个世界相比,说不好哪个更混乱。但猩红的光芒在两个世界中都闪烁不断,都有因灾难而爆发的哭嚎,有拼命尝试阻止灾难的人……

总之都一样:混乱和有序并存。

最后,人类“好像”睁开了疲惫的眼皮,白色的天花板和注射液简单说明了情况。

而在自己的白色被褥身边,齐齐整整趴着三个颜色各异的……颜色各异的……

里——应该是里,看起来从小到大都没放弃过板着脸,如今长得愈发严肃了。他皱着眉趴在床边身边,像是被睡梦困扰,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露西亚和丽芙……以前她们两个还小的时候,没时间帮她们整理头发,她们就都主动剪短了……现在她们的头发都留得很长,但被扎得很整齐。

现在他们三个是幸福的吗?

人类想要伸手去触摸一下孩子们长大后的面庞,却发现自己的身躯纹丝不动。

原来精神自由到无边界的时候,躯壳不再是载体,转而成为一种枷锁。

病房的门打开了,一个粉发的女性慢慢踱步进来。

……幸好,都在这里……

她注视着人类紧闭的双眼,三秒后,肯定性地给出了回答。

看来现在只有你“醒”着。

我的力量需要隐蔽。所以分散出去部分“引导”的力量……没想力量趋向失控,将那个“沙盘世界”几乎搅成一盘散沙,我必须进去看看。

于是我选择了“教皇”这个身份,方便我收束分摊到每个居民身上的“引导”力量。

但我没想到那份力量如此执着……能将整个灰鸦小队都拖进去。见到你的时候我还有所预料,没想到他们三个也被卷进去了。

……抱歉,很抱歉。

……你我明明已经共通。

伊什梅尔这样说着,却仍宽容地抚摸上人类紧闭的双眼。

……

收束完那个世界里全部的“引导”丝线后,我就会回归为“引导”的集合体。所以到那时……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杀死我,而你一定会拒绝这个选择。

对,因为你充满不满与好奇,我便让你自己去操控齿轮,去探索其他可行的路……但显然,都没有比我这个计划更好的办法。

如果刚刚你没有在最后的推演中选择与我合而为一,你甚至会迷失在里面,再也出不来。

伊什梅尔眉头微动——她几乎要皱眉了,她为自己大胆地“放手”感到了一丝后怕。

三十分钟前有人告诉她,灰鸦小队全员陷入昏睡,她立刻循着定位找了过来。

幸好她一进门就察觉到了人类藏在睡颜下的清醒注视,否则她一定会采取强制剥离的手段。

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再让人类继续陷在里面了。

就此离开吧,我会帮你。你先出来,稍后我会完全控制好那个“世界”,然后把灰鸦小队三名成员完好无损地送出来。

她向床头伸出手。

来,把视线放在我手心里。

……我正在克制不去读你的心情,但你的情绪浓郁到想要咬我一口。

你说得对,“大概还从来没有谁在谈论‘真诚’时足够真诚。”

但现在我们已经成为同一,我的希冀在你面前也一览无余。你明白的,你的安危对我的心情也很重要。

“大概还从来没有谁在谈论‘真诚’时足够真诚”,就算我想隐瞒……你也已经看到了这么多。

因为我们已经成为同一,我的希冀在你面前也一览无余。你明白的,你的安危对我的心情也很重要。

她几近喟叹。

……我想这对我们的关系而言,并不是一件纯粹的好事。

伊什梅尔笑着叹了口气,心情却异常轻松欢快——因为终于能有个人捕捉到她的眼神,与她视角齐平,共享同一片视野。

她忍不住揽过自己的头发,俯身,在人类的病床前留下一道感激。

我亲爱的灰鸦……我不想错过你的好意,但在这件事上,我必须……

突然,那只手也轻轻抚过了她垂下的发丝,紧闭的双眼也不知何时睁开了。

……你什么时候……?

人类在病床上摊开手,本该在“教皇”伊什梅尔身上的那颗骰子静静躺在手心里。

人类似乎笑了笑,但连伊什梅尔都没看清,只共情到一阵轻快解脱的情绪——和她自己一样。

齿轮旋转咬合的混乱感又袭来了,连她都不能自控地向后仰去。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