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
诺安刚送走了几位过来暂歇的客人,正站在吧台内清洗着他们使用过的杯子。
当水珠落进杯中,发出了淅淅沥沥,如同下雨一般的声音时,他有些出神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留在空中花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西蒙经常说积极配合科学理事会也是一种支援大家的方式,但诺安还是在牵挂着地面的战况。
…………
这样想下去也无济于事,他关上水龙头,拿起洗到一半的咖啡勺放进杯子里,金属勺子与玻璃杯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在狭窄的池子中回荡开来。
这个声音……
身为人类的时候,诺安曾在屋檐下躲雨的时候听过由这样的声音组成的旋律。
四海漂泊的拾荒者无法携带乐器,但随身的杯子和碗却能搭配着雨水,组成最简单的音乐。
这种声音仿佛带着他们特有的亲切,拉扯着他的思绪飘向了远方。
……也不知道地面上的情况怎么样了,要是能像其他小队一样去执行任务就好了。
像是要延续着那些美好的回忆一般,他拿起勺子轻轻地敲击着水池中的杯子,让那些清脆的音阶继续回响了下去。
就在此时,他察觉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欢迎光临。
回过头去看那位刚刚造访的客人,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下午好,指挥官。
需要找什么书或者来杯饮料吗?
……洗杯子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以前学会的歌。
都是些无聊的琐事,你真的要听吗?
好。
诺安笑着拿起杯子,按照顺序摆放好,又挑了两根合适的搅拌棒。
……这是我小时候,我妈妈教给我的摇篮曲。
他轻轻哼唱起了一首温和的歌,在杯子之间演奏着单纯却余韵悠长的旋律。
那曲调如同零落的水滴,带着雨夜与屋檐下特有的安和。
只不过,学会怎么用水杯音阶来组成这个曲调,又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
那段时间,我们小队里有一个孩子,一到下雨天就会失眠。
这是他爸爸哄他睡觉的方式,而我晚上需要帮大家守夜,跟他聊着聊着,就学会了怎么用水杯敲出一首歌。
在那之后,他就把哄孩子睡觉的责任丢给了我,说这是‘学费’。
诺安利落地洗完了杯子,摆放进消毒装置中,擦干手走了过来。
是很琐碎又无聊的往事吧?
这种事对你来说也算是有意思吗?
是啊,留在地面上的人们早就习惯了苦中作乐。
你接下来有安排吗?要不要留在图书馆休息一会儿?
嗯,那你先忙吧。
他看着人类指挥官那张依然很疲惫的脸,无奈地笑了笑。
好啊,你说。
诺安回过头,认真地注视人类的双眼。
如果是视力方面的问题,在成为构造体的时候就已经不需要眼镜了。
只是我从小就戴着眼镜或者风镜,现在突然取下,反而会让我想起过去某段……看不清路的日子,有点不适应。
是的,应该是在受伤或者被改造的时候弄丢了吧。
醒来的时候就只剩下这副几年前留下的眼镜了,要是什么都不戴,反而有点不适应。
阿西莫夫先生也认为保持自己熟悉的样子有助于稳定意识海,于是,就让我这样戴着了。
和之前一样,有时配合实验与检查,有时去训练室。
他俯身从吧台下方拿出一只干净的新杯子,开始调制新的饮料。
有时在这里。
没有,练习的时候也找这里的服务机器人帮我把控过质量了,构造体没有必要进食,这对我来说有些浪费。
那个吃掉了,很好吃,谢谢。
嗯,在寒羊小队能去执行任务之前,都会这样下去吧。
当然。
来空中花园之前,地面的情况就很严重了,也不知道那些还在外面的人和遗忘者们怎么样了……
我很想去帮忙,却又担心把升格者的麻烦带过去。
…………
——像这样,不带任何隐藏目的,和身边的人聊聊琐碎的日常和心愿,已是多久之前了?
想到还留在人群中,那些和大家互相信任、互相帮助的日子,他垂下双眸,笑着叹了口气。
你呢?最近休息得还好吗?
即使答案早就已经不言而明,他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并不是在刻意寻找话题,而是在询问对方是否愿意谈起自己的事。
嗯。
他简单地应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正如西蒙所说的那样,过度的担心也是一种不信任,更何况,他完全不了解面前的人。
不管面前的指挥官是真的认为自己一切都好,还是不愿对他诉说自己,他都无权再问。
两个人就这样在静谧的空气中保持着沉默,再无他言。
去看过医生吗?
超人也要休息,不要把什么都堆给自己。
放不下心?
最近发生的事,确实会压垮一个人,我能理解这种感觉。
但不要因为难过,就用这样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弥补错过的时间。
灰鸦小队的人也好,西蒙指挥官也好……他们都在担心和牵挂着你。
如果你愿意相信他们,和大家一起共同负担,他们也一定会很高兴吧。
至少西蒙指挥官肯定是这样。
…………
面对这个问题,诺安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你在意这个?
他低下头笑了起来。
是的,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和我分担些事,我也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