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良后的过滤塔核心经过多重验证，确认稳定性后，迅速普及向所有空中花园负责的保育区。
“安全区”被大范围建设起来，虽然不算能够完全“清除”病毒，但足以让人类逐步稳固被帕弥什和红潮蚕食的土地。
……关于人类的“安全区”，大概就是这样，露娜小姐。
……我知道了。
这和她曾经在升格网络中看到的并不相符。
在更早之前，露娜曾借助升格网络的力量，窥探过久远之后的未来。
虽以她的权能仍无法探视到全貌，但她能够确信的是，“试炼”终将降临，“选择”出触及更高层面的存在。
但直到今日，她都没有看到任何能够被称之为“试炼”的事件发生。
露娜还来不及确定究竟是什么变数导致了“试炼”没有降临，升格网络就迫不及待地开启了对代行者和升格者的再一次“筛选”——
人类的安全区正在扩大，升格网络已然觉察到了“危机”。
露娜小姐，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罗兰站在被构筑出的梦境中，银白少女坐在吊椅上沉思。揣测着少女的意愿，罗兰缓慢开口。
或许，我可以回到冯·内古特的身边，通过他的反应获取一些情报……
不，那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露娜否决了他的提议。
那名代行者和人类在搞什么勾当，已经与我们无关。
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可能撼动升格网络……就像我和姐姐说过的那样。
阿尔法小姐？她已经找到这里来了吗？
嗯，在你之前。
那她为什么……
罗兰愣怔了一瞬，目光落向了露娜的周身。
那她为什么没能把我救出去？
因为……这是“代价”。
是使用升格网络的代价。
梦境逐渐碎裂，这一处区域真实的面貌逐渐暴露在幽光中。
银白少女被禁锢在赤红晶簇中，安眠如同等待献祭的羔羊。
人类获得“安全区”，升格网络迫于压力推进筛选，我从筛选中得到了一些新的权限。
但获得更多权限的同时，也意味着与升格网络的联系更加紧密，这就是我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听起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无妨，我还没有踏出最后那一步，不会完全被升格网络所限制。
她遥遥望向远方。
并且，我已经看到了新的可能。
在所有人找到露娜之前，手持太刀的阿尔法早已抵达了这里。
她找到了露娜，也找到了自己前进的方向。
假如姐姐真的可以脱离升格网络……
那升格者们或许真的能够顺着这个突破口，寻找到一个新的可能性。
露娜闭上双眼，将意识沉浸入错综复杂的升格网络。
姐姐尚未断开升格网络的链接，或许，她可以利用升格网络，“看”到姐姐能够经历的一切……
她并不想要姐姐冒险。
风雪交加。
顺着升格网络的绳索，露娜隐约看到雪原，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凛冽寒风中相互对峙着。
霎时，刀光闪烁。
是……露西亚姐姐。
她和姐姐的意识海同源，所以也被升格网络判定为筛选对象了吗……
短暂又激烈的交战结束，阿尔法和露西亚几乎同时收起武器。
露娜敏锐地察觉到，姐姐在交战中已经寻找到一些抑制升格网络的办法。
接下来，按照约定，姐姐会去……
凛冬堡。
升格网络曾经接入过两个稍纵即逝的信号，来自人类研究出的新型特化机体，但在不久之前……
升格网络意外捕捉到一个短暂的信号，发送信号的地点就在那座研究所内。
或许……那是一个能够帮助阿尔法脱离升格网络的机会。
隐藏在雪原之中的铁门轰然开启。
露西亚和阿尔法进入了凛冬堡，被感染的实验体无穷无尽地从四面八方涌来，阿尔法和露西亚被围困在这处实验室中央。
实验体……逃出了底层实验室。
通过阿尔法的视野，她看到了凛冬堡内发生的一切。
从丽芙“极昼”和比安卡“深痕”机体上取得了意外的数据，葛德文疯了一样想将升格网络掌控在手心。
只要，只要再一次……
实验体被注入更多的帕弥什病毒。葛德文状若癫狂地记录着一组组数据，尝试触碰那无法看到的绳索……
我看到它了！我就要抓到它了！！！
教授，教授——！
实验体挣脱了桎梏，离开了底层实验室。
呃啊啊啊——！
就要成功了……
实验体站在了他的身后。
……愚不可及。
露娜无意将关注留给自作自受的人类，她顺着阿尔法和升格网络残存的丝线，寻找着阿尔法的踪迹——
姐姐……
露娜找到了阿尔法。
破碎镜面中折射出无数个阿尔法的影子，站在中心的那个她抽出长刀，直视着所有梦魇。
她斩碎一个又一个从牢笼中跃出的幻象，一次又一次透支着自己的力量。
她跌倒，又站起来，火焰自她刀尖熊熊燃烧。
升格网络……退缩了。
和升格网络紧密链接的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了它的松动。
是时候了……
瞬间，镜面猛然碎裂——
幻象消失的同时，露娜失去了和阿尔法的链接。
……姐姐成功了。
尽管过程的惨烈无法用言语形容，但阿尔法最终突破了桎梏她自己的囚笼。
少女坐在吊椅上沉吟着。
姐姐截取了升格网络中的一部分，断开了和升格网络的链接。
失去阿尔法，升格网络必然会有所动作，那么接下来……就轮到她来行动了。
被禁锢在赤红晶簇中的少女微微睁开眼睛。
露娜小姐？
姐姐成功了，她挣脱了升格网络的桎梏，而我……
在阿尔法逃离升格网络的瞬间，她借此擭取了另外的权能。
力量在她的躯体内流转，露娜思索着，下一步的棋子应该落在哪个方向。
我会给你新的武器，之后……
我需要尝试夺取升格网络的权限，你要去为我做一件事情。
网格上的虫豸大声密谋。
……我明白了，露娜小姐。
罗兰哼着愉悦的曲调离开幻境，露娜目送他的背影，感受着升格网络因阿尔法的离去而暴怒的波涛。
隐形触须已然接入升格网络的分支，被蛛网捕在中央的小虫开始了反攻的谋划。
她总会离开这里的。
露娜缓缓合上双眼，倾听着帕弥什的声音。
她能感知到升格网络的急切，也能察觉到帕弥什病毒的躁动，她清楚地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正在向前奔涌……
红潮正在厚积薄发。
它缓慢生长着，“孕育”着新的，无法预测的“生命”。
她必须赶在红潮孵育出真正存在“智慧”的生命之前，抢夺这份来自帕弥什的馈赠。
地面，红潮正在泥泞着生长。
异合生物自沼泽中探出懵懂的触角，它竭尽全力地接近着废墟的另一端——直到腹部抵上残垣断壁中尖锐的建筑骨架。
“噗嗤”。
类似红潮的液体从它的躯体中缓缓流下，它逐渐停止了挣扎。
另一只异合生物在它尚未停止行动的时候，就已经踩上它的尸体，朝着废墟的另一端，那个未知的目的地，继续浇筑属于它们的巴别塔——
砰——
枪口硝烟散去，里对着异合生物再次补上一枪，面色严峻地观望着远处。
数日前，因存在私自接触升格者的行为，露西亚暂时处于24小时不间断的意识海监视中。
为防止黑野暗中动作，再次借口干涉灰鸦指挥官，在哈桑的授意下，灰鸦其余三人接下调查红潮异动的任务。
任务说明中显示，这处保育区没有过滤塔，由一群流民自发组建，他们发现周围的异合生物出现异常行为，及时联络上了空中花园。
三头犬小队正在保育区内排查有关异合生物情报，灰鸦的任务是前往保育区更外侧，调查异合生物是否和红潮存在关联。
但刚抵达保育区，就得知了21号和薇拉为寻找失踪的流民，深入重灾区后失去联络的消息。
怎么样，和21号链接上了吗？灰鸦指挥官？
意识链接被强行断开带来的痛楚让人类耳边回荡起阵阵嗡鸣。
指挥官……不要勉强自己。
丽芙担忧地递过来药物。
神经性刺痛带来的耳鸣逐渐消退，视野却开始隐约模糊。
扭曲视界边缘，植被簌簌作响，泥土被颜色诡异的根茎悍然撕裂——
一片异色树冠自暗绿树林中急速攀升。它们萦绕着，根须纠缠着枝叶，枝叶扭曲着根须。
它们像是“同一棵树”的不同枝丫，它们是一个整体，是一个异形的——球状森林。
耳畔嗡鸣逐渐消失，深紫色的球状森林在视网膜逐渐消散，前方依旧是葱绿的树林。
又是那种……“既视感”吗？
指挥官，异合生物从那边进攻过来了。
来不及继续思索这究竟预示着什么，里从侧方折返，汇报前面的情况。
转移过程中，继续尝试着和21号链接。
沙沙……
轻微的白噪音从意识信标中回传，由于帕弥什的阻碍，远程链接仍然是一件有些困难的事情。
沙沙……
唔……灰鸦指挥官？
队长，受伤了。21号，要救队长。
意识信标对面传来短暂的沉默，片刻后，21号结结巴巴地复述着薇拉的指示。
森林，影子，西南方向……
嗯，21号和队长，小心。
灰鸦指挥官！她俩没事吧？
追踪着21号同步过来的信息，众人清理着路上的异合生物，以最短时间抵达森林边界。
找到她们前行踪迹的时候，已至深夜。
向前走就是重灾区，指挥官，你和丽芙留在这里，我和诺克提……
等等，那边……
什么人！
森林边缘，泥泞着赤褐色红潮的区域，一道迅捷黑影自憧憧森林中飞跃而出。
里举起武器，紧紧盯着那个跃出的黑影——
那道黑影缓缓站起，借助探照灯的光芒，终于看清楚她们的轮廓——
是21号和薇拉。
或许是21号身上沾染着过多的红潮与循环液，看起来不像是“构造体”。除去里和丽芙，几名跟随而来的构造体都仍然僵硬的将枪口对准她们……
…………
白发少女环视着周遭惊疑不定的构造体们，像是野兽在端详着猎物的弱点——
猛然想起21号曾经的应激反应，心中忽然警铃大作。诺克提大约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喂！没听见吗！叫你们放下武器！
诺克提一把掀开他面前的构造体，冲所有人大吼。
出乎意料地，少女并没有扑上来，发狂般攻击所有人。
我——
我不是感染体。
少女凝视着每一束凝视她的目光，并不似以往一般，企图直接撕碎所有猎物，而是，清晰地表达着她的诉求。
我是——三头犬小队的21号！
她搀扶着薇拉，不知为何，惯常跟随在她身边的，被她称为“小家伙”的协助子机却不见踪影。
队长，受伤了，要马上治疗。
构造体们似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肢体仍然僵硬——
救人啊！担架！我带来的应急包呢——！
感染已经超过安全阈值太多了，先想办法清理帕弥什病毒……
丽芙熟稔地取出应急医疗包，在她的调动下，其余构造体才放下警惕，开始帮忙。
按下心中的疑惑，现在并不是询问薇拉何时更换了灼惘机体的好时机。
不知道为何，那座异色的球状森林总是在自己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安全区来之不易，不能容许任何可能出现的危机打破这份暂时的安宁。
交给我。
里了然点点头，转身带着采集设备进入重灾区。
数日后，空中花园。
里在重灾区内的数据记录确实带来了出乎意料的收获——无论是正在进化的、出现群体性行为的“异合生物”，或是正在促进异合生物“进化”的红潮。
“异合生物”在死亡之后化作液体渗入土地，像再次出生一般，被红潮再次孵化……
不管这是什么人在“养育”它们，又或是红潮的自然演变，对空中花园来说，都不算一个太好的消息。
所幸，改良型过滤塔核心仍然算是有效。接下来，只要能够继续平稳更换过滤塔核心，至少优先确保保育区的安全……
思索着刚刚空中花园最高机密会议上谈论的话题，人类指挥官一边往外走，一边松了松过紧的帽带。
虽然新的过滤塔核心也只是能够“打散”帕弥什病毒，被打散的病毒必定会在另外的地方重组，但只要不是规模性，聚集性地出现，问题就不算很大。
另外，会议之后，赛利卡发来的上一周期的人口失踪报告，频繁出现的“异合生物导致人口失踪”的事情，或许也需要关注，会不会是被打散的帕弥什病毒……
……[player name]。
空旷的走廊之后，一个安静的白色身影隐蔽在转角处，直到自己走近才出声。
21号在这里等队长。
队长临战斗前突然更换了灼惘机体，需要报备。
队长和莫瑞指挥官说了什么，就更换了。其他的，21号不知道。
21号指了指另外一边紧闭的门，旋即抬头看向人类。
[player name]路过这里，[player name]可以和21号聊天吗。
像是担心自己拒绝，21号皱起眉头，思索两秒钟后，找补一句。
[player name]之前答应21号。
21号有事，可以找[player name]。
盘算过自己之后的行程，确认没有另外的事务，和21号一起靠在了墙壁上。
…………
并不熟悉应该怎样开启对话，21号踌躇片刻，轻声开口。
21号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谢谢。
是小家伙。
白色的少女仰起头，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那天，她带着薇拉突破异合生物的包围，击败被异化的“小家伙”，离开重灾区之后……
回忆起那名装扮奇异的少女，仍然有些意外——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独特的构造体风格。
但在那之前……
小家伙，走丢了。
但没关系，21号已经，找到小家伙了。
21号似乎由内而外地发生了某种变化，不只是更换机体，而是……
她好像找到了她“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方式。
21号，明白的太晚了。
告别……
21号皱起眉头，似乎理解了，又似乎没有完全理解。
21号不想和小家伙“告别”。
但，21号想要和小家伙告别。
……[player name]，会一起吗？
薇拉仍在昏迷，21号不自觉地看向了面前的人类。
…………
嗯，21号想要[player name]一起。
一起，和小家伙告别。
一天后，黎明仍未摘取轻纱，保育区的人们尚沉浸在睡梦中，灰鸦指挥官的房门就被哐哐敲响。
生龙活虎的21号站在门前。
21号治疗结束了。
[player name]答应21号，要一起“告别”。
她刚刚摘掉绷带，就执意要过来……
丽芙无奈地摇摇头，表示尝试过阻止，但并未成功。
晨光熹微，穿上防护服之后，和21号一同在重灾区的森林中前行。
随手清理掉围过来的异合生物，21号突然在某个区域站定。
是这里。
狼耳少女蹲下来，静默地看着地面散落的金属碎片。
小家伙……
告别是本能，从不需要教授。21号反复念叨它的名字，声音低沉。
对不起。
她轻轻触摸着那些曾经熟悉的残片，每一片金属，都曾经陪伴过她无数个日日夜夜。
头痛是小家伙对我的呼唤，对吧。
对不起，小家伙，我太笨了，我没有认出这是你的求救。
这就是21号迅速成长的理由吧。
在这样物竞天择的世界中，每一次进化，都必须建立在杀死一部分自己的前提上。
21号为小家伙报仇了。
21号归拢起地面的碎片，将它们拢成小小一团。
抢走小家伙的坏东西，21号把它们打败了。
21号没有让它们，再从21号的手中抢走队长。
但是，对不起，小家伙。21号没有负起责任。
少女近乎执拗地重复着这几句话，执拗地从泥土中继续寻找剩余的金属残片，继续归拢在泥土中。
所以……
小家伙，永远和21号在一起。
21号，不会让坏东西们再抢走小家伙的“哈卢伽”了。
她看着那小小一团金属残片，按住机体胸口的位置。
阳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少女坚定的表情近乎虔诚。
小家伙……永远永远和21号在一起。
狼耳少女以她自己的形式，进行了这场“告别”。
她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也找到了属于她的自由。
后来，21号和队长和诺克提一起，先回空中花园。
21号没有和[player name]说谢谢。
谢谢[player name]，告诉21号，还可以“告别”。
“哈卢伽”是嘉侬教我的。
她是21号和小家伙的朋友。
“哈卢伽”的意思是……
族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