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里。
他们都说是我杀了你。
是吗？不是吗？
我怎么会杀死你呢？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啊！
德拉普尔带着诺里斯，站在海洋馆的玻璃水缸前。
海洋馆聚集着一群兔子，蹦蹦跳跳着，参观着被关在玻璃幕墙之后的热带鱼。
但我确实死了。
是啊……你确实死了。
原来……是我杀了你啊。
我应该杀死你吗？还是你应该杀死我？
我不知道，我只是一具尸体。
但是……
荧幕上，“德拉普尔”仍然在喋喋不休，千子转过头，看向一侧的比安卡。
比安卡。
？
为什么你能一直这样平静？
……千子？
问题过于突兀，比安卡一时间不知道她应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即使在这样的清理部队，你也还能始终保持“人性”，对这个世界怀抱希望？
…………
哪怕你几乎没有得到过“爱”，甚至被一度构陷为“魔女”，也还能……
也还能坚持这样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
…………
对不起，我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你的这些问题。
比安卡垂下眼睑。
曾经，我也痛苦过。他们称呼我为魔女，让我滚出他们的城镇，认为我会带来不详，会在深夜中杀死他们的亲人。
曾经，我也尝试过为自己洗脱罪名，我加入了代达罗斯，以为自己在保护这座城镇，保护这里的居民，可是……
被称为“魔女”的时候，我确实保护了教堂和城市，但加入代达罗斯，冠冕堂皇地生活的时候，我却在无意间伤害了更多无辜的人。
起初，她也只是被命运裹挟，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
当她猛然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在这条道路上，自己犯下了更多错误。
我也背负着许多罪孽，但……我更想去回应，去救赎——哪怕前方仍旧是深渊。
她决定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
错误的世界，也会有人维护真理。
深渊里，也总会有光芒。
……是啊。
你也从来没有过“选择”的权利……
不，我有过。
我选择进入空中花园，效力于清理部队。
我想，这就是我从前到现在，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
电影屏幕中，头顶写着“公理”的天平正在审判。
德拉普尔是罪人，德拉普尔杀死了诺里斯。
在海洋馆热带鱼的围观中，德拉普尔和诺里斯谢幕——
你喜欢这个结局吗，比安卡。
我……
金发构造体想要说些什么，但逐渐失调的认知让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无论是否喜欢，这部电影都已经走向结局了。
假如让你来书写……你会设定出怎样的故事呢？
不是悲剧，也不是喜剧，是只属于你的……只属于“比安卡”的故事。
我的故事……
是啊，属于千子的故事已经走向尾声，但比安卡的故事还在继续。
千子的声音时远时近，比安卡努力捕捉着她的声音，却被雨水坠地的声响逐渐吸引去注意。
电影院无端下起暴雨。
怎么会下雨……
电影院怎么会下雨？
随着雨水落下，比安卡的机体几经变换，从“深痕”变换为“真理”，从“真理”最终定格于“零度”。
洁白的构造体迷茫地坐在电影院的座位，电影院中，大雨倾盆。
假如……只是说假如，假如我们能够自己“选择”生命中的每一道转弯……我们还会是今天这个模样吗？
早上好，比安卡。
早啊，千子。
昨晚的作业你做了吗？
当然做了，最后一道题很复杂，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做完……
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自己申请了构造体的改造……
你不是已经成为构造体了吗？
我只是认为……认为你可以选择其他的道路。
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空中花园的轨道车无声地驶入站台。
我曾经想过……就这样编织出足够虚假的记忆，让你在红潮中安睡，或许对你来说，也会是一种幸福。
在空中花园中长大，拥有和谐的家庭，亲人和朋友环绕在你身边，你可以慢慢成长，进入科学理事会，或是生命之星……
但你仍旧选择了成为构造体。
我尝试着引导你，希望你能够远离清理部队，进入工程部队或是执行部队，在那里，你能够得到你渴求的羁绊和友谊。
但……你仍旧选择了清理部队。
这就是你啊，比安卡。
千子的面容隐藏在伞下，模糊不清。
……千子，是你吗？
是我。
她的声音浅淡而柔和。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帮你完成属于“你自己”的故事。
千子似乎笑了笑。
嘲笑我吧，比安卡。
嘲笑……
我本以为，我会看着你坠落进世界的泥潭，但到头来，反而是我……站在这里。
就让我来送你走完最后这一段路吧。
伞檐垂落，列车呼啸而过。
近期，月台有雨，请注意安全——科波菲尔海洋博物馆，欢迎您的到来。
站台广播清晰顺畅地播报着略显怪异的提示与说明。
封闭的室内无端下起了雨，眼前的一切在雨中褪色。
灰蒙的雨水滴淌在比安卡的身上，轻微却真实的刺痛在她的皮肤上游走。
…………
抱歉，比安卡。
蓦地，雨水被隔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比安卡的身侧，为她撑起了伞。
……千子？
比安卡略吃力地抬起头，对着人影迟缓地念出这个名字。
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礼物。
礼物……
几乎是要应着千子的问题一般，二人的两侧有风骤起，就连雨水也停滞了一瞬。
一辆列车停靠在了站台边上，比安卡茫然地看了过去。
那是……什么？
比安卡眯起了眼睛，她想要分辨眼前的光景，然而不论如何也看不真切。
月台的灯光不知何时关了，更远的地方漆黑得就像深夜，室内的风雨更大了，就连列车这样的钢铁造物也急颤了起来。
如果让你来选择，你会想要成为魔女，还是圣女？
魔女……还是圣女……
混沌的思绪正在逐渐清晰，却还远未到理清所有的地步，比安卡下意识地重复对方的发言。
是啊，如果你能拥有选择的权力……
你会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比安卡？
将伞柄交到了比安卡手上，千子转过身，就要离去。
……千子！你要去哪里？
我？我会留在这里。
千子回过头来，比安卡这才看清，她此刻不偏不倚地站在月台的正中，磅礴的雨水在她的脚下汇聚，化作刺目的深红。
这里就是我的终点站了，比安卡。
但你是要走的，离开这里，不管怎样选择，不管魔女还是圣女，都好。
呜————！
列车适时地呼啸了起来，流光盈溢车身，引擎轰鸣。
不……等等，千子，等等！
比安卡好像清醒了过来，却又似乎还在混沌中沉沦。
她张大了嘴，试图迈开步伐奔向千子，却在闯入雨幕的瞬间僵在了原地，身体不受驱使。
……去吧，比安卡。
一束光自天际闪烁，比安卡下意识闭上了眼。
雨水猛然倒灌进入月台，将车站淹没。猩红结晶发出哀鸣，消失在雨幕之后。
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