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画室里,艾拉抓住手腕将自己拽离画板。
她并不是在心疼草稿,而是察觉到了异样。
[player name],你不要紧吧……?
艾拉的声音忽远忽近。体表遍历汗流,集中的精神自画板扯离后便停留在了自身。
意识犹若扫描线上下横移,直到将个体的轮廓边缘重新还原,才稳定住了恍惚的自己。
……非常明显的过劳症状,检查结果也没有其他的异常,药物就不给你开了,休息比什么都好用。停一段时间吧,如果可能的话。
生命之星的医生不停地刷新屏幕上的一张张检验单,给予了一个宽慰人心的回答。
不是过劳,也非疲倦。
不论是精神还是肉体的透支都不会导致这样的反应。
任凭你如何风吹雨打……
在我的诗歌中 ,我的爱友将永葆芳华。
有什么东西在出错,是听见的声音?还是看见的画面?
再度昂首,画板上空白的脸庞在瞳孔中变幻,模糊的五官触手可及,若即若离。
而后,在关上柜子的一瞬间,无比自然地拿出了全新未拆封的稿纸。
这一动作是如此流畅,仿佛关上收件柜便给某人回信是习惯,是本能,是无数次重复带来的顺理成章。
但笔落开头,细微的违和感却又让墨水停住。明明就连开头的内容都已在灵感中初具雏形,只待笔尖的转述。
有什么“我”遗忘了但身体还记得的情绪。
[player name]……
艾拉的声音清晰了少许,她在接触“我”,她在关心“我”。音调里情感与关怀在框定“我”的认知。
情绪化的体验在消退,物事抽象地躺在理智的砧板上,眼看审视的刀锋就要下落,它挣扎着具体了起来。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在发生,“我”的感触存在盲区——出问题的,是“我”。
我没事,指挥官,只是刚刚……突然出现了一点奇怪的感觉……
感觉……有点违和……
不……或许出问题的不只是“我”,而是我们,是某种更大范围的概念。
结论确立,冷静重新占据灵与肉的天台,不可知是恐惧感之最,当麻烦自粼粼洋面露出鳞爪一角,过往的经历便成了最好的镇静剂。
没有什么意识层面的纷扰可以动摇一个在役的指挥官。
蓦地抬头,汗水滴淌。目光直视艾拉。
我在。
……好。
一边拿出终端预约生命之星的问诊流程,一边向仍有疑惑,却优先相信自己要求的艾拉解释。
这张画板同样引发了你的不适对吗?
你看见了什么?还是说,想起了什么?
向艾拉举起了右手,指尖还留有一点因触摸画板而沾染的颜料痕迹。
身体先一步有反应……我明白了。
不过……如果只是普通地引发了类似幻视的症状还好理解。
但这回的反应甚至在无意识地驱使着你行动,这意味着刺激源更大,相关性更高。
艾拉放下留影装置,远观画板,意识到了不对。
可这是取材自我意识海光景的画作……
将终端递上,一份空白待签的预约问诊单等待艾拉捺印识别。
洁白干净的装潢与无处不在的消毒药水气味很好地安抚了每个到访者的身心。
与艾拉来到生命之星,还没等与前台互动,就看见了几个老熟人。
正常这话不该由我们来讲,但既然我看到了,就不能不管。我得直说,你们越界了。
生命之星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是用来给你们善后的工具。
当然,对于这一点我非常认同,空中花园里还有什么比这儿更干净的地方呢。
只不过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也是在治病,您得清楚,有些动静发生在地面上也不过是花点钱的事儿,但麻烦要是出现在太空……
葛林斯略浮夸地踩了踩地板,语气诚恳得像是掏心掏肺。
那画面一定没谁想看见。
……行医需要执照,治疗也得合乎章程。
当然,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在医嘱许可的范围内。
葛林斯笑意不减,将对话的位置交给了身后的男人。
……
……
无言的氛围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希波克拉底不悦地递出类似通告的纸张,而阿西莫夫迅速地接过签字。
这事你知情?
……算也不算,他们动手太快。
阿西莫夫迟疑了一下,似乎是想解释什么,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你知道的,我向来弄不清他们的脑回路,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不过之后我会注意。
希望如此。
走吧,主治医师葛林斯,我带你去见空中花园的病症。
您说笑了,他这不是已经洗清嫌疑了吗?我这一趟主要是慰问和补偿。
葛林斯展示诚意般变出了一篮子的慰问品,价格最贵的是放在花束中间的不记名信用点存储卡。
希波克拉底不置可否地低哼了一声,将手插回衣兜,转身先行离去。
二人远走,而阿西莫夫还停留在原地。
[player name]?
阿西莫夫愣了一下,将签字用的笔别回内衣领口,语气微躁。
科学理事会的一点麻烦,监察院带走了几个研究员。
监察院?不是黑野氏集团吗?
有他们的身影,但起因与他们无关。
阿西莫夫略作停顿,像是在思考说明这件事的必要性。
科学理事会下属研究机构的项目被查出应用成果与汇报内容不符。
监察院发现后以反间谍和反泄密条规介入。
但黑野氏集团不这么想,他们将监察院对科学理事会的发难这件事情,理解成了双方有预谋的配合。
我没有理解……为什么监察院对科学理事会发难会被黑野氏集团理解成相互配合?
……这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会不会有点太跳跃了。
因为这种事情发生过不止一回,黑野氏集团私底下插手科学理事会下属研究项目的事情不算新闻。
监察院和科学理事会应对乃至反击同样屡见不鲜。我并不喜欢掺和这些蝇营狗苟,但……
阿西莫夫的眉头蹙了起来,这是他进入思考时的明显表现。
为了自证清白,他们用了非常过激的手段,直接将所有涉事研究员当成罪犯进行审讯。
最糟糕的那位心理创伤严重,监察院自配的医疗小组处理不了,直接转来了生命之星。
听起来很像是为了消灭证据。
我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黑野氏集团公布了全流程的录像。
对他们而言,好不容易能有一次真的无辜,当然得重点参与。
而且,这次的事情的确不同寻常。
涉及到具体的内容,阿西莫夫的表情逐渐认真。
项目的研究进程在中间出现了非常显眼且难以解释的空白。
就像一栋没有地基凭空出现的大楼。
该项目的最新科研技术早已在部分机体上实装甚至小规模投入应用,而最新一批次的实验结果还是上个月产出的。
但前面推导流程和前置技术的部分就像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一点痕迹。
……他们自己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吗?
没有,项目组的成员面对这个问题反应一致得像排练多过像串供。
懵然不知,莫名其妙,惊诧辩解,就连态度递进的顺序都相差无几。
阿西莫夫眉头蹙得更紧了。
前后矛盾的情况让每个调查人员无从下手,于是只能得出最简单直白的推论——他们把研究成果卖掉了,然后谎报进度。
这同样是推论解释不了的地方,这中间一定有某个环节出错了,但是我暂时找不到它,监察院和黑野氏集团也没有给我寻找的时间。
最简单的道理,没有一就不会有二,没有材料和加工的过程,成品不可能凭空出现。
阿西莫夫的措辞将某些抽象的内容串联到了一起。
嗯?
从怀中拿出柜子里发现的信件。
虽然听着有点牵强但……
……看起来你们也遇到了麻烦。
这也是我和[player name]到访生命之星的原因。
阿西莫夫,这个项目和艺术协会有交集吗?
我不清楚你们遭遇了什么,但这个项目与艺术协会无关。
它是纯军工向的研发,以战场应用为主,研究主体是暗能,[player name]应该有一点了解。
停顿了一下,阿西莫夫又补充了一点信息。
项目组官方代号<color=#ff4e4eff>阿贝斯</color>,它的前身是黄金时代就存在的研究机构,阿贝斯研究所。
你们的遭遇与这个名字有联系吗?
与艾拉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H0584号,[player name]。RS0585号,艾拉,请到二十七号窗口。
艾拉还想要再说些什么,淡漠的电子音悄然响起,在前厅回荡,预约的问诊已经轮到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