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
昏暗的临时据点走进了一位与漆黑格格不入的女性。
好久不见。
我察觉到你已经得到了钥匙,请原谅我的不请自来。
没错,她就要孵化了。
他的眼神看向下方的小型生命之树,安置在那片赤色中的卵正如心脏一般发出鼓动。
这次的钥匙,算是那位指挥官的……女儿吗?
更接近本人。
导入的过程并不顺利,记忆和意识算不上完整,还混入了其他人的碎片。
看来你这次找到的‘返程票’也不算完美。
女性略微沉吟片刻。
异灾区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去找露娜。
你走之后的事呢?
交给莉莉丝,她一直向往着成为代行者。
不留给惑砂吗?
我欠他一个解脱。
她微笑着把目光又放回了卵上。
我有一点很好奇。
无论是谁,只要意识海足够稳定都能成为钥匙的核心,为什么要专挑这个指挥官?
我需要一个知晓力量代价的人。
钥匙不完全是道具,她也有自己的意识,不断走向相同的结局是一种极致的折磨,很难有人能耐得住这份煎熬。
一旦察觉到自己能做到什么,就把这份力量用来满足个人欲望。
这会导致什么结果,我和你都经历过无数次了。
…………
希望这一次,你和你找来的新钥匙,都能顺利通过门。
别担心,我们并不期待地球文明被毁灭,你们的成长只会增添打破‘规则’的可能。
对我个人而言,你也只有完成了这件事,才有余力去关照那些有趣的小愿望。
如果你是指帕弥什和人类的斗争,我只要培育筛选出能够对抗的手段和人才就够了,是哪一方并不重要。
只是,我会更倾向于相信升格者与筛选。
…………
你比还活着的时候无趣了很多,教授……你过去的样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就算你现在有能力离开时间闭环,你也不再是你了。
漆黑的身影对这句话不置可否。
无论结果是什么,这条路都不会违背我的初衷。
对你来说,也不那么‘无趣’,不是吗?
…………
两人不再交谈,沉默地注视着卵。
她找不到自己了。
她撩开身上的斗篷,把卵抱在怀里。
给她起个新的名字吧,新的身份也能帮她快点孵化。
…………
‘比利·皮尔格林’怎么样?还是说,现在的你更适合这个名字?
这是个糟糕的玩笑,女士。
表情一成不变的代行者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回绝了她的提议。
卡俄斯——在她给自己起名之前,就用这个来暂代吧。
慈悲者点了点头,把怀中即将孵化的卵放回了小型生命之树上。
两人在静默中等待着,直到她的鼓动撕裂了卵的外壳。
逐渐褪去的血色中,如同人偶般娇小的异合生物闭着双眼,安静地坐在交织的锁链中。
…………
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的选择。
在她的低语声中,苍白的孩子悄然睁开了双眼。
同日下午,空中花园。
交还了修特罗尔的铭牌,结束了这次作战所有总结与报告。
灰鸦的指挥官终于从繁琐的工作中脱身,获得了短暂的休息时间,独自一人回到了灰鸦的作战准备室。
这件事,最终以“一个灰鸦指挥官的克隆人在事故中死亡”为结论,画上了句号。
尼科拉总司令认为这是升格者的计谋之一。
只要原本的自己回到了空中花园,剩下的克隆人就很容易被放弃,他们故意如此。
克隆人被制造出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当初的失踪,就是为了给克隆人同步记忆——只是成功率很低,只出现了那一个带着记忆的特例。
4月16日,失踪事件发生的第16天。
人类一丝不挂地从一个陈旧肮脏的地下实验室里醒来。
历经千辛万苦挣脱了束缚,裹着床单赤脚砸开了地下室的门,在废弃的建筑中寻找支援。
借着废弃的纸板配合着布条做了鞋子,徒步行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个构造体。
他假意帮忙,实际又将人类带进了新的圈套。
重新逃出生天,再次遇见的人却还是惑砂的帮凶。
巡逻的叛逃者,徘徊在巷子里的感染体,赤音神启的狂信徒,还有他们养的疯狗……再加上错综复杂的胡同路……
后来,露西亚说,灰鸦小队在4月16日凌晨于凛冬堡附近救下了一个克隆的自己。
那个指挥官没有任何记忆,被唤醒后,很快就死在了抢救室里……我们再一次失去了线索。
4月20日,饱受摧残的人类再次找到了机会,打晕了难民看守,“借”走了他的外套。
经过前几次失败的教训,不再相信路上出现的任何人,一口气向崎岖的山路上奔逃。
追兵没过多久就赶来了,但这一次已经有所准备。
提前埋伏在山间的岩石后方,用搭好的陷阱搭配上巨石,成功解决掉一个带着终端的构造体。
想发出求救信号,却察觉到他们的终端都带着通讯追踪,就在即将陷入绝望的时候,出现了一个人……
……你怎么只穿着一件别人的外套在这种地方?
见到了连日以来的第一个熟人,也因此陷入了和遗忘者有关的,新一轮风波……
无论如何,在那些麻烦都解决之后,灰鸦小队终于找回了他们记忆与人格都很完整的指挥官。
除了皮外伤与4月1日到4月16日昏迷期间的空白,这个归来的指挥官没有任何问题。
返回空中花园后,人类立即接受了良好的治疗和检查。
身体迅速康复起来后,甚至还有闲情在住院期间和凡妮莎还有西蒙在床边打了牌。
提到这段有惊无险的逃生历险记,凡妮莎总会露出讥讽的表情。
不愧是故事主角一样强运的人,普通人失踪这么多个月早就回不来了。
在事件牺牲的只是一位被忽视的克隆人,真正的主角早就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故事中。
只要还有那样的记忆,无论被命运裹挟着沉没到哪里,是克隆人还是平行宇宙,自己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有被药剂促进生长过的痕迹。
出院那一天,希波克拉底教授带着资料找到了自己。
也就是说,你是真正的本人。
各项数据都是直接从检验室拿过来的,会有什么问题?
还是说你已经草木皆兵到怀疑生命之星里也有内鬼?
她甩过来一份档案袋。
喏,你的检测报告都在这里,纸质的,自己拿着,没有人能修改到你这份。
要是感觉有问题,就把你觉得有问题的地方列出来再重新做检查。
从生命之星离开,转身投入了接下来的任务,帮着清理部队清查叛徒,定制对应预防与安置措施。
就像比安卡常说的那样,最坚固的束缚永远不是锁链或残酷的惩罚,而是温暖的家。
有人在私下里传播意识回传是个骗局,空中花园用这个谎言欺骗了大家很多年。
以往的成功回传者也被他们查出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诱导他们走上叛逃的原因有很多,但我想,这是最直接的那一个。
我们不能留下一座刑场,又拿刑罚来制止他们逃亡,自知将被折磨到死的人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她定制的整改计划持续在推进,接下来还需要继续维持。
有关于失踪事件的调查大多有了结果,唯独那位老人——在失踪时出现在河边的“贝特”,从4月1日一直到秋天都了无音讯。
再三考虑之后,还是决定信任4月1日莫名出现在那条河边的,因此被监视的诺安,冒着风险把老人的影像拿给他看。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说出了这位“老人”——贝特老先生的身份。
那是黄金时代地下军火商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孤儿院的资助者之一,首领死于大撤退时期后,他接下了其中一部分生意。
这些都是蕾切尔……我的老师告诉我的。
他与阿迪莱商业联盟,黑野,空中花园都有联系,回收他们淘汰的旧武器,出售给末日下需要反抗的人类。
之前把释能剑的图纸送到武器研发部的时候,他们就说过这是十年前就被空中花园淘汰的旧设计图吧?
那个图纸也是那位老师送我的,她从贝特这里买下,兜兜转转……就这样,又回到了空中花园。
他很少亲自出来见人,除非是‘熟客’,我也是因为芳汀才见过他本人的样子。
你还记得芳汀吗?
是珂赛特的母亲,普利亚森林公园的灾难后,我和她一起走到了保育区,那时你还在昏迷吧?
芳汀的丈夫和我一样,都是交换商,有一天在据点遇到他的时候,他说自己的妻子失踪了,拜托我一起帮忙寻找。
……就这样,我们顺着芳汀沿途留下的线索,找到了贝特的地下室。
腐肉和排泄物的气味,墙上指甲的抓痕,通风管道口断掉的手指骨节,还有孩子们的合照……
想起地下室那地狱般的景象,诺安皱紧了眉头。
那时光顾着解救芳汀,让贝特逃走了。如果能早点杀了他,至少你不会……遭受这样的事。
这个消息像一块滚落的巨石越过了青年的底线,在他一贯平静温和的态度上激起了难以平息的涟漪。
……贝特。
在那之后……
突然响起的作战会议日程提醒打断了回忆。
人类抬起头,让思绪重新落回寂然无声的休息室中。
巨大的“鲸鱼”跃出海面之前,赛利卡曾匆匆忙忙地发了通讯请求过来确认自己的安危。
当时,大家都认为是升格者的陷阱。
如果信以为真的话……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结局了呢?
但是,真的把另一个自己救下来的话,又该如何面对之后的事呢?
拉开抽屉,装着检查报告的档案袋还安静地放在底层。
当初接下它的时候,只打开看过前几页,上面写满了医疗专用的词汇和数据。
这样看下去也察觉不了什么,便把它放回了原处。
时隔一年,再次把那些检测报告摊开放在桌上。
纸上依然布满了专业词汇和数据,一页一页查阅过去,还是看不出任何问题。
就在即将把它放回档案袋的那一刻,最后一页上手写的报告编码映入了眼帘——为什么会有手写的编码?
它用暧昧的笔迹模糊了字母与数字的界限,在沉默中宣告着——
属于尸体的游行,仍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