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主线剧情 / 15 绝海星火 / Story

放眼望去，都市已经不见了踪影，海平线恢复了平滑，基地外围的六座尖塔缩成了渺小的黑点，几乎无法分辨，连最高大主城也只剩下了瞭望塔的天台还没有被吞没。

飓风呼啸，巨浪澎湃。

薇拉单手握着旗杆，重重地跪坐在地上。

她本来是打算强行制服拉弥亚，打个半死就行，总而言之，将她强行按回主控台，逼着她解开城市的下沉指令。

可是最后还是让她给逃了。

充斥在心中的只有疲惫和不甘。

真是奇怪，你为什么要拼命到这个份上？——薇拉在心底质问自己，一反常态，她并没有立刻得到答案，这很罕见，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不洒脱了。

任务目标已经保住，需要回收的东西也已到手，她没必要在这个地方继续这些无用功，但是她偏偏就是做了。

不用理由，做了就是做了，高傲如她向来不需要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周全的解释。

掠夺者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一切的动机都只是出于本能。

忽然，远方的天际传来了发动机的嗡鸣声。

薇拉勉力仰起了头，视野之中骤然出现了一个黑点——是运输机，但不是黑野的追兵，那是……

那是空中花园的运输机，机翼上刻印着灰鸦的小队标志。

一如它刚开始下沉时天旋地转，这次的摇晃同样震天动地。

这一刻，它不再是那座了无生气的海上墓碑。

海水洗净了它的一切死气，现在展露在太阳下的，仿佛依然是当年屹立于这片海域上的那座人类文明的灯塔。

薇拉闭上了双眼。

不知道是听谁说过一种测量时间的尺度。

宇宙诞生于138亿年前，如果将它压缩成十二个月的年历，人类的历史仅仅从周年的最后一晚开始。

在最后一晚，也就是三百五十万年前，第一只猩猩站了起来，不再俯视大地，而是仰起头来望向星空。

从远古的人类通过斗转星移揣测时节的变化，到第一名宇航员将旗帜立于月球的地面上，也仅仅只是过了六十秒。

而人类当下的困境——帕弥什的爆发，于这个宏观尺度而言，也不过是一帧的事情。

眩光之中，薇拉似乎隐约看见了那个女人的身影，她朝那个影子伸出了手。

下一秒的世界，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如阿波罗十一号的宇航员将旗帜立于月球上那样，薇拉狠狠地将手中的旗帜插在了自己的身侧。

这是一种地盘宣称，来自溶于血脉中的古老兽性。

飞船进入轨道后，我们便宣布地球已为我们所掠夺。

旗帜插上月面后，我们便宣布月球已为我们所掠夺。

人类不会停下掠夺的脚步。

在征服月球数百年后的今日，来自空中花园的人类——

重新‘占领’了地球。

还有一点，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个人猜想，我本来不想将它也录进这条留言中。

不过一个好的猜想的价值不亚于一个明确的结论。

非常遗憾，我没有时间亲自验证它了，因此我把它留给你们，留给后来的找到这里的任何人。

也许会对你们的工作有所助益。

我一直在思考帕弥什病毒出现的‘合理性’，我不认为零点能本身可以制造帕弥什。

没有任何物理基础可以支持这个现象。

自然界每一个物种的生态位都有其必要与合理性。

羊群控制着草的数量，猛兽控制着羊群的数量。

那帕弥什病毒呢？它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目前看来，真空零点能技术是帕弥什出现的重要条件。

但我更倾向于零点能打开了一个通道，而不是零点能本身制造了帕弥什。

零点能反应堆是高度发达的物理和数学的产物。另外，帕弥什病毒对越先进的电子设备的感染能力越强。

也就是说，原始文明不会有机会接触到帕弥什，帕弥什病毒不会从炉子或蒸汽机里面爬出来。

就算接触到了帕弥什，只要他们还没发现电力、发明电子技术，那帕弥什就不会发挥真正的威力。

推论显而易见：帕弥什病毒针对的是高度发达的文明。

它寄生于文明之上，控制文明的数量。生病的文明如果不能痊愈，就只有灭亡。

没错，这其实是一个老掉牙的猜想——文明的过滤器。

当然，我没有实际证据。我没有观测到任何其他感染了帕弥什病毒的文明，唯一的研究样本就是人类。

但也许你们有机会走向更遥远的地方。把这个猜想记下来吧，如果它对你们有所启发，我会非常高兴。

白昼将尽，黑夜已至，黎明仍会到来。

替我们去见证黎明的到来。

最后的最后。

如果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错误的，那么我想，唯一的错误就是自身的弱小。

生物的本能是繁殖，文明的本能是扩张。

从二百万年前第一只爬下树的猴子开始，人类在食物链上努力向上攀登。

一开始靠双手和牙齿。

然后靠火与长矛。

蒸汽机、内燃机、发电机和计算机……

终于攀登到食物链顶端后，人类开始朝更高处的星空进发。

掠夺动物的血肉，掠夺自然界的资源，掠夺太阳、风和潮汐的能量，贪得无厌、需索无度，只为了喂养自己的文明。

为了走向远方，我们建造了空中花园，然而航行星海的巨舰需要比以往每一次工业革命的驱动力都更加伟大的能源。

于是我们尝试超越太阳，掌控真空零点能。

纵然现在一切都因为它而消逝，不过我们绝不会因为涉足它而感到懊悔，我们只为没有彻底征服它而感到遗憾。

这将会是我最后一条活动日志，致未来看见这条留言的人类。

继续前进，不要回头，不要驻步，不要懊悔，继续前进吧。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宵。

白昼将尽，暮年仍应燃烧咆哮。

怒斥吧，怒斥光的消逝。

——拉斯特丽丝最后的活动日志。